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女一生如若不然》一颗草

47、第 47 章

　　水冰是知道他在杜陵城的，两人或许只隔了一到城门的距离，即使如此，仍是觉得很不真实。记忆中的那个人似乎永远是在楼中静默或是在树荫下读书的样子，很难想象他入世俗的情况，是不是和她一样，初来乍到对一切都很冷漠，这样才能不显露出自己的慌张，可是反而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听他的话，好似对杜陵城很熟，也不是一直隐居，应该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她真是多虑了。
　　飞廉跟在水冰身后，看着本有些消沉的主子脸上露出浅淡的微笑，心情好似好了一些，心下稍安。
　　“飞廉，我们去云哥哥那里看看。”
　　“是。”
　　水冰对若木阁不熟，飞廉便在前面带路，还未走进住处，就看到水云在灯光下清晰的倒影。
　　微微躬下的身子和时而沉思的样子，应该是在作画。
　　水冰无奈的摇摇头，就算叮嘱再多遍，云哥哥也不会听话的，这方面固执的很。
　　制止住了侍卫的禀报，水冰独自走进水云的房间，云哥哥不会武功，所以丝毫不会注意到来的人，尤其是他专心作画的时候，是顾及不到周围的。
　　水冰都已经走到了水云的身边，仍然没有发现她，水冰忽然灵光一动，调皮的站在水云的身后，在他耳边轻呼，“云哥哥！”
　　水云被这一吓，手一抖，眼见墨汁可能要滴下去了，水云忙伸出手握住毛笔的底端。
　　“云哥哥！”水冰见水云用手去接墨水，忙把他拉过来，“干嘛用手去接啊。”说完拿出手绢替他擦拭着。
　　水云见是冰儿，微笑的无所谓着说道，“没事儿，画毁了就不好了。”
　　“不就是一幅画，可以再画的吗？”
　　“那也不是这一幅了，总是会不一样。”
　　水冰知道拗不过他，把手绢塞到他手里，“去洗洗吧。”
　　水云点点头，拿着水冰的绢帕去洗手，水冰低头看着这幅水云保护的要命的画到底是什么样的，看到之后不由的笑了。
　　画中的人竟是穿着一身红衣的水冰，细心描绘的眉眼，同水冰本尊如出一辙，连那淡漠的神情都是十分的相似。
　　那身红衣，如血染的夕阳，在风中飘荡出美好的弧度，上面的挂饰是水晶流苏，阳光之下泛着明亮的光泽。
　　水云连背景都画了出来，倒不像是画衣服，像是画人了。
　　水云进屋就看到水冰认真的看着画，嘴角还带着微笑，想起刚刚她淘气的样子，和在谷中一样，反而是来到了外面，鲜少见到她如此活泼了。
　　“我画的如何？”水云来到水冰的身边。
　　水冰煞有介事的背着手，“恩~~~恩~~~”
　　水云看着水冰装模作样的可爱样子，也乐得配合她，“大师，你觉得小生画的可好？”
　　之间水冰轻轻挑眉，勉强的答道，“恩~~~很不错！”
　　水云貌似要敲打实际上只是轻轻的敲了一下水冰的脑袋，脸上带着故作凶狠的表情，“戏弄我是不是？”
　　水冰吐吐舌头，“哪有！画的真的很好，瞧这人画的多像啊。”边说边把自己的脸凑过去，指着画说，“像不像？”
　　水云摇头，“不像。”
　　“那里不像了？明明一张脸！”
　　水云指着画，又看着眼前的俏脸，“画里的人冷艳淡漠，眼前的人调皮捣蛋！”
　　水冰忍不住笑出来，“我怎么感觉哪个都不是好词？”
　　“难道我又说错吗？平日的冰儿可不就是这个样子。”
　　水冰试探着问道，“这个样子不好吗？很讨人厌吗？”
　　“不讨厌，冰儿怎样都不会让人讨厌。”
　　水冰笑得很无力，“云哥哥哄我开心罢了，他们是不讨厌我，但是他们怕我，在他们眼里，我大概就是怪物，是阎王。”
　　从水冰一进来的异样举动，到现在奇怪的问题和莫名的低落，水云大概猜到了些什么。
　　“冰儿，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水冰低头不语，她不知道要如何和云哥哥讲，从出谷至今，她变了很多，好在还有云哥哥在身边，可是反而怕把她的这一面展现在云哥哥的面前。怕他会失望吧，在云哥哥的记忆中，她一直是个恬静的孩子，虽然不爱说笑，但是至少不是残忍，可是现在连云哥哥都看出来了她的冷漠。
　　是不是代表，她真的是个冷漠的人呢？
　　水云眼中尽是担忧，这样的冰儿很不正常，一定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又不愿意讲，冰儿总是心事很重的样子。
　　低沉中的水冰感觉到头顶一阵压力，原来是水云将手搭在她的头顶，抬起头正好看到云哥哥温柔的眼眸，“我的冰儿什么时候这么郁郁寡欢了？沉默也好，冷漠也好，冰儿的眼睛总是很有光彩，可是，现在为什么这样灰暗呢？”
　　水云的声音好像天边的云朵一样飘忽不定，但是却很轻柔，就是这个声音，三年来一直在安抚着水冰的心，眼前的，是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哥哥，最疼爱她的人。
　　“云哥哥，我今天，伤害了一个人，我自以为，可以帮助到他，起码，他能过上比过去好上百倍的生活，甚至会得到自由。”
　　“这不是很好。”
　　水冰苦笑，“是吗？那为什么他哭嚎的像个怪物，眼中的恨意和厌恶好像要把我吞了，我，很少害怕，可是，今天我却逃了，故作淡定的逃了。”
　　水云轻轻抚摸着水冰的头顶，安抚着她不安地情绪，慢慢的引导者水冰，“觉得伤害到他了？”
　　“不止如此，看着他，就好像看到了自己一样。当时我就想，哦，原来，我是这个样子，恨着所有的事，恨着所有的人，最后被恨意折磨成一个怪物。云哥哥，我，怕我会变成那个样子，变成一个没有人爱的人，真的变成一个冷漠的人。”
　　水云抱住有些哽咽的水冰，此时的冰儿脆弱的好像朝晨的露珠，一碰就会破碎。
　　水冰的双眼无神的望着远方，发红的眼眶和紧蹙的眉头，无不展现她此时内心的痛苦，水云轻轻拍着水冰的背，哄着说道，“不会，冰儿这么漂亮，怎么会变成怪物呢？”
　　“冰儿，还记得我们在谷中的日子吗？简单、平静、安逸，你想过那样的生活是吗？”
　　水冰机械的点点头。
　　“可是，我们总要面对现实，冰儿想要过上那样的生活，就不能有阻碍，不能有威胁，即使隐姓埋名又怎么样，还是会被那些鬼魅盯上，所以我们才会反抗。这不是我们的本意吗？”
　　“反抗？”
　　“冰儿从来不会用武功伤害别人，为什么？”水云问道。
　　“没有必要。”
　　“但是还是会杀人，为什么？”
　　“因为他们伤害了你，伤害了我身边的人。”水冰慢慢的回到道。
　　水云松开她，手捧着水冰的脸，温柔的笑道，“为了保护自己的亲人所做的反抗，为了更好的生活所做的反抗，冰儿无需为此内疚。”
　　“够了，云哥哥，够了。”水冰哭泣这摇着头。
　　水冰闭上眼睛，却阻止不住留下来的眼泪，“云哥哥，不用为了我，说这样的话，我知道，我知道了。”
　　水云理解的摇摇头，“我不是为了冰儿才说这样的话，而是，我想通了。”
　　“相通什么？”泪眼朦胧的水冰抬头疑惑的问道。
　　水云却是淡笑不语，拉过水冰的手，“我看冰儿还是先洗一洗的好，不然，小花脸要被见到的人笑话了。”
　　水冰摸摸自己的脸，想笑却有没有什么心情，她从来不化妆，怎么会是花脸，不过是云哥哥哄她罢了。
　　“我宁愿冰儿向刚才那样哭，也不想看到你有气无力地萎靡样子，答应云哥哥，若是有心事，一定要讲出来，不要一个人瞎想。”
　　“恩。”水冰轻轻的点头。
　　看着冰儿的背影，水云原本温柔的目光变得晦暗。
　　他想通了，这世间是不会停止杀戮的，他也不能永远活在纯净的幻想中。冰儿已经为了他几次的在手上沾染血腥了，他要情何以堪？
　　“冰儿，哥哥想为你遮风挡雨，想给你安定的生活，即使在谷外也可以安定的生活。”所以，他不会再逃避现实，要学会勇敢的面对死亡甚至是战争。
　　现在，他更加深信这个想法了，冰儿还是个孩子，也会脆弱，会混乱，会恐惧，冰儿需要他在身边，时刻的安慰。
　　水冰终于明白，为什么女人长命了，原来，眼泪是良药，哭出来之后竟觉得胸中苦闷少了很多，尤其是云哥哥的一番话，说中了她的心事。
　　也多亏了云哥哥的提醒，让她想起来了因为愧疚而一时遗忘的目标。此时她怎么能动摇或是软弱呢，若木阁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有多少人手握利刃想要取她和她身边人的性命，不容许一丝的松懈。
　　水冰在凉水的刺激之下，头脑清醒了不少，眼神也恢复正常，不再惊慌失措迷失自己。
　　“还好吗？”水云微笑的看着回来的水冰。
　　水冰自信一笑，“没有更好的了。”
　　“天色已晚了，陪云哥哥一起用膳吧。”
　　水冰点点头。
　　许久未和水云这样畅聊了，心情好的水云也陪着她喝了点儿酒，也从水冰口中听到了很多去苗民族和夷族的事情，冰儿竟在那里遇到了很多的朋友，还有最近她带回来的四个人。
　　“那四个人你打算留在若木阁？”
　　“对，我要她们成为当年秦潇一样的存在，虽然很难企及秦潇的魅力，但是，事在人为，我相信她们不会让我失望。”
　　“可是这四人，你打算交给谁？杜若忙于若木阁的事情怕是无暇顾及。”
　　水冰早已心中有数，微微一笑，“我是有一个最合适的人选吗？”

　　次日，三个女子被杜若带到了一个清静的小院，从外面看各种奇珍花卉争相斗艳，好不美丽，小院内却十分雅致。
　　“一会儿进去，记得恭敬一些。”杜若进屋之前吩咐道。
　　三人不知道所要见的是什么人，但是听到杜若这样讲，就记在了心上。
　　走进小院，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正在打理花草，听到有人走了进来，缓缓抬起头，三人看过去，这妇人虽上了年纪，但仍能从面目中看到当年的风采。
　　“秦嬷嬷。”杜若微笑说道。
　　“啊，是杜若啊，今日怎么过来了？只你一个人？”
　　“是啊，冰儿有事儿要办，但是吩咐我带几个人到嬷嬷这里。”说罢，示意三人走上前来。
　　秦嬷嬷本以为是水冰吩咐带来的伺候的人，刚要拒绝，却见走上前来几个模样娇俏的少女，当真是水灵。
　　“这是？”秦嬷嬷疑惑的问道。
　　“这是冰儿带回来的人，希望嬷嬷能劳累些，帮着调教一下。”
　　原来水冰想好的人，就是秦嬷嬷。杜若心中也认可，秦嬷嬷一手调教出秦潇这样的人物，又掌控这若木阁的经营，没有比她更了解男人和生意的了。
　　这三个女子的品性和能力尚不明了，还需要秦嬷嬷这样的老人把把关。
　　秦嬷嬷打量着这几个少女，有看着成熟老成的，有天真可爱的，有妩媚冷艳的，个个都是拔尖的人才，心里一叹冰儿的好眼力，尤其是那个冷艳少女，调教好了，定是头牌。
　　看着秦嬷嬷不住的点头，杜若便知道此事已成，忍不住微笑，“嬷嬷看着可还顺眼？”
　　“不错，冰儿眼光很好，这几个倒是可以带一带。”
　　“那就有劳嬷嬷了，叫嬷嬷受累了。”
　　“说这话就生分了，都是为了冰儿，没有什么累不累的，这三个丫头就留在我这里吧，我自有办法。”
　　“知晓了。”杜若回身提醒着三人，“今日起，你们便留在这里，听嬷嬷的吩咐，不许有任何的懈怠，主子的话可记住了？”
　　三人乖巧的点点头。
　　杜若见事情已经安排好了，就辞别了秦嬷嬷。
　　杜若走后，秦嬷嬷擦了擦手，坐在了一旁的藤椅上，细看着三个少女，“都叫什么名字？”
　　三人交换着眼神，那个个子稍微高挑的冷艳少女缓缓开口，“主子还未赐名。”
　　秦嬷嬷点点头，“既然如此，就等到冰儿赐名之后，在告诉我吧。”说完又指了指双胞胎姐妹，“你俩可是双生子？”
　　两人皆答是。
　　秦嬷嬷原本慈祥的面孔带着一些威严，口气也很郑重，“你们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今后你们又要做些什么？”
　　这些昨日杜若姑娘已经告诉了她们，至于她们要做什么，主子已经很明确的讲过了。
　　秦嬷嬷指了指双生子的妹妹，叫她回答。
　　粉衣少女见秦嬷嬷指名她，立刻开口答道，“若木阁，原是天下第一阁，此处，可集合天下名士品酒饮茶，可聚三教九流迷恋花丛，吃喝赌商，只要不在若木阁见血，便没有若木阁不做的生意。”
　　“只有这些？”
　　“这些只是若木阁的表面，实则，若木阁是用来收集各处消息，集资钱财的地方，掌握有用之人的情报。”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这个秘密，便挂上了自己的生死，从此，一招错则尸骨无存，所以，我教你们的东西，一定要认真学习，才能游刃有余的应付各种情况，不给冰儿招致麻烦，知道了吗？”
　　“是。”
　　秦嬷嬷起身，沉声说道，“首先，我要先看看，你们有多大的能耐。”
　　三人跟在秦嬷嬷的身后走进了秦嬷嬷的房间，开始了艰难的学习过程。
　　而此时，水冰正在一辆马车上，车内坐着她和那个妖艳男子，飞廉在车外驾车。
　　和水冰同坐一车，明显让男子有些不自在，从头至尾都低着头，水冰倒是没有什么尴尬，经过水云的开解，已经想通了很多事情。
　　况且，今天她有别的事情要办，已经约好了火雷霆在杜陵城见面，顺便也让他看看这个人。
　　男子有些紧张的瞄了一眼水冰，却见水冰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既没有读手里的书，也没有发呆，好像在想什么事情，美丽的眼睛不时的眨一下。
　　今天早上被人直接带到车里，水冰就一直一言不发，也没有告诉他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只是这样安静的呆着，反而叫他害怕。
　　会不会因为他不听话，想要再卖掉他，还是要扔掉他？
　　男子有些不敢想象，要是如此他要怎么办？主子要抛弃他吗？
　　正当他要开口的时候，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水冰放下手中的书，掀帘便下了马车，没有看男子一眼。
　　男子不知如何是好，这时飞廉掀起帘子，沉声说道，“下车。”
　　男子急忙走出马车，一出来便看到一个气派的酒楼，来由人来人往的街道，刚才一直在担忧，居然没有听到车外喧闹的声音。
　　还未等水冰提步上前，掌柜模样的人就从屋内出来，一脸恭敬的样子，“这位可是水公子？我家主子已经在里面等候了。”
　　水冰点点头，带着飞廉和男子走了进去。
　　这里的设计和当初在铃山下的客栈几乎一样，大概出自一人之手，也肯定是火雷霆的产业了，水冰几乎猜的到回到哪个房间。
　　果不其然，是一个隐在后院，看似不起眼，但是却布置最为用心的楼房，在那里可以看到楼下的一切，一览无余。
　　走进房间的水冰，就看到了临窗而立的火雷霆，坚挺的背影一如往日。
　　听到声音，火雷霆回身，在看到水冰的一瞬嘴角很自然的翘起，目光柔和，轻声的唤道，“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