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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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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几年真挺不容易的,你走的第二年,天天就出世了,本来一切都很美满,她还是做她喜欢的编辑,她老公工作也很努力,不久就被提拔,生活条件改善了不少,从原来的小两居换到一套三室两厅的新房子里,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她老公在一次公务回国时飞机失事,整个航班的人都没回来。”湘语说这些的时候,还是有些哽咽,“那天我们是在新闻和报纸上看到她老公的名字,都不敢相信,更不敢直接去问笑笑,其实她早就接到了电话,一个人关在家里,谁都不理,那时候天天才两岁,笑笑都顾不得孩子的吃喝,我只有把孩子接到自己家,他只哭着要爸爸妈妈,把我的心都哭碎了。两天后笑笑接了我的电话,让我把孩子送回去,然后跟往常一样,上班、做饭、接天天、送天天,你不知道她当时平静的那个样子,我宁愿她嚎啕大哭,哭出来也就放下了,可她就是一个人扛着。天天到现在都不知道,她不想孩子难过。”
陆程的脑袋像被人当头狠狠击了一棒,他一直以为她很幸福地生活,所以5年了,他不敢联系,不想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困扰,可原来她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他好后悔那些时候自己不在她身边,他恨不得掴自己两巴掌。
聊到十点都过了,笑笑还没有来,湘语和她老公都已在洗漱,大厅里只有陆程一人,端着茶杯,站在玻璃窗前,同平日里一样,他把记忆的匣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与笑笑有关的某个片段,一个人回味,外面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她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带伞?或者有没有人为她撑伞?这样下雨的夜晚,她会不会偶尔、只是偶尔,也会记起我?在她最艰难的岁月里,她有没有躲在被子里哭到睡着?她,会不会已经忘记我?”一堆的疑问越过这漫长的时间,全部拥挤到他的眼前。
正想着,门铃声响起,陆程能够感觉到笑笑就在离他十步之遥的门外,忽然全身僵住,两条腿没有办法挪动,直到湘语老公从房间跑出来将门打开。
笑笑走进屋里。
笑笑走进客厅。
笑笑站在灯下。
笑笑终于看见了阳台上的陆程。
……
湘语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看着眼前定住的两人,“啊,笑笑,你来啦,不认识了吗?陆程啊,5年前咱们经常一起出去玩的,人家从西班牙回来办事,等你一宿了。”
机械的笑容浮起,“你好,好久不见了。”笑笑用了最客套的招呼。
陆程走到亮处,“是,好久不见了。”他想从那平静的眼神中抓住些什么,可终究是失望。
“天天呢?又睡了吗?”
“肯定啦,这么晚了,在房里。”
笑笑走进屋里,抱起天天,“我接天天回去了,你们休息吧。”转头面向陆程,连直视都不敢,“陆程,你要是有空,我做东,明天咱们再聚聚,今天太晚了,我先走一步了。”
“我就是等你的,我送你和天天。”说完从笑笑手中一把将天天抢过来,抱在怀里,直接走出门去。只远远丢下一句话,“湘语,我们走了,再联系。”
笑笑除了跟着儿子走,还能去哪。
陆程脱下外套为天天遮雨,然后把他放在驾驶座后排的位置,绑好安全带,然后锁上后排车门的保险,逼得笑笑坐进了副驾驶位。
“住哪?”
“你还认识路吗?”
陆程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了,眼睛都透着心里的欢喜,她在跟自己计较,她还会跟自己计较,陆程故意瞪圆眼睛看着笑笑,笑笑只能说出地址,好在还认得。
“天天很乖,你有个好儿子。”
“谢谢。”
“经常加班这么晚吗?”
“偶尔。”
“工作累不累?”
“还好。”
这对话还怎么接下去!
可是,中间隔着那5年。除了直接能用眼睛看到的变化,比如单纯的直发已经电出大卷,麻布长裙换成了职业套装,脱下平跟鞋换上高跟鞋,除了这些,还有多少改变是看不见的?想5年前的自己,一心向着心中的政坛奋勇向前,现在还不是乖乖回到家中接下老头子的产业,还有当年戒不掉的外国料理,如今也转为对传统中国饮食的迷恋……大大小小,多多少少,变化无孔不入,我们早已不是那时的我们。
那感情呢?回忆呢?那些曾经经历过的、念念不忘一生的往事呢?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散了去?
陆程不甘心,他告诉自己慢慢来,take it easy!
待车驶进小区停稳,陆程利索地下车,从后排抱起天天。
“谢谢你,把天天给我吧。”
陆程完全忽视她的存在,“哪栋?”然后径自往前走。
“右转。”儿子还睡着,笑笑只有忍。
陆程一直抱着天天逼到笑笑家门前,还没有把孩子还给她的意思,真没想到5年的时间,人的脸皮可以变的这么厚,完全不是同一个人啊,笑笑心想。
这是一套小三房,装修简洁,所有的家具全是原木打造,连吊灯都是藤编的罩子下一个奶白灯泡,返璞归真,让人一进入就有家的亲切感,这才是陆程认识的那个笑笑。
或许时间所能改变的只有表象,内心被层层裹起,藏到最深处,即使没有改变,也再看不见。
陆程把孩子放到小房间的床上,心里正琢磨着,还能借些什么理由多留一会,笑笑却也不急着赶他回去,两人开始给天天脱衣服、洗脸擦身。
看着笑笑默默地做这些,好像她之前经历的所有艰辛都展现在眼前,是不是筋疲力尽上完一天班后还要接孩子做家务?有没有在深夜时赶上天天发烧,一个人抱着孩子去医院?会不会为了母子俩的生活,做了许多原本清高不懈的工作?会不会有幼儿园小朋友欺负天天没有爸爸,孩子委屈地回家掉眼泪?一幕一幕,都活生生的在陆程脑子里放映。
可能是回来一路本就睡的不沉了,给他擦背的时候,天天醒了。
“妈妈,你下班啦?”
“嗯,乖儿子,等妈妈忙完这个星期,就可以每天去学校接天天放学了,宝贝再忍耐两天,可不可以?”
“没问题,我今天在给阿姨肚子里的弟弟讲故事呢,‘哪吒闹海’,妈妈你以前讲给我听的,我刚好还要讲两天才能讲完咧。”
笑笑亲亲天天的耳朵,“那,弟弟听得懂吗?”
天天挠挠头,“我贴着阿姨的肚子讲啊讲,讲到哪吒有了宝贝混天绫和风火轮的时候,弟弟就踢了阿姨一脚,哈哈。”
“是嘛,那咱们不能再给他讲这种喜欢打架的故事了,免得他老是忍不住动手动脚,阿姨会痛的,你下次可以给他讲‘小蝌蚪找妈妈’啊。”笑笑一本正经跟天天商量。
陆程站在一旁看着这母子俩,这个小家伙是从笑笑的肚子里蹦出来的,像哪吒一样,第一眼看见就四岁了。
“陆程,你今晚在我们家睡觉吗?”
小孩子随口一句话,直接点到大人的痛痒。
笑笑倒是不恼,“陆叔叔只是送我们回家,他住在很远很远的外国哦,过几天又回去的。”
“那不是更要睡我们家啦,他家那么远,晚上回不去了的,妈妈。”
“你不知道有一种房子叫旅馆么?!”笑笑拉长脸。
“天天不用担心,我有地方住的。”陆程告诉自己,切忌冒进。
擦洗妥当,笑笑给天天盖上被子,天天滚来滚去闹起脾气。
“我难受,我难受,我难受……”
“怎么了?”不明就里的陆程紧张孩子哪里不舒服。
“哪啊,他从小就不喜欢穿着衣服睡觉,晚上又爱蹬被子,每晚我都要起来给他盖好几回,不然又着凉了。”
“不穿、不穿、不穿。”说着就开始自己脱衣服。
“不穿就不穿,报纸上都说裸睡有益健康的,明天我去买个小孩的睡袋,他就蹬不了了。”陆程本身就是裸睡主义的拥护者。
“不用,如果需要,我自己买就可以了。来,天天,跟陆叔叔说晚安,睡觉了。”
“陆程,你几时回外国啊?外国现在是白天吗?”
“对呀,我住的那个国家现在大概正在吃晚饭呢,是不是觉得很神奇?”
“真的吗?是不是像故事里说的,在地球的那一头,一直挖洞一直挖就到了?”
“哈哈,那我们约好,有机会带你去外国玩,好不好?”
笑笑听着这话越说越不靠谱,天天这孩子是认死理的,答应的事一定要做到,不仅自己如此,对别人更是要求严格,像自己加班的时候,电话里答应他9点到家,如果9点05分才到家他都会说你说话不算数呢,这可不能让陆程答应了他。
“天天,很晚了,该睡觉了,明天还要上幼儿园呢,听话。”说着就把陆程往门外推。
“天天,我后天晚上走,你跟妈妈来机场送叔叔,好不好?”陆程伸着脖子嚷。
“好,拉钩钩。”
“拉钩钩。”陆程和天天伸出小手指,一大一小、一粗一细,任笑笑怎么推,还是勾在了一起,看来后天一场送别是在所难免了。
关上房门,笑笑舒了口气,反正只剩明天、后天,然后生活又会恢复原样。
“明天有时间吗?我说过我做东,约上湘语两口子,咱们聚聚。”想通了,没必要让自己扮演一个全副武装的斗士,以退为进,以攻为守。
“事情都已经办完了。”——多留两天,只是想见你。
“那就中午吧,我这些天真的挺忙,也只有中午能抽出点时间,接天天都得湘语帮我,不好意思。”
“没事,我都OK,就中午。”陆程心里已有了另一个点子,笑笑越忙越好。
说完,不再久留,一切得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