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在来的路上》二月风云

47、婚变已过

　　八月了，林慧坐在门口，才想起中秋节刚刚过去。弟弟已经去民政局了，家里的一下子安静下来，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大家也都不再争议劝慰了。
　　婶子喝了一口茶水，对林慧妈说：“嫂子，你说小军这一离婚，晚上人家肯定来拉东西，咱们要不要过去先收拾一下？”
　　他们那里如果是男方提出离婚，有的女方家里就会雇上一辆甚至两辆大卡车，到男方家抢东西，值钱的全部搬上车拉走，不值钱的就砸烂了，颇有些八国联军强掠烧杀圆明园的架势。男方家因为理亏，或者因为面子，一般也都不再追究。
　　林慧妈有些踟蹰，“谁也不准去动！霞来了之后她想拉什么，咱就给她！谁也不准拦着！”林慧父亲怒喝道，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不是不知道新房里的一切那可都是他半辈子的血汗钱换来的，他们那里流传一句话叫“宁上山，莫下海”，下海捕捞的危险是非常大的，每年他们村里几乎都会有人出海捕捞时葬身大海，每一分钱那可都是把脑袋拴在腰带上换来的啊！
　　“离都离了，咱就是给人家一座金山，人家也不会记咱的好！再说了，以后就不再给小军找了？不还得给他留着点东西吗！就算陈霞家里明理做不出那种抢砸东西的事来，谁知道有没有趁着乱子起哄看笑话的？”婶子很着急，她觉得既然如此，保财才是当务之急。
　　林慧爸沉默。
　　林慧看了一眼父亲，在这一刻，她突然特别的崇拜父亲，是弟弟让他太失望了。
　　下午四点的时候，林小军打来电话，说一切已经办好，正在回来的路上，父亲从椅子上慢慢站起来，把身上那件脏兮兮的工装脱下来，换了一件干净的外套，众人跟着父亲往小军新房那个院子走去。
　　林慧没有跟着进去，她不忍心去看新房里那些依旧笑靥如花的婚纱照，索性站在胡同口等着，邻居们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快报，也都陆陆续续出来了，林慧无奈的笑笑，在农村，这些看客所造就的舆论压力往往比事情本身更具有杀伤力，她真担心一向爱面子的父亲是否受得住。
　　远远地，林慧看见他们回来了，林小军走在前面，陈霞跟在后面，林慧走过去，揽着陈霞的胳膊，“妹妹……”这一开口，林慧的泪就下来了， “妹妹，要不你再想想，姐姐是真舍不得你……”陈霞的眼睛也红红的， “姐姐你不用再说了，我们俩是迟早的事。”俩人说着就走进新房的院子，婶子嫂子一下子围上来，“霞啊，你再想想啊”“霞啊你们就是太年轻了！”“霞你看看墙上的婚纱照啊！”……
　　陈霞拨开人群，走到壁橱那里开始收拾衣服，林小军自己坐在里屋的沙发角落了，闷着头，不发一言。林慧听到外面卡车熄火的声音，然后几个生面孔就进了屋子，母亲在一边拭泪，父亲在沙发上站起来，“霞啊，喜欢什么就带走。”
　　正在收拾衣服的陈霞回过头来，看了父亲一眼：“是我的我带走，不是我的，我不要。”
　　一屋子的人都在小声的唏嘘感叹，林慧看着屋里曾经布置一新的家具，看着天花板上还没来得及扯下的拉花，她再也止不住眼泪了，母亲把过冬时候给陈霞做的棉鞋拿出来，“霞啊，这是我给你做的棉鞋，你穿着很合适，你要是不嫌弃，就拿上。”陈霞回过头，不说要也不说不要，陈霞的嫂子替她接了过去，“婶啊，你也别难受，俩孩子凑合不了，咱们也没办法啊！”林慧妈一看人家那么通情达理，心里越发的难受了，她看见陈霞拿起那条粗布床单看看又放下，林慧妈走过去拿起来塞进陈霞的行李箱里：“霞啊，这是我自己织的老粗布，我知道你很喜欢，我给你放上，以后就权当是俺的闺女吧！都怪小军啊！”说着就忍不住哭，婶子和嫂子的眼圈也红了。林慧不忍心再看下去，走到隔壁林小军所在的那个房间，关上门。
　　看着颓废消瘦疲惫的弟弟，林慧什么都说不出了，十几分钟后，那边突然安静了下来，她知道陈霞这是要走了，就赶忙开门出去，人们都簇拥到大门口，卡车已经启动，陈霞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就上了车，车走，人也慢慢散去，林慧一转身，看见站在门口的父亲，父亲的眼圈红了，长这么大，林慧从未见过父亲掉过眼泪，这次陈霞走，看来是真的伤到父亲的心了。

　　当夜，林小军执意要留在那边睡，母亲叫了好几遍都没有叫过来，林慧给父母做了晚饭，可是一家人竟然连两个馒头都没有解决掉。林慧收拾了碗筷。“妈要不咱早点关门休息吧，一会万一又有来串门的……你看你嗓子都哑了。”母亲点头，父亲独自去了那屋，她们娘俩睡在大屋床上。
　　夜里，林慧听见母亲在被子里哭，也许是怕把女儿吵醒，也许是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这么难受，那种哭泣的声音极力压抑着，林慧心痛的要命，可是又没有办法，哭吧，哭出来也许就想开了，她假装自己已经熟睡，过了好久，才听到母亲停止哭泣，抽噎了一会，她听见母亲坐起来的声音，然后开始穿衣服。
　　林慧不能再装睡了，她迷迷糊糊的装作刚醒的样子，“妈你穿衣服去哪？”
　　“我得去新房子那边看一看，小军自己在那里，我不放心，你说经历了这几天这些事，我怕他再想不开，我得去看看把他叫过来。”
　　“妈，都深夜了，还是别去了，肯定没事的，他估计也不来。”
　　“你睡吧，我去看看，他要是实在不来，我就在那边睡，让他自己在那边我实在是不放心。”母亲穿上衣服，拿上手电筒就出门了。
　　林慧再无睡意，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不管弟弟多么让母亲伤心，母亲还是最担心自己的儿子，林慧想着想着眼泪就不知不觉顺着眼角流下来，明天自己就要赶回公司上班了，她真的是放不下父母啊！

　　林小军把凌乱的房间打扫了一遍，他不想等到明天由母亲来清理，那样的话，母亲少不了又触景生情，他自己搬来凳子，颤悠悠的把墙上挂着的大照片取下来，又里里外外走了一遍，凡是和陈霞有关系的他统统取下来，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人流如潮水般退去之后，这里也仿佛成了寂静的沙滩，林小军窝在沙发里，大脑一片空白，这一步不管是多是错，他终究是这么走了，自己也必须承担由此带来的所有后果。请的假本来还有两天时间，可是他决定明天就走，要不然自己无法面对余气未消的父亲，还是先出去避一避风头，等父亲气消了，自己再回家多待几日。
　　林慧妈在深夜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新院子门前，看屋里还亮着灯，她一推大门，竟然是没有插门，这孩子！八成是这两天把他脑子给累坏了。林小军听到动静出来一看，原来是母亲，“妈这么晚你来干嘛啊！”说着就转身进屋。
　　林慧妈跟着进屋，“妈不放心你，小军啊，现在婚也离了，你心里就不要再去想了，千万得振作起来，不能让人家看了笑话啊！你以后要好好工作，没有媳妇管，自己更得管好自己，要是学坏了，那可真是伤透家里人的心了，你爸爸脾气大，你是知道的，他又好面子，所以你爸爸说你两句你都不能往心里去。”
　　“我知道，我不会生我爸的气，我是怕他生我的气，明天……我就回去上班了，在家里还得惹爸爸生气。”林小军揉了揉太阳穴，可能这几天没有休息好，再加上神经紧张，他总感觉太阳穴那里一阵阵的生疼。
　　“多待两天吧！你走了我担心啊！在家里多养养，养足了精神再出去上班。”
　　“不了，妈，我那边还有一些客户需要见，你不是说让我好好上班吗，忙起来比我这样在家里闲着好。”
　　林慧妈叹气：“那好吧，明天你和你姐姐一块走吧，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了，快点睡觉吧！”

　　第二天清晨，林慧就起来了，她只要没睡好觉就会感觉特别的疲倦，皮肤也变得粗糙了，她用冷水冲了两遍脸，才感觉稍稍清爽了一些。手机在口袋里响，林慧急忙擦干手，拿起来一看是张震的短信。前几天张震来短信，她都没顾得上回复，想必是这家伙自己又无聊了。
　　“老婆，今天回来吗？”尽管只有短短的七个字，林慧还是感觉很幸福，若是以前，林慧可不这么认为。这倘若还是在恋爱时期，张震的短信肯定是这样的：“亲爱的老婆，你还不回来吗？我都想死你了，外面下着小雨，那是我思念你的心，那些刮着的风是我在呼喊你！你再不来，我都快饿死了啊！”张震是那种不善言谈的人，恋爱时这样的情话，林慧每一次收到都会哭笑不得，这叫什么呀，明显的堆砌词汇，一点真实感情都没有，而且总是前言不搭后语。但是想到他就为了这么几句甜言而费尽脑汁的样子，林慧就觉得幸福，不管甜言好不好听，一个人肯为你在词句上下功夫，也足以了啊！
　　自从结婚后，张震的短信就短了，林慧为这事还跟他吵过几次，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小题大做，经过弟弟这次婚变，林慧觉得自己也得好好反省了，结婚就是结婚，不能等同于恋爱了，对张震一定要温柔一些，再温柔一些，她的拇指在手机键盘上轻轻点了几下，一行字就发送出去：亲爱的，我今天就回去，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