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翼》小白too

8、第八章 改变

　　经过大雨和伤痛的洗礼，两兄弟一回到家便双双病倒，感冒发烧头晕呕吐一齐袭来，把沈菱吓得够呛，忙里忙外地照顾两人，一会这个要吐，一会那个要泻。
　　林若飞暂且不说，林修翼是马上要高考的人了，这种关键时刻怎么能出问题？可是让他们休假在家养了好几天，病情不但不见好转，还更加糟糕了。
　　弟弟每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喊难受，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哥哥则是始终睡在床上一言不发，呆呆地看着弟弟兀自出神，脑袋发着高烧，身子却一直寒冷冰凉。
　　两个星期后，到了高考时间，虽然沈菱一再劝阻，林修翼还是在父亲的恳求目光中坚持带病走进了考场。
　　坐在考桌前，看着那些做过无数遍的试题，林修翼却怎么也想不起答案，浑浑噩噩的脑子中，满是弟弟的影子。
　　“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些天一直在想飞，飞不是一直就在我身边么？”林修翼一遍一遍地问自己，却始终得不到答案，“阿光走了，我该想的应该是他。”
　　于是他尝试着去回忆阿光的长相，可是想得头痛欲裂也只能在脑海中勾画出阿光的身形，那张脸总会被弟弟的脸取代。昏昏沉沉中，他不再抵抗，任由思绪乱飞，然后却更加痛苦起来——两周前弟弟强吻自己的画面开始在脑海里浮现，温热的触感清晰如昨，急促的呼吸萦回环绕，然而回忆得越深入，这奇妙的感觉就越虚幻，到最后，甚至感觉那一切只是自己高烧时做的一场幻梦。
　　林修翼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答完试卷的，连自己怎么走出考场回家都完全忘记，唯一记得的，是嘴里那股混杂了烟酒、雨泪以及弟弟的味道。
　　半个月后两兄弟先后康复，高考也出了成绩，林修翼落榜了。
　　林欢没有责骂林修翼，而是把怒火全部撒在了林若飞身上，他认定是林若飞害得哥哥生了病，为此大发雷霆，不但不听林修翼的解释，还和妻子大吵了一架。
　　林若飞耸耸肩无奈地说：“悲剧啊，现在哥要复读一年，明年和我一起参加高考，那就没法帮我考试作弊了啊。”
　　强吻的事，他却丝毫不记得。

　　…………

　　林修翼复读了，而第二个高三才开始没多久，“小姑娘”也病了。
　　起初它只是胃口不好，不怎么吃东西也喝不下水，等林若飞发现它开始尿血和呕吐时，它已经接连好几天没有出外活动过。
　　经过医生的检查才知道，“小姑娘”得了犬瘟热，而且无法治疗，因为它太老了，受不了药物和手术的折腾。
　　看过兽医的第二天，林修翼发现弟弟和“小姑娘”都不见了，去问沈菱回答说不知道，在家楼下的小区找遍了也不见踪影，他的心头顿时蒙上了一层厚厚阴影，“小姑娘”已经病重成那个样子了，弟弟还把它带去外面干什么？
　　一时间没有头绪，打手机又没人听，林修翼索性出门去弟弟日常遛狗之处一一找寻。
　　不到半个小时，他找到了。

　　那是离他们家不远的公众园林，因其环境幽深又清凉避暑，林若飞没事便会来这游憩，而此时，在一片寂静的小林子里，“小姑娘”就躺在草地上。
　　林修翼看见弟弟的刹那间，身体便不可自控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站在弟弟身边的周涛等人，而是因为——
　　弟弟一手抚摸着“小姑娘”的毛发，一手握着一把长长的尖刀。
　　“飞！你在干什么？”随着大声怒喝，林修翼冲了过去，紧接着被周涛以及四个大个子挡住了。
　　“林修翼，别捣乱。”周涛脸色凝重地说，“今天兄弟们是为‘姑娘’送行来的，这里没你的事。”
　　“让开。”冷冷回了一声，林修翼又对弟弟喊道，“飞！你要——”
　　“哥。”
　　林若飞蹲在“小姑娘”身旁没有回头，只是缓缓张嘴说：“早上我起来的时候，看见‘姑娘’在吐白沫。”
　　听他说完，林修翼这才仔细打量起“小姑娘”，愕然发现它不只是口吐白沫，躺在草地上的身子更是疯狂地抽搐着，表情狰狞可怖，痛苦不堪。
　　“飞，难道你要……”
　　“医生说，我家‘姑娘’强壮得很，虽然年纪老迈，生了这种重病却依然可以挺很久，最少还可以活六七天……嘿，这次的离别，老天倒是预先给我打好招呼了啊。”
　　然后，林若飞趴下了身子，将脸贴在“小姑娘”的头上，微笑着说：“姑娘，如果每两天发病一次，你最少还要像今天这样吃三次苦呢，倒霉孩子。”
　　看见弟弟手里的尖刀贴近了“小姑娘”的脖颈，林修翼再次大喊起来：“飞！住手！我不准你杀‘姑娘’，我不许！即便痛苦，但只要它活着，哪怕一天也不能放弃！你不能杀它！”
　　“姑娘，你会怪我么？”林若飞轻声在它耳边问道。
　　“小姑娘”只是虚弱地哀嚎着，声音已经沙哑了。
　　“即便你怪我，我也无所谓。”林若飞抬起了头，脸上闪烁着阴冷的笑，“除了我，谁也不能决定你的生死。”
　　“飞！”
　　林修翼猛地发力向前冲去，眼见大个子们抬手要抓自己，抬腿抡踢放倒一个，紧接着勾踢将另一个踹翻，正要反腿侧踢，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嚎叫，震住了他的神经。
　　这一声凄惨的哀叫很短暂，甚至两秒的时间都没有，却在林修翼的噩梦中出现了无数次，永远无法消散。
　　以及弟弟那一身殷红的鲜血。
　　那赤红的颜色像一团炙热的火焰般将林若飞团团包住，在他身上猛烈燃烧。
　　将他焚烧殆尽。

　　…………

　　李晓晓的死，是林若飞第一次亲眼见证死亡，而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无所畏惧的。生病的一个月里，他几乎每天都梦到李晓晓，醒来后除了伤心，更多的是遗憾，直到现在，他仍然不知道怎么回答李晓晓临死前的问题。
　　他喜不喜欢李晓晓？
　　在中学那段和女生们交往的时光里，他对喜欢这个概念早已模糊，他只知道，他不想李晓晓离开。
　　他更悔恨了无数次，他坚信是自己害死了李晓晓。
　　“她那么胖，却总是气虚体弱的，还经常向老师请假，我为什么没发现她身体有病？”
　　在又一次经历了“小姑娘”的离去之后，林若飞毅然开始苦读医书，他已经认定自己这一生和病痛是撇不开关系的，谁知学习的热情好不容易萌发，他又发现哥哥不对劲了。
　　原本两兄弟一直都睡在同一间房里的，在“小姑娘”死后没多久，林修翼突然提出要把床搬到客房去睡，林若飞本以为他是为了用功学习，便没怎么在意，但却渐渐发现哥哥对自己十分冷淡了。
　　当然，这个哥哥对谁都是冷淡的，即使面对父母，也不会多说几句话，只是一向温顺的他，竟然开始拒绝林若飞的要求了。
　　“哥，今晚我的家庭作业交给你了，我要在网上找细胞生物学的书看。”
　　“你自己写。”
　　“嗯嗯，我最近发现生物课其实……啥！？哥不帮我啊！”
　　“我睡觉了。”
　　“等等啊哥！至少给我说明一下为什么啊——”
　　砰。

　　…………

　　这件事对林若飞来说简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一向最疼爱自己的哥哥可是从来没有给过他任何脸色看的，他极度接受不能，更无法淡定。
　　第二天上学的路上，林若飞屁颠颠地跟在哥哥的后面，小心翼翼地询问：“哥，是不是因为‘姑娘’的死，你生我的气？你怪我杀了它对么？”
　　他显然说中了林修翼的心事，林修翼眉头一皱，加快脚步拉开了和弟弟的距离。
　　“啊啊啊，哥，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啊，这样吧，我让菱姐再给咱们买两条狗崽，好不好？买两只古代牧羊——”
　　“飞！”
　　林修翼突然停了下来，激动地大声怒喝：“‘姑娘’过世还不到一个星期，你这么快就想着另觅新欢了？它对你来说算什么？只是一只宠物狗吗！？”
　　林若飞愣了，挠着头小声问：“难道咧，它……它其实是猫？”
　　“你太让我失望了。”
　　收起了怒容，林修翼的脸忽然变得冰凉冷漠：“‘姑娘’只是你的宠物，阿光只是你的朋友，我也只是你的哥哥，对么？”
　　“难道咧！？呃……糟糕，我有点跟不上哥的思维了，慢点，哥，我想弄明白……”林若飞深吸了一口气，问，“你是因为光崽走的时候我没去送他而生气，还是因为我杀了‘姑娘’才生气？”
　　林修翼无言地看了弟弟一眼，没有再做任何回答，冷漠地抛下了他。
　　“擦，我真要疯了啊！”

　　…………

　　之后的时间里，无论林若飞怎么软磨硬泡，林修翼冷漠的态度依然没有改变，着实让林若飞吃了很大的苦头，甚至母亲沈菱的劝说也没用，无奈之下，林若飞只能用上最后的杀手锏。
　　“修翼。”林欢轻轻敲响房门，走进了客房，在用功学习的林修翼身旁坐了下来。
　　“爸，你刚回来？已经十一点了，你先去睡觉吧。”
　　“啊，没事，咳……我听你妈说，最近你和若飞那小子，有点矛盾？”
　　“不，妈误会了，我只是因为看清楚了很多事，也想明白了很多东西，所以对飞的态度不一样了，我并没有生他的气。”
　　“唔，怎么感觉事态比老婆说的还严重……唉，我虽然不明白情况，但修翼啊，你是哥哥，要多担待一点，若飞是很不懂事的，家里除了你，他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如果你再不管着他，他可就真无法无天了，明白爸爸的意思吗？”
　　林修翼格外惊讶，平时父亲根本就没有心情关心家里的事，今天竟然特地来跟他聊弟弟的事，只能听话地点头说：“嗯，我会尽量照顾飞的。”
　　“那就好，若飞今天可是和我约定了，只要你不再生他的气，他就用功学习，考上一个大学给我看……哼，我林家的儿子，怎么能连个大学文凭都没有！”
　　这更让林修翼意外了，弟弟为了讨好自己，竟然愿意念书？
　　在惊讶的同时，他也感到了丝丝内疚，或许自己对弟弟是有些过分了。

　　…………

　　虽然没有再被排斥，但两兄弟间的交往显然比过去生疏了许多许多，林若飞找不到原因，又问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只能埋头钻进书本里，一是对医学的兴趣，二是为了让哥哥能多和自己交流。
　　时光匆匆，高考再次来临。
　　所有科目一考完，林若飞也不等哥哥出考场，就直接打车狂奔回家。
　　“怎么样，看你这么急，显然信心十足啊？”林欢很激动，这个堕落的儿子如今发奋图强起来，对他来说是最大的安慰了，这意味着他林家可以出两个才子呢。
　　“欢哥，赶紧找熟人，给我买个大学……”
　　“啥！？”
　　“真的，趁现在各所大学还在筹备招生工作，越早买越便宜。”
　　“放屁！你小子不是狠学了一年吗？你不是答应我要考个大学吗！？”
　　“我是努力学习了，可努力有毛用，这一年的大补连初中知识都没学全……好吧，如果运气好，也许考题三分之一能蒙对，但总分要上三百都危险，基本上没哪个大学会要我，所以你得提前安排好，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你个混账还真是计划得很周全啊！”

　　…………

　　半个月后分数出来了，林修翼708分，林若飞426分。
　　林若飞的分数虽然比估测的理想，但仍然离本科大学录取线差了一大截，林欢正想联系走后门，沈菱突然提出了异议。
　　大儿子去上大学她已经很舍不得，再要最宝贝的小儿子也离开自己，她怎么受得了？
　　在召开了两次家庭会议之后，沈菱做出了最后让步：要么就让林若飞在本市的大学就读，这样她不用常常挂念；要么就让两个儿子念同一所大学，至少要能互相照应。
　　第一点林若飞打死不从，理由是哥哥在哪他在哪，要不他就不读了。于是林欢只能从第二条着手实行，可是他已经让林修翼报考了国家重点大学，要想通过关系把林若飞弄进去，凭他的人脉实在还差了太远。
　　百般无奈之下，林欢东奔西跑地联系了众多教育界友人，花了数十万银子，终于把两兄弟都买进了远在北方L市的名牌大学，虽然名气不是一流，但也总算圆了自己的梦，又满足了妻子和儿子的要求。当然那数十万的费用大部分是花在林若飞的身上，林欢因此没少教训小儿子。
　　这个暑假过得很充实，沈菱忙着担心儿子们的大学生活，林欢忙着把花出去的钱挣回来，林若飞忙着拉近哥俩儿之间的疏远距离，林修翼忙着哀悼逝去的爱情，以及深刻剖析弟弟那阴暗的人格。

　　直到机场前的临别，家人间浓浓的不舍情意才爆发出来。
　　沈菱抱着林若飞默默地流着瀑布泪，弄得小儿子“菱姐菱妹”地哄了半天后精神崩溃跟着嚎啕大哭；林欢则一如既往地向林修翼贯彻自己英勇的好学精神，硬是让大儿子萌发了“不在大学里熬夜学习读书读死绝不回家”的念头。
　　依依惜别后，兄弟俩正要进行检票，忽闻一阵马达声狂响，机场外停下了一辆黑色高档跑车，紧接着四五个青年从车上跳下来，为首的正是周涛。
　　周涛飞奔着冲到两人身前，瞪着他们打量了好一番，然后骂道：“干！一下子还真分不出来，哪个是飞？！”
　　林若飞笑道：“涛子，你怎么来了。”
　　“飞啊。”
　　周涛叹了口气，伸手搭上林若飞的肩，迟疑了一下，似乎想做些什么又忍住了，再次开口说：“你真的想清楚了，不留在S一中？进了大学，可就没处女了。”
　　“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御姐。”
　　“干！你是年纪小，不知道御姐的危害！啧……算了！”
　　怒哼一声，周涛放下了手，咬牙说：“飞，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后悔了，S一中就永远有你一块地儿。”
　　然后他潇洒转身，接着又转回来，指着林修翼说：“林修翼，给本王照看好飞。”
　　直到众青年离去，林欢仍然震惊在他们的“御姐处女”对话中无法回神。

　　…………

　　飞机上，林若飞见哥哥始终沉默，于是不安地说：“哥，涛子就是这脾气，你懂的。”
　　林修翼没有回应，而是轻皱起眉头问：“谁都能叫你‘飞’么？”
　　“呃……”
　　哥哥虽然不再对自己冷漠，但却常常在话中夹杂这种特有的责怪，林若飞不禁内心难受，低下了头。
　　“哥，你变了好多，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林修翼转头看向了机窗外，看向了遥远的北方，默默无言。
　　内心轻声地呢喃：
　　你是什么样的，我却一直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