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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交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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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致远房中值事,我依旧隔两日便向二夫人汇报致远的生活学习情况。这日又到二夫人房里回话,因前日致远在老爷跟前默写了一整首《蜀道难》,老爷夸他学业精进了,所以二夫人特地赏了我一些胭脂水粉。回屋后我将打赏的东西照旧都转送给了玉春和玉秋,我们三人向来相处和睦,现在又少了红莲和丁香,加上这样那样的小恩小惠,两人对我也是言听计从。
九月初九,重阳节。郑老爷带了大夫人、二夫人、书琴、思远、乐远和致远到城南赏菊。这是江陵当地的富甲乡绅出资举办的赏菊大会,重阳当日城中有权有钱有文化的人都会来此处聚会饮酒,赏菊赋诗。
郑家大小在早已布置好的八角亭中围坐下来,石桌上摆有重阳糕、菊花酒和一束茱萸。乐远和致远难得出府游玩,也坐不住,手里拿着风车在亭子里跑来跑去,少时乐远又闹着要去摘菊花。二夫人示意我跟静兰带着乐远和致远四下走走。乐远就像只麻雀,对周遭的事物充满好奇,拉着静兰叽叽喳喳问个不停。致远虽不像姐姐那样闹腾,但已不再是过去那个安静不动的孩子了,手里拿着转动的风车。乐呵呵地跟在乐远身后,看见开得漂亮的菊花,还自己动手摘。
游完园,回到八角亭,发现亭中多出几人。一位中年男子,身形富态,年龄看起来比郑老爷稍大。一位中年妇人,衣装华丽,与大夫人年龄相仿。一位身着荷叶罗裙的少女。还有曹慕之立在一旁。
乐远、致远向四人一一问好后就座。我捧着他们摘的菊花站在致远身后,曹慕之颔首微笑跟我打招呼,我也对他笑笑。
接近晌午,曹家小厮来请吃饭,说是曹家在另一处楼台里摆了酒席,邀郑家大小过去同乐,众人便移步过去。根据致远对四人的称呼和他们两家的对话,可以得知:中年妇人正是郑老爷同父异母的姐姐,中年男子则是她的丈夫曹老爷,少女应该是夫妇二人的千金,而曹慕之是曹老爷的三弟。姵如悄声告诉我,曹家也是当地名门望族,拥有城中一半的米铺,现在家族事业由长子,也就是郑老爷的姐夫经营。
吃饭的厅里插着茱萸,摆了两桌席,一架大围屏把两桌隔开,曹家大老爷、二老爷、曹慕之和另三位小少爷并郑老爷和致远坐于屏内,其余夫人、小姐们坐于屏后。席间听得两家夫人谈起曹慕之和书琴的亲事,书琴红着脸低头傻笑。书琴端庄有才学,曹慕之眉目清秀,正是一对璧人。
重阳节后没几日就是书琴十八岁生辰,因是她出阁前在娘家过的最后一次生辰,府里设了宴,请来交好的亲朋一聚。
这日宾朋满座,热闹非凡。粗略算来,我的生日也快到了,只是具体在哪天便不得而知,这阳历跟阴历我也换算不来。想想去年跟李轩一块吃掉的水果慕斯蛋糕很是美味,现在没有李轩,没有生日蛋糕,连他送的手链也被我花掉了,现今更不会有人帮我庆贺。苦涩涌上心头,想着想着便泪如雨下。我借由身上不爽,叮嘱玉春和玉秋好生伺候致远,独自一人留在屋里,画画临帖打发时间。
“在前院不曾看见寒溪姑娘的身影,原是躲在房里与笔墨作伴。”窗外熟悉的男声打断了我,因桌案就在窗下,此时窗户敞开着,我停笔抬头一看,曹慕之隔着窗半米远,冲我笑道,“写的什么,可否让我瞧瞧?”
最后两字添毕,放了笔,将纸递到窗外,他又走近一步,接过纸,仔细看了看,又说:“姑娘喜欢李商隐?”
我笑道:“只是对他的《锦瑟》略熟一点,写着玩。”
“姑娘的字倒略有颜体的味道,真是好字。”他把诗递还给我。
“都是跟书琴小姐学的,她比我可好了十万八千里呢。”我把诗搁在一边,对他说道。
他说:“书琴从小聪颖好学,小时候在一块玩耍,她样样都比我强。”
我走到桌边,倒上茶,招手示意他进来坐。
曹慕之看着我,半秒后才迈步进来坐下。“今日也是姑娘的生辰?”他突然问道。
估计他刚才看见我扔在桌边的另一张纸,是我依着回忆画的慕斯蛋糕,一旁写着:王寒溪生日快乐。我摇摇头,说:“过几日才是。”
他呷了一口茶,问道:“既然写着‘快乐’,何故满脸感伤?”
我笑着揉揉脸,道:“我脸上写了‘感伤’两个字么?”
他握着茶杯,修长的食指触碰着白瓷杯壁,说:“就像上次写着‘委屈’一样。”
我歪着头笑道:“没有的事。不过,一过生日就又老了一岁,我倒是怕老呢。”
“呵呵。”曹慕之朗朗的笑道:“姑娘说笑了。”
我放下茶杯,说:“哎,老听公子叫姑娘姑娘的,我这耳朵怪累,就叫寒溪吧。”
“那你也别公子公子的叫我。太客气了是挺累的。”他说着便起身向桌案方向走去,说,“送你四个字,你也不必为长了一岁感伤。”然后铺了纸,提起笔,飘逸地写了四个字---年少如花。
一见“如花”两个字,头脑里条件反射冒出周星驰电影里老出现的那位蓄着胡渣,挖着鼻孔,邋遢不堪的如花“大美女”,我止不住笑起来。
曹慕之握着笔诧异道:“有何不妥?”
我忙收了笑声,解释道:“你不知道,这如花吧,是我家乡一位女子的名字。她嘴巴这么大,鼻孔这么大,还长着胡子,太恐怖了。我可不想变成她那样呢。”我边笑边比划着。
看着我夸张的比划,他也跟着乐起来。我这才留意,他明眸皓齿,笑起来真好看,像是有阳光照到我四周,和煦而温暖。
喝过几盏茶,有小厮过来,唤走了曹慕之。这一闲聊下来,情绪也由低转高,没了顾影自怜的矫情。
九月十五,陪二夫人去庙里上香,出来后,姵如陪着二夫人去城北的铺子查看账本,叫我先行回府。在回府的路上,碰巧遇见曹慕之,他说正要进府找我。
“找我干嘛?”我惊讶的望着他。
曹慕之递过来一支细长的锦盒,说道:“送你的生辰礼物,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挺意外,没想到他会记得。我冲他笑笑,打开锦盒,一丝清爽香气扑来,里边躺了一支毛笔,象牙白笔杆,黑紫色笔头。我开玩笑道:“送我毛笔,你是想让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么?”
曹慕之说道:“上次用你那支笔写字,觉着不太好使,又想既然你的生辰快到了,就送支笔给你。”
“这笔可有什么讲究,这不会真是象牙吧?”我取出笔问道。
“正是象牙。这笔头是取野兔项背之毫制成,又称作紫毫笔,宜于书写劲直方正之字。”曹慕之介绍道。
我略有些感动,笑着道谢:“慕之,谢谢你,都把我感动到了!”
收好笔,曹慕之又送我到郑府附近。一路上他就跟我聊毛笔的起源、分类和制作工艺。看着他侃侃而谈的样子,恍惚间像是看见了李轩,他们专注时的神情很相似。
跟曹慕之熟络之后,他一来郑府,通常会绕到致远房里。或是我们一块玩丢沙包,或是致远缠着他学围棋,又或是他教致远绘画。若是屋里只我一人,我们俩便品茗谈笑,他正经的向我请教诗词,我就用“塞外”奇事搪塞,渐渐的他倒爱听我讲那些天马行空的故事。当然还有我那“万人通杀”的魔术,把致远、曹慕之和玉春两姐妹哄得一愣一愣的,都快成我的粉丝了。
和曹慕之走太近,麻烦又来了。毕竟是在古代,男女之间就算有真正的友谊,也逃不过“男女有别”,“男女授受不亲”的条款,有人在大夫人耳边嚼舌根,我又被叫去训话了。大夫人警告我做好丫鬟的本分,不要只带着少爷贪玩,曹慕之跟少爷交好固然是好事,但是丫鬟们不该和他说笑云云。
也怪自己只顾着跟曹慕之友谊万岁,却忘了古代的礼数规矩和自己的身份,更何况他是书琴的未婚夫。夜里做了很怪诞的梦,我跟着曹慕之骑马私奔了。弄得白天在书琴房里我都不敢正眼看她,仿佛自己真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此后曹慕之再来找致远,我都安静地在边上候着,不多插言,如果致远不在,便找些借口避着不见他。
初冬,郑府上下都喜笑颜开地忙着准备书琴的婚事,唯独老爷和二夫人时常愁眉不展。私下跟姵如打听,才知道,近年因为边境战事不断,和楚国的茶叶生意已是完全停滞,而丝绸贸易也受时局影响,大宋那边的生意往来几乎赔本,眼下就指望冬至前能把秋天赊销给唐国一位世交老友的账收回来。不想前些天赶往唐国的二掌柜还没到唐国境内就遇上山贼,现今下落不明,逃跑回来的一个小厮也只剩下半条命,府里下人都不愿前往,老爷想亲自去一趟,二夫人不放心硬要跟了去,大夫人知道后声泪俱下的劝阻。眼下书琴出嫁,年关将近,府中开销大,若收不回账,也不知来年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这往后几年的光景也就是打仗,大宋南下一统。”我心里说道。清明后就听闻赵匡胤已黄袍加身,回想学过的历史大事件,今年应该是公元960年,也就是赵匡胤已发动了著名的“陈桥驿兵变”,离南平、后蜀众国的灭亡已不远了。那么孟昶降宋,到汴京后暴亡,花蕊夫人被赵匡胤强占,这些我熟知的历史也即将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