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说我爱你续 清共欢》夏夜雪花飘

25、第十五章

　　静琬见到父亲突然出现在花园中，惊讶、紧张的心一下子提到的嗓子眼，太多的话说不出口，太多的心事无法解释，只是微弱的声音呢哝着“爸爸”。交叠的双手显示出她的几分怯意，求救的眼神看向慕容沣，不知如何是好。
　　慕容沣揽过她的肩，轻轻拍了拍，又稍用了些力气，传递一些勇气。温和而又真诚的看着尹老先生，直到觉得他眼神中的凌厉少许褪去，才微躬下腰，叫了一声“爸爸”。这个称呼，自从老督军去世后，就已经很多年没从慕容沣嘴中说出了，其中的真心诚意，只怕还是沈副官最为清楚。
　　尹老爷似乎并不买账，微微点了下头，算是跟总司令打过招呼，“四少客气了，老夫着实当不起”。这种冷淡慕容沣早有预料，也并不介怀，正待开口，却见两个孩子从秋千上爬下，像两只风火轮一般飞进尹老先生怀里，一左一右撒娇的拉着他的手，甜甜地叫“外公”。慕容沣的脸上闪过一丝胸有成竹的微笑，又连忙收起，冷静的观望着。
　　天丽撒娇地窝在尹老爷怀里，两只手抱住外公的胳膊，“外公，你怎么才来看我啊？天丽好想你”。尹老爷许久未见这两个宝贝外孙，也想念的紧，抚摸着他们的头，宠溺的笑容不经意间爬上他的面庞。子建看到一旁的许建章一直不言语，乖巧的叫到“舅舅”。
　　慕容沣似乎很满意这个称呼，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闪过，他看了眼静琬的神色，覆在她腰间的手稍稍收紧。静琬嘴角微微上扬，白了他一眼，又因为父亲正在面前，只得选择沉默。尹老爷突然意识到慕容沣正看着这一幕，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又不能推开怀中的小外孙，表情有些尴尬。

　　“爸，里面请吧”，慕容沣恭敬地伸手示意，同时给一旁的沈副官和兰嫂使了个眼色。兰嫂忙回去遣开了小楼内的所有丫鬟，沈副官悄声命令，让小楼一圈的近侍尽数远离。许建章看着尹老先生的脸色，出口劝道，“爹，屋外阳光大，有什么话还是进屋谈吧，有静琬陪着，我就不进去了”，又回身招呼两个孩子，“走，舅舅带你们去玩儿”。
　　一时间，所有人都知趣的离开，花园中只剩下尹老先生和沛林静琬三人，有些事情，总要说开才能解决。尹老爷稍稍平静了一下，朝屋内走去，沛林拉过静琬的手，跟在他身后，又顺手关上了客厅的大门。
　　尹老爷手中的拐杖敲击着大厅里的大理石地面，“砰砰砰”的声音回响在厅内，就像是静琬此时的心境，忐忑不安。她静静地倒了一杯茶放在父亲面前，垂手立在慕容沣身边，感觉就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做错了事情不知该怎么向父亲交代。
　　“这是四少自己的家”，尹老爷缓缓开口，“四少何必客气，请坐吧”。“谢谢爸”，慕容沣微颔首，坐在尹老爷下手的沙发上，又拍了拍静琬交叠的双手，示意她坐在身旁。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习惯于挺直腰杆，虽然是一身家居的长衫，只是静静坐着，也体现出几分霸气威严。
　　尹老爷的目光随意扫过慕容沣，他沉静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从小的历练给了他少年老成的性格，喜怒不形于色是一个领袖必备的素质。尹老爷不禁感慨，这个男人身上确实有一种吸引人的力量，除去匪里匪气的军中做派，竟是自己欣赏的大气沉稳。只是这样一种身份和地位，是特权、也是危险。
　　“老夫今日不请自来，只是想接女儿回家”，他抬头看了看慕容沣的表情，仍然没有预料中的焦急不安，“小女已经在这里打扰四少多时，该回乌池去了”。静琬坐在一旁并不说话，这些天的相处让她的心再次沦陷在承州，要是离开，只会带走说不清的不舍和怀念。两个男人都清楚她此刻的心境，只是一个想走，另一个想留。

　　慕容沣的心里有些许苦涩，“爸爸仍然不能原谅沛林当年的过错，沛林理解，确实是我伤害了静琬，沛林心中也是无限自责”，他的声音不卑不亢，却听得出真诚的歉意。“既然是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解释也没有什么意义”，尹老爷并不想听那些忏悔，再次揭开伤疤，只会让静琬更痛苦。
　　“沛林并不想解释，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无论爸爸想怎么责罚，沛林全都认了”，慕容沣低下头，等待尹老爷的反应。“责罚？”尹老爷冷笑一声，“老夫一介平头百姓，能把四少怎么样？只是我和女儿，已经跟四少没有任何关系，还望四少放了静琬，让她跟我回家”。
　　“静琬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是我孩子的母亲”，沛林连忙澄清，“沛林从小没有母亲，父亲走的也早，静琬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怎么能说没有任何关系？”尹老爷的脸色仍然铁青，“难道四少认为，凭你的一纸公告，就能抹去曾经发生的一切？就能让所有人按照你的设想生活？”
　　“沛林从未这样想过”，一时心急，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尹老爷自然也知道，他一贯是高高在上、指点江山的角色，何尝低声下气的恳求过。意识到有些失态，慕容沣放缓了语气，“其实，不管其中有多少分歧，我和爸爸的目标都是一样的，就是希望静琬幸福”，看到尹老爷的脸色有些缓和，又继续说道：“但是沛林斗胆敢问爸爸，您知道静琬想要的是什么吗？”
　　静琬想要什么？尹老爷当然知道，但他不能接话，他害怕女儿会再次受到伤害。见他并无反应，沛林顾自说下去：“曾经，我以为只要是为了她好，就是给她幸福，我尽自己的所有力量，希望把整个江山捧到静琬的面前。可是我错了，我根本没有去试图问她，这一切究竟是不是她真正想要的生活，也因为这样，深深伤害了她。”
　　静琬垂下的双手抓住沙发垫上的流苏，用力的有些微微颤抖。慕容沣将她肩上垂落的一缕发丝拂过耳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静琬虽生在江南水乡，可性情却是北方草原上的一只鹰，她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追求，可以不顾一切的奔向想要的生活，也可以毫不犹豫的离开。她走的这些年，我想过很多。”
　　慕容沣顿了顿，握住静琬的手，“我多么希望当年的那一场变故没有发生，我还能和心爱的人一起幸福的生活。可那些事真实的发生了，我选择了江山”，沛林苦笑了一下，“其实我没有选择，生在这样的人家，高处不胜寒”。尹老爷微微闭了下眼，“如果那场危机再发生一次……”他故意停住，看着慕容沣的眼睛。

　　慕容沣的脸上浮现出痛苦和不舍，但他的声音却透着坚定，“如果真的没有其他选择，我仍然会这么做”。静琬不禁打了个寒颤，内心却不得不承认，这是沛林的心里话，自己爱的，不就正是这样心怀天下的少年督军。“你倒是敢说实话”，尹老爷虽然感到心寒，也不得不赞赏他的勇气和真诚。
　　“我爱静琬，失去她会让我的人生陷入痛苦的绝境”，慕容沣缓缓开口，“但我的肩上，还担负着十二省百姓的生死，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让百姓流离失所，甚至是数以万计的生命因此而流失”，握着静琬的手用了些力气，看着她眼中越来越浓的水汽。
　　“用我自己的幸福，换十二省的和平，我并不后悔。唯一后悔的，就是伤害静琬那么深，我曾经自私的想把她留在身边，不曾想，却让她吃了这么多苦。如果时间回到当时，如果我真的没有其他办法能避免危机，我会放手给她自由，让她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他的眼神，迷蒙中藏着深深的爱，坚定里透着满满的关切。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终于再次相遇，现在的我，有能力给静琬曾经给不了的幸福，我把它当成上帝给我的再一次机会。我能感受得到，静琬的内心仍然没变，我们仍然是心意相通的，只是曾经的那些人和事横亘在我们中间。”静琬早已泪流满面，分不清是感动还是欣慰。
　　“所以我问，您是否知道静琬想要什么。我请求她住下来，是想给她时间，也给自己机会，等待她想清楚想要的人生，希望她能重新回到我身边。您想让她回去，是想给她怎样的人生？嫁给许建章吗？静琬并不爱他，又怎会有幸福。若是一直孤身一人，将来谁来照顾她？如果……”
　　他的喉结上下抖动了几下，终于艰难的开口：“如果她最终仍然无法原谅我，或者说，静琬把一切都想清楚了，真的认为，离开我她会过得更幸福，哪怕是要我一辈子生活在对她的怀念里，我也会放手，祝福她。”这番话很简短，他说的极缓慢，每一个字都仿佛抽干了体内所有的鲜血，让一个霸气的血性男儿说出这样一番话，是怎样的勉强苦痛。但尹老爷听得出，这其中蕴藏着浓浓的爱，本来坚定带女儿离开的心，有了几分松动。

　　“沛林理解您的担忧”，慕容沣当然看得出他的心理变化，“当我第一次知道天丽是我女儿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我一生中所拥有的，最棒的礼物”，沛林的脸上，浮现一抹幸福的微笑，“把她搂在怀里，感受她柔软的发丝拂过脸颊，亦或是听到她甜甜的声音，作为父亲，我甘愿花费自己所有的一切，只求她一辈子平安幸福。”
　　尹老爷此刻想到了静琬小时候的可爱模样，几乎和现在的天丽一模一样，不经意的就露出几分淡淡的微笑。“沛林相信，您对静琬的心一定也是一样的。我曾经答应过静琬，会跟她一起请求您的原谅，天意弄人，这中间又发生了这么多是是非非。我明白，想让您接受我，只会更难，但沛林愿意等，等您能够忘记过去的一切，真心接受我的那一天。”
　　慕容沣注视着尹老爷，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我欠静琬的，会用一生一世去弥补，我欠您一个交代，只能恳请您原谅”。他突然低下头，双膝跪在冰冷的地板上，静琬一惊，赶忙上去搀扶，沛林冲她笑笑，示意她放心，却摇摇头并不站起来。
　　尹老爷的内心还是有些震撼，他来承州之前，预料到慕容沣会用各种方式留下静琬，只是没想到这样一个骄傲的年轻人会如此降低身份来恳求。他对自己，没有太多的接触，也并没有特别的崇敬，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源于对静琬的爱。
　　“古人云，男子汉膝下有黄金，上跪皇帝，下跪父母，沛林刚刚说过，如今，您就是沛林的父亲”，慕容沣仍旧低着头，“您就把沛林当作做错了事，真心请求您原谅的儿子，无论您怎么教训，沛林只求一个弥补的机会”。
　　尹老爷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拉他起来吧，搁不下脸面；让他就这么跪着，也不像样子，气氛有些沉默，三个人各怀心事。
　　这是尹老爷和慕容沣之间的第一次较长的对话，虽然本来是打定主意要带女儿离开，此刻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男人之所以让女儿着迷，也确实是具有他独特的魅力。大气磅礴又不失细致，沉稳干练又不失温柔，他说要放手，不见得是真心，但也体现了他收放自如的言谈举止。
　　“爸爸，爸爸”，天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孩子的笑声仍然天真单纯，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你快来看啊！”尹老爷内心的那根防线被外孙女的呼喊声攻破，故作冷淡地说：“起来吧，别让孩子看见”。
　　慕容沣听到却并不慌忙，只是从容不迫的从地上站起身，一个细微的动作拂去膝盖处的灰尘，依旧挺拔的站立着，“谢谢爸爸”。回身给静琬一个安心的微笑，缓缓拂去她面颊上仍然挂着的泪珠，“你去看看孩子吧，小家伙们又在干什么，笑的这么开心”。静琬看看父亲，有看看沛林，神情还是有些不放心。“没事的”，慕容沣握了一下她的手，浅浅一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