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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No.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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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通化走了,温湘青着实伤心了几日,他曾以为他已经年纪大了,能放下一切了,结果还是疼的撕心裂肺。他像是突然间想开了看淡了,也不管生意不看账本了,整天提溜着一个小收音机,走南串北。账本自然是温煦收着,但是上面收入支出混成一团,他熬了两三天还是没看出来什么,倒是韩缜翻翻看看,算的丝毫不差。
最后就成了温煦拿着账本,韩缜在边上给他解释。账本这种私密的东西,就算是亲人该瞒着的也还是应该瞒着,温煦如此拱手以让,强子这些人心里总得起一两个疙瘩。
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谁都没有说。
林暖自然也没有,对于温煦来说,她比之他们,更为疏远。
温湘青养好伤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祠堂,祠堂设在温家院子的一个角落里,□□的时候被人砸过,后来温湘青又让人修了,这座祠堂除了正月里的祭祖,其他时间都是锁着的。
到了那一天,开门叩拜,打扫礼香,林暖跪在蒲团上,房梁上垂下来的线香,一点一点的落下灰烬,在缭绕的烟气里,看她的父亲用朱砂笔在族谱上一笔一划郑重的写她的名字。
她正式更名为温暖。
成为族谱上众多朱砂痣中的一个。
那天晚上她做梦了,其实只是这具身体里残留的记忆碎片,小时候在孤儿院里的哭泣,高中打零工的时候四五分钟的空闲也要拿笔记出来背一段,大学开学前学费没凑够,她去卖血,捏着五百块钱一路头昏眼花小声哭着回出租房。
所以她一直不回来,在她来之前,林暖甚至没有动过那张卡,她心里积了太多的窘迫和委屈,十八年来无人能诉。她不打算原谅,至少不会像她那样轻易。
她像一个鬼魂一样的半浮在空中,不动神色的看着,然后黑暗侵袭了一切,她看不见任何,什么都没有,她叫不出来,她动不了,她知道这是梦,可是她还是害怕。
那时的她饮了毒酒,死了,被放在棺材里,可是他还是不放过她,他让那些巫祝歌颂天人的诅咒,将她的灵魂囚禁在她的尸体里。
她在这黑暗里清醒了两千多年。
无时无刻不是在渴望着死神的怀抱。
她并不恨他,是她背叛了约定,她应当受到这样的惩罚。
其实在后来的那段时间里她开始经常失去自己意识,可能是灵魂也承受不了这样漫长的时间侵袭,她很高兴,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死了。
但是她被唤醒了。
活在两千年后,这个格格不入的世界里,曾经熟悉的都消失了,只剩下她自己。
她觉得自己已经是完结了的,却又突然间的开始了。
没有渴求,也没有厌恶,只是有一点疲倦,不想继续了。
南雁,你曾说过你活着就是为了荣耀蚩尤的血脉,以前的我也可以说我活着就是为了得到你的爱。
那么现在的我,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温暖睁开眼睛,眼角湿润,泪珠带着一点冰凉滑进鬓发。
第二天温家来了客人,同是新四家的周家,祖传的解锁和养狸猫的本事,对于倒卖一向不擅长,他们家出土的九成都是通过温家转手,是温家的大户,在新四家里是跟温家关系最好的。
温湘青对陈通化叛变的原因一直有所怀疑,对陈通化说的别人给的和自己拿的总是不一样的那一套一个字都不信,最后陈通化临走的时候留下张纸条,要他小心老四家。
老四家是建国前盗墓这一行的几大家族,他们底蕴绵长,派系繁复,新四家和他们完全不能比,他们家族里随便四五个人就能凑成一个下土队伍,一人多技,只要是关于下土的就没有不精通。建国后到□□这一段时间,树大招风,抄家批斗,死了不少人,这才慢慢衰落下去。
温湘青让人在场子里打听风声,据说最近有人暗地里招兵买马,单干的好手基本上都被他们收了过去,老四家要复起,这不关温家的事,大不了能挖的墓少了点,但是暗地策反,这可让人不得不防备。
他和周家老爷子通了电话,周老爷子显然也听到了些传闻,两人决定见面商量商量。
周家来的只有两个人,周老爷子周蕴和他远房侄子周宣洋,周家人出生总要起个贱名,在墓中从不叫真名,为的是不把魂勾走,周老爷子的是九命,他养得狸猫机灵,指哪去哪,人称九命王。周宣洋的爸爸叫老猫,他爸就喊他周小猫。
大人在正堂里谈正事,温煦周小猫这些小辈就被推出去自己玩。
温煦和周小猫算是同一代,两个人小的时候,就被双方家长带着串门,温煦曾经在他们家里住了三个月,在这段时间里和周小猫成了死党。
周小猫右肩扒拉着一只黑白相间的狸猫,时不时顺顺毛喂点肉干,温煦在一边看的起劲,从口袋里掏出半袋牛肉松,也想喂它,递过去了那只猫抬眼看看直接扭头趴过去睡了。
“猫猫,这东西脾气怎么这么臭,小爷我给它也敢不要,知道小爷我谁吗,你个笨猫。”温煦在边上手戳一戳的,但不敢真的靠太近,狸猫体型比家猫大一点,牙齿锋利的能咬断人的手指,像周家这种特别训练的更狠,他小时候就被咬过一口。
“温小煦,这只我才养了不到一年,咬着你了可别怪我。”周小猫把他的手拍下去,捏着他腮帮子使劲晃,“还有,再叫我猫猫,小心我揍你啊。”
“那只呢,我记得是黄毛的,比这个好看多了。”温煦把自己的脸颊肉从他的手上解救下来。
“上次下墓的时候被咬死了。”周小猫明显不想多说的样子,摸摸狸猫的头,“听说你来了个姐姐,长得怎么样,要是漂亮哥们就抱回家当童养媳啊。”
周小猫等了很长时间也没听到回答,他一扭头,温煦有点呆滞的看着窗外,柳枝缠绵,花团锦簇,一个女人靠着桥栏杆,一个男人站在湖边,两两对望,看起来情意绵绵。
当然实际上并不这样,他们在彼此戒备着。
温暖手里空无一物,她头上的簪子,戒指里藏着的软针都是染了毒的。
路宵岚手里同样空无一物,他小腿上绑着的短刀,准备随时发力的身体。
他们都没准备会在这种情况下相见,尤其是其中一个以为另一个肯定死了。
木桥下绿水上浮着白色的睡莲,深绿的叶子在阳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泽,夏末早上九点中的阳光并不炎热,同样温柔地照射在这两个已死之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