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行更远》锦城阿呆

75、愿求一心人

　　这日正是四月初一乃月之首日，符凌烟带了王府女眷往大相国寺进香礼佛，四位夫人各乘四人轿，女儿锦玉、锦心二人由丫鬟陪着共坐一辆黑漆翠盖车，乳母抱着德严带着德崇、德明和德昌在一车，然后符凌烟的丫鬟苏雅、宝眉，李若晴的丫鬟婉萍，楚欣言的丫鬟文樱、金巧和余欢、莫语另有一车，随行的还有管事的婆子和护卫小厮，一行人等浩浩荡荡。
　　久不见楚欣言，如今她的容色沉寂了不少，言行亦是低调，只是那股不将我放入眼里的傲然气势依然未曾散去，这也难怪，她的父兄深得赵光义器重，在朝中的权势也不容小觑，而我虽受赵光义宠爱，但无家势可依，有个叫做王继勋①的哥哥，却是一个恃势骄横，性情残暴，贪财渔色的莽夫，姐姐在时，对他颇为庇护，不过这两年赵匡胤对他已生厌恶。我非但指望不上这样的哥哥做靠山，反是要烧高香祈祷不受他牵连。
　　将至寺院正门，只听钟鸣鼓响，待车轿停稳，后面的丫鬟们赶了上来搀住自家主子下了轿。院门前早有住持一身刻丝袈裟，手持镏金六股十八环禅杖，带领众沙僧迎接，因是皇亲贵胄来临，寺院内早就清空了，并无其他香客。
　　主持合掌施礼后便引了众人往大雄宝殿去。符凌烟行于前，我、李若晴和楚欣言在其后慢慢而行，孩子们由各自的乳母带着跟在后边，德崇、德明和锦心好奇的嘀咕着，锦玉则像个大人似地为他俩解惑，德严在乳母怀里牙牙学语，而德昌只安静的四处打望。
　　在大雄宝殿进了香，施了香火钱，请了开光的平安符，众人又往各殿参拜后便回了王府，在盎然春#色中此次出行很是祥和。

　　春日的阳光悠悠照在暖阁一侧的珠帘上，仿佛凝聚了无数金光，满室的珠辉，温润静好，我斜坐在窗下低头编一个中国结，莫语在一旁挽着丝线绣绢帕。
　　赵光义从门外进来笑道：“做的什么如此专注？”
　　莫语忙起身施了礼，放下活计奉茶去了。我抬头笑道：“给姐姐们编的扇坠子。”
　　赵光义道：“你倒是有心，不过也别这样久坐着，当心酸了脖子。”
　　我笑道：“只要姐姐们喜欢，王府上下和睦，酸了脖子又何妨。王爷这是从哪儿来呢？”
　　“去了禧雅院，陪着锦玉练了会儿字，顺道去看了看欣言，略说了几句就过来了。”赵光义随手拿起莫语绣的绢帕，又道，“这水仙花绣的甚是清雅。”
　　我盈盈笑道：“凌烟姐姐喜欢水仙，这绢帕是绣来送她的，可惜我绣工不精，只得叫莫语来做了。”
　　赵光义回首看了看立在身后的莫语，问道：“你服侍夫人也有四五年了吧？”
　　莫语笑道：“到了十月便有五年了。”
　　我感慨道：“时间过的可真快，记得第一次见王爷，也是在十月里。”
　　赵光义笑道：“那时的你还是个扮鬼脸，哭鼻子的小丫头。”
　　我撅嘴道：“王爷惯会取笑人家。”
　　赵光义凝视着我的双眸道：“有时候我总会问自己，怎么就爱上了那个对我横眉冷眼的野丫头了。”
　　我莞尔低笑一声道：“那日分明就是你对我横眉冷眼的，那么趾高气昂的。”又学了他素日冷峻的模样。
　　莫语见我俩嬉笑，低低垂下头去。我一时兴起与赵光义顽笑，倒忘了莫语在一旁尴尬，于是对她笑道：“无事你先退下吧。”
　　赵光义轻声道：“且让莫语在屋里伺候，我有事要同你商议，正是与她有关，她是你的陪嫁，也该听听她的意思。”
　　我和莫语同时用诧异的眼神直直的盯住赵光义，感觉很是不妙。
　　赵光义搂过我的肩笑道：“方才在恒春馆欣言说起，她乳娘刘氏的儿子在慕之的婚宴上遇见咱们王府一位姑娘，很是中意，想求王府成全。”
　　我吃惊道：“是莫语？”
　　莫语脸已红透了，慌张的望着我，手上绞着衣襟。
　　赵光义道：“怕你舍不得，欣言只好求了我来同你商议。这黄氏的儿子名叫秦子聪，我见过几面，为人忠厚，现在李汉琼部下行事。”
　　是刘氏的儿子中意，还是楚欣言动了坏心？黄氏既然是楚欣言的乳娘，那也一定是她的心腹了，莫语嫁过去那岂不是落入火坑！我还没来得及想出推脱之词，只见莫语跪了下去，对赵光义恳切道：“请王爷恕罪，奴婢不愿意嫁给自己不认识也不喜欢的人，奴婢虽福薄命贱，但也向往两情相悦，只求能及王爷与小姐恩爱的万分之一。若此生不能嫁心中所属之人，那么奴婢甘愿伺候小姐一辈子，就是小姐不要奴婢了撵奴婢出去，奴婢或是剪了头发当姑子，或是一刀子抹死了，也不能从命！”
　　这一幕何尝不是我当年抗旨拒婚的重现！我想赵光义见景触情，应是感同身受，自然不会恼怒，也能体谅莫语，于是我淡笑着也不说话。
　　赵光义一怔，面上并无怒色，温和道：“果真不愿意？”
　　莫语磕头啜泣道：“蒙王爷和三夫人怜爱，奴婢不愿意。”
　　我佯装训斥道：“莫语休得胡言，如今你倒是恃宠而骄了！”
　　赵光义大笑道：“云蝶，你可记得我曾说过：需是你这般伶俐的小姐才能调#教出莫语这样善言的丫头，果真不错，这丫头如今连性子也愈发的像你了！”
　　我方含了三分喜色，微笑道：“莫语跟在我身边，见我与王爷两情相悦，耳濡目染之下难免也是痴心只求情有独钟吧。”
　　赵光义笑道：“既如此，我断不会强求，待莫语遇上中意的人了，再亲自做主指婚。”
　　莫语在地上忙磕头谢恩。
　　“你先退下吧。”赵光义摆了摆手，见莫语退出去了，又拉我入怀，轻声道：“适才莫语一番言语让我不禁联想，当初你抗旨的情景大抵也是如此吧。”
　　我伏在他胸前，喃喃低语：“那日跪在万岁殿中，我满脑子都是你的身影，既害怕掉脑袋，又不愿违背真心，头磕破了，眼睛也哭肿了，还涔涔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放在胸口，低低道：“就是你这股子胆大率真劲惹人喜爱。”
　　“光义，若有一日，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忽然发觉我并不是你心里想的那样的，你会弃我吗？”我知道此刻说出这些话不合时宜，但是患得患失的情绪一直困扰着我，我也知道此间这般缠绵，他给出的答案必会是山盟海誓，日后若知道真相，翻脸不过如翻书一样，到时他早恨自己用情至深了。
　　赵光义吻住我的鬓角：“你永远都是我的野丫头！”

作者有话说

　　①王继勋，彰德军节度使王饶之子，孝明王皇后胞弟，据《宋史•王继勋传》记载，这位国舅爷性情残暴，是个贪财渔色、“专以脔割（即将活人身上的肉割成一片一片的，谓之脔割）奴婢为乐”的食人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