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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无路可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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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橡皮,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故人相见,云泥之别,他是高高在上的集团总裁,而我只是个出来找生活的坐台小姐,前尘已了,再无瓜葛,纵使相逢应不识,本该如此。
“你要我如何知趣?”我反问。
“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楚心。”他淡淡看着我,道出我的本名,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装傻无能。
“回到你身边又怎样?”我浅笑,“结局又能如何?”
“这由我来定。”安卓成慢悠悠的说道。
当初逼得我无路可退,如今不依不饶的还是他。
“给我一点时间。”我只得使出缓兵之计,暗地里咬牙切齿。
安卓成没有说话,竖起三根手指。
“三年?”我问。
“三天,我只给你三天,让你做好心理准备。”安卓成面无表情道,“若是想讨价还价,时间就再减。”
相识太久,相知太早,这个男人每一句话都太了解我。
不过俗语说:逼急了,兔子也会咬人。
安卓成离开包厢后,我直奔三楼,推开了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月色老板许然和一红衣女子正吻得如火如荼,难分难舍,女子衣衫半褪,意乱情迷,许然似乎也在卖力演出,只是眼底却透着清明,即便看见我,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倒是红衣女子发出刺耳的尖叫,然后狠狠瞪我一眼,示威地裸着香肩上的吻痕,扬长而去。
“下回请记得敲门。”许然轻咳了一声,整了整领带,坐回老板椅。
“很抱歉。”我答道,“应该没有下回了,我想辞职。”
“月色对你不好吗?”许然将我全身上下扫了一遍,意有所指,“你的卖相和身材还不错,不过离头牌还有些差距,头一回就给你指定这样的大客户,你还不满意吗?”
“我有我的理由。”
“不管是什么理由,请你先看看合约。”许然动作很快,如早已预料到一般,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我。我翻阅后,愣在原地,只见合约中一项不甚起眼的条款上写着:若未做满一个月,乙方擅自要求取消合约,须赔偿甲方五千元。
真恨不得拍死自己,初出茅庐的我毕竟太嫩了,竟把这霸王条款给忘了!
“我会、会筹钱的。”我不甘示弱,虽然底气明显不足。
“好啊,我给你一周时间还清欠我的钱。” 许然扬了扬嘴角,笑不露齿,“一共十二万五千块。”
“十二万五千?!”我瞠大眼睛,难以置信,要么是我耳朵出了问题,要么就是这许老板神经搭错,想钱想抽了,“不是只有五千么?”
“别忘了,还有你身上这件晚礼服。”
“什么?又不是我要穿这么贵的?!”
“如果不是为了包装你,迎合VIP客户的口味,我会花大价钱就买来这么点布料吗?你现在拍拍屁股走人,让我什么都没赚到,得罪了客户,还赔了一笔钱,这一系列损失理所当然由你来赔偿!” 许然讲得口沫横飞,振振有词。“所以你还是乖乖呆在月色上班吧,等你赚够钱了,我自不会强留你。”
奸商,无奸不商,无商不奸!
我气得七窍生烟,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我早已将这个姓许的煎炸蒸煮凌迟了千百遍。
走出莺歌燕语的月色,霓虹灯兀自旖旎迷离,衬着夜犹如无垠的沙漠一般孤寂。
我站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末班车早就没有了,没奈何只能招了招手,一辆宾利缓缓停在我身边。
车窗慢慢下降,我看见了这辈子最不想再见的人。
“你怎么还没走?”我气不打一处来,粗声质问。
“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打车回去。”
安卓成微微一笑:“车费很贵的,搭我的车——免费。”
是不是世上真有一种人,无论你说什么,你都伤害不了他,无论他对你做过什么,他依然理直气壮的出现在你眼前,阴魂不散。
我气极反笑,回敬道:“多谢您的好意,可是安总是堂堂总裁,怎敢劳烦您当我的司机?要不您好人做到底,给我车费,我自己搭出租车回去。”
“好啊。”那家伙非但没生气,反而乐得跟花儿似的一口应允,“只要你现在就回到我身边,不要说这种小钱,就算是别墅珠宝名车,我都给你。”
哈!我真想仰天长啸,皮厚如此,夫复何言?
“请。”转眼安卓成已下了车,很绅士的为我打开车门,得意洋洋道。他早已织好密密的网,将我包围,我即便不跳,四面已是楚歌。
我上了车,坐在他的身边,车子不急不缓地上了路。
“请你开快一点。”我冷冷说道,“我很累。”
“累了可以在车里睡一会儿。”安卓成的语调变得温柔,“我会安全把你送到家,你不必太过戒备。”
“知道地址吗?”我问。
“安心睡吧。”他答。
也对,以安卓成的背景和权势,要找到我轻而易举,这两年来音讯全无的时光不过是他不想见我而已。我轻轻闭起眼睛,夜风吹进半开的车窗,拂乱我的发丝,很清爽,很舒服,让人慢慢放松下来,往事如同火星一点点燃起。
待我醒悟时,横亘于心头许久的问题已脱口而出:“我姐姐——还好吗?”
安卓成沉默了片刻,答道:“她很好,和我分手后,出国了。”
心头掠起的惊涛骇浪仅仅一瞬,而今我已学会如何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如果此刻有一面镜子,我会很满意的看见自己风平浪静的脸。
“哦。”
他似乎等着我的下文,而我只是简简单单的应了一声,仿佛早已接受我永远是他的退而求其次,接受得对一切都心安理得。
一路再无话。
宾利停在狭小的巷口,动弹不得。
“到了。”我说,径直打开车门,下了车。
安卓成敲了敲车窗,示意他有话对我说。
虽然不愿意,我还是走上前。
“代我向和你同居的那个男人问好。”他幽幽的看着我,说罢,就倒车而去。
我扯了扯嘴角,不知想笑还是想哭。
沿着暗沉沉的小巷慢慢走着,今天发生太多的事,装傻充愣的活着已是不易,以为忘却的一切卷土重来,麻木的心感到隐隐钝痛。
“怎么这么晚啊?这种天天要上夜班的客服还是别做了!”
我吓了一跳,只见不远处光晕朦胧的路灯下,某个穿着皱巴巴T恤,邋里邋遢踩着拖鞋的男人黑着脸,双手叉腰的冲我嚷着。
“张赫,都凌晨了,你干嘛还不睡觉?”
看到他在等我,不知为何眼里涌起泪意,孤灯难明,却能驱散笼罩在心头的寂寞与悲意,心一点点雀跃起来,我加快脚步走向他。
“一个女孩子深更半夜不回家,我怎么睡得着啊。”张赫粗声粗气道,一把抢过我的肩包,“你要是小梦,我才不管呢。”
小梦是一只我不久前捡回的幼猫。记得那天下着雨,它浑身淋得透湿,孤零零的蜷缩在巷口废弃的小菜棚下面,咪呜咪呜的叫得让人心酸,我不由分说的将它抱了回去,从此没少被张赫念叨。
“它今天又闯什么祸了?”不想被看穿重重心事,我故作轻松的问道。
“家里的叶子盆栽就被这家伙当白菜一样咬掉了。哼,等着瞧,明天就拎盆仙人掌回来,看它还能下嘴!”张赫孩子气的抱怨着,伴随着巷内被惊醒的零星狗吠声。
我和张赫租住在一间三层小楼里,它的历史比我俩年龄的总和还要悠久。四周已经建起高档住宅楼,优雅的街心公园和琳琅满目的购物商城,来往都是宝马香车和衣冠楚楚的男人女人,唯有寥寥无几的钉子户和买不起房的租客们坚守着这里的破败和晦涩,不是没有更好的期许,只是尚无着落。
张赫摸着黑先走上又高又狭窄的木头楼梯,然后拉起我的手向前摸索。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响,每走一步都提心吊胆,仿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踩进无底深渊。夜已沉,没有一点声息,小小的电灯泡微弱的照着三楼狭长的甬道,久经烟熏火燎的公共厨房和旧木板拼接而成的地面。
“快点休息吧。”回到租屋后,张赫四仰八叉地倒在客厅里的铁床上,打起了呼噜。
这时桌台上的老式座钟敲响三点,我随着飘然的钟声回到自己的卧室。风吹起荷色的窗帘,光秃秃的盆栽旁,小梦盘踞在自己的窝里,睡得正酣。整个城市都湮灭在黑暗中,分不出彼此,辨别不到声音。只有此刻,我才觉得自己可以理清纷乱的思绪,可以看清自己,可以哭泣。
终于见到他了!那深潭一般的眼眸,英挺的鼻,沉静的呼吸,如镜中水月,近在咫尺,却又看不清,越思念越想忘记,情到深处情转薄。我好恨他,因为爱他让我心碎神伤。安卓成一直都是明了的吧,所以即使过了那么长的时间,历经种种,对我依然如此笃定,胜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