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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五、旧疾 ...

  •   当施晶晶回房寻找了好一阵子,终于找到上次被自己随手放下的药膏,再返回晚月院子的时候,忆然早就不在那里了。晚月说忆然大概是早上受了寒,有些不舒服就回房休息了。她担心忆然会错过晚餐时间,就吩咐丫鬟到时候将饭菜送去忆然屋子里。
      可事实与晚月说的有很大出入,忆然本人看见丫鬟将饭菜送来,而不是叫她过去吃饭的时候就知道这其实是晚月不让她出现在餐桌上的意思。
      “结果你也不太待见我。”忆然默默地笑了。
      既然不待见,又为何非要将她留下?难道说一个被丢弃的皇后,这样的身份都能对晚月有帮助?
      晚月说了,她不会害忆然,她只是希望可以利用忆然的身份。因为她用来谋生的方法不太光明,甚至是歪门邪道。若是哪天出事了,有个皇后帮自己,自己就不用去承受那些罪,即使忆然只是一个被丢弃在迁都途中的皇后。若是忆然答应到时候帮晚月一把,那么晚月会尽一切可能帮忆然找人。
      可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忆然仍旧不知道晚月到底是做什么的。忆然始终不信晚月不知道那人的下落,可不信归不信,她没办法套出真话,只能将晚月的说法当做实话。只是是否要答应晚月,忆然觉得自己必须要好生考虑清楚。因为如果有一天真的要暴露身份来救晚月,那么就算她找到了要找之人又有什么用?她岂不照样会被带回宫中,让那冰冷的宫墙将两个人隔开。
      不知是否有别的办法,或是其它的交换条件。忆然很想再找晚月谈谈,虽然她意识上还是不太想和晚月接触太多。可是晚月的屋子里已经有了那三个姑娘的存在,在门口偶然听见她们似乎是在谈正事,忆然不好去打扰,只好做了明日再来的打算。可是明日,早餐刚一用过,晚月便与张鹤一起去了知府大人家做客。
      说是去做客,不如说是定期去给知府大人家送礼,谁让张鹤在街上开了一间货行?大家靠眼力吃饭,总会有出现偏差的时候。若是事情闹得大了,免不了是要官府来做主的,所以巴结官员是一件必须办好的事情。

      忆然等了晚月一整天,终于将她等回来的时候却又赶上了腊八家宴揭开锅。难道找晚月说几句话都这么不容易?忆然真是服了。
      饭桌摆在了晚月的院子里,两张大桌子拼在一起,三个锅子都在小炉上烧着,冒着热腾腾的蒸汽。今天这一顿,就连宅子里的丫鬟都能坐到桌边吃饭。这里的人,除了忆然以外,没有人是天生的富贵命,所以没人在意这会儿是否有人伺候,大家都只管吃得开心而已。
      席间,三个姑娘与晚月都有说有笑,张鹤也都比平时幽默了许多,甚至还说起了几个并不好笑的笑话。可欢乐归欢乐,晚月不可多喝酒的事情,张鹤可是一点都没忘记。
      “难得大家聚在一起过节,你都不让我放纵一回?”晚月皱眉,面色不太好看,明显是对张鹤不满了。
      张鹤拿了晚月手中酒杯,并不退让地说:“这是为你好。”
      这时候施晶晶急忙地在一边说:“我去让厨子煮米酒,姐姐喝那个也是一样的。”
      米酒,若是晚月会喝,张鹤也不会阻拦。可是……
      “米酒岂能与这相同?”趁着张鹤听施晶晶说话之际,晚月抢回自己的酒杯,一口饮尽。烈酒入喉,辣得过瘾,晚月紧闭双眼去享受那种快感,久久不能自已。只是她一人开心了,却害得身旁的人各个都为她捏了一把汗。终于等她打了个酒颤,再抓了酒壶要倒酒的时候,大家才松了一口气。特别是张鹤,还有施晶晶。
      “酒乃冬日暖身佳品,须得多饮才是,何必担心我因饮酒而犯病?”
      张鹤无语,并不以为然地摇头。
      虽说寒冬腊月天气冷,可是吃着汤锅还是特别暖,甚至几杯酒下肚后会觉得有些发热。那样的时候,几阵寒风已经不能再作为什么威胁了。待大家都吃得差不多,却还很有喝酒的兴致时候,晚月忽然提议:“不如就在此听你们弹琴,今次不算考核验收,仅是助酒兴,如何?”
      杨柳听了,第一个就合掌赞同,并且拉上了香云在自己一方。施晶晶本就不会反对晚月的决定,于是叫人去她们房里把琴都取了过来。
      第一曲是杨柳自告奋勇去演奏的,专门挑了一首喜悦的曲。杨柳在琴艺上并无太大造诣,却很用心,不太会太分心于周围的事物,哪怕是与香云一同弹奏的时候都是。这是忆然进了她们房间听她们弹琴之后才发现的。上次她说的“心思不在琴上”的人并非是两个,而是香云一人。
      一曲才罢,杨柳便邀来香云一起合奏。她知道自己弹得不好,所以想让香云的琴声帮她遮丑。香云虽也没有极好的技艺,却比杨柳好很多。只是香云只会当好学生,并当不了好老师,所以她没办法把自己学到的东西教给杨柳,没办法让杨柳得到进步。

      琴声从响起那刻开始就一直存在,大家都在聆听,偶尔会有谁因为心悦而喝上一口酒。所有人都处于一种极为安逸的状态中,忆然却总在席间寻找晚月的视线。她希望与她的视线接触上,她想告诉她,有话想说,并且比较急切。可忆然寻了好久,最终只发现自己就像是空气一般,从未被晚月注意过。
      杨柳和香云终于回了座,演奏者换成了怀抱柳琴的施晶晶。施晶晶的曲比忆然最初听到的时候多出了不少感情,会让忆然觉得这似乎不太像是同一人演奏出来的,倒让忆然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忆然记得,晚月回来之前,施晶晶每天都会弹这首曲。晚月回来之后,她便没再听到,哪怕只是一些调调。这大概是专门为了弹给晚月听的吧,并且是想着要给晚月一些惊喜。可是晚月好像因为喝酒而开始有些飘飘然,她大概听不出这曲子中的用心了,虽然她闭着眼,一副很醉心的样子。
      晚月对她们三人的演奏都做了一番赞扬,这样杨柳和香云自然是高兴的,只是施晶晶少少地失望了。
      “今日这般高兴,晚月姐姐可愿意来为大家弹奏一曲?”话是施晶晶说的,她确实这般在期待,虽然她依旧失望。
      晚月抿着唇,好久好久了都是翘着嘴角,带了少许醉意微笑的样子。她想了想,却忽然看见忆然在看她,眼里还装着不少期待。
      “听说……忆然会弹琴。我尚未听过,可否请忆然弹奏一曲?”
      “这……”忆然以为晚月明白了自己眼中的意思,却没想到晚月说了这话出来。她已经很久都未弹过一首完整的曲子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记得那些曲中调调是如何组成。可晚月那表面相邀,实则相逼的话语让她在大家面前无法推辞,便只能硬着头皮坐到了琴边。
      闭眼寻思,忆然用了一段比许久少一些的时间,终于想起了一曲。于是拨开一弦,弦上弹出一音,此音微颤,绕与众人耳边,渐渐地又散去了……

      她是否是忘记了该如何继续?在琴声中断之后,众人都疑惑了。而忆然用琴声作了回答,回答她并非忘记,她只是千万般希望可以有另一种琴声响起,来与她合,与她相伴。可是没有,她只能独自将曲子弹下去。
      起初一小段,忆然弹得不太熟练。但这毕竟是曾经会过的东西,再加上最近都有与杨柳她们在琴技上做交流,所以弹着弹着也就慢慢上手了。
      此曲虽无人来合,却让忆然想起许多往事。想起曾经被细密的春雨困于凉亭,或是书房中各自一段的随断随接的弹奏游戏;想起谁曾为她担忧,谁会为她欢喜;想起曾经听谁说过“突然就希望只与你这般相处在一起”。想着想着,她便想到了为什么此刻只得她独自一人坐在这里弹奏这首曲子。

      忆然……
      晚月坐在那里,正好面对忆然的地方。她只是想戏弄忆然,她本不打算关注忆然,可她何曾想过忆然会弹起的居然是这首曲?
      听曲明明只为取乐,可晚月却觉得自己有种旧疾将发的不好感觉。她该与身边人说,她该回房休息,她不适合继续留在这里,而她却向着忆然那方走去,犹如鬼使神差一般。
      曲,若来不及从头去合,便以舞为伴以作补偿,可好?
      问不出口的问题,就让它腐烂于肠肚之中。晚月已闭目无视所有人眼中的惊诧,缓慢仰头,轻抬右手于身侧划出半弧,手掌翻转之时就如同翩然飞舞的蝴蝶,慢慢地向上。晚月双眼注视它,看着它飞起,眼中装满了痛苦和不舍。
      蝶越飞越高,飞过了头顶,向着那片天空,就快要飞走了。
      忽然,晚月以左手拉住了高度不及正在翻转的手掌的右袖子,将其拉入怀,含胸夹肩抱于胸前。看似用尽力气将其挽留,却根本无法抱住,让它再次飞走。
      那只蝶仿佛真的存在一般,可是它飞走了,飞出了晚月的手掌,不知去了何方。晚月疾步与忆然琴前这一块小坝子中,时而双手于胸前穿花而舞,就像发现蝴蝶从此处飞过;时而倾身探寻,只为寻得那蝴蝶踪迹。
      可是最后的最后,蝴蝶高飞于天空,晚月仰头望着自己举过头顶的手,如同看着那蝶,飞得太远,遥不可及。于是伤痛不已,甩开宽大的衣袖在身侧,向左、向右,就连脚步都随之不停摆晃。看着看着就要晃着倒下了,她却猛然挺身而起,又将一手举过头顶,望着它,望着它,在这仅仅几步之内旋转起来,由高到低,由缓至急。

      晚月会来伴舞,这让忆然极为惊愕。可她毕竟是大家闺秀,就算吃惊也不会做出什么太大的反应。所以她继续弹琴,虽然已经有些手抖。可晚月似乎跳得越来越激动,忆然看着,琴声渐渐地都跟不上她的动作了。
      这舞,与这曲子是合得天衣无缝的,是忆然手生,是她配合不了晚月的舞蹈。可这并不是忆然停下来的原因,忆然只是被晚月的舞震撼,觉得这舞……
      “青蝶……”
      忆然不知什么时候就呆望起了正在跳舞的晚月,只是当她猛然清醒过来,她才质疑自己为何会在看着晚月跳舞之时想起了这个人,怎么会?

      晚月旋转得越来越急,越来越急,不知为何,她似乎是没有想要停下的意思。哪怕忆然的琴声早就不再,可她就是舞着,不停地……

      “晚月姐姐!”
      施晶晶惊呼一声,所有人就看见晚月捂住自己胸口倒在了地上。张鹤立刻起身,疾步上前将晚月抱起,对人大喊:“快去端水拿药!”
      一时间宅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好多人都挤进了晚月那间不大的屋子里,在里面团团转。而忆然就站在屋里光线能照到的那最远的地方,呆呆地望着屋子里面。
      “这究竟……?”忆然站在外面,最多只能看见丫鬟经过外屋,总是经过她身边,不停将一些东西送进拿出。她实在想要进去屋里看看,想知道晚月到底是害了怎样一种糟糕的病,居然能让整个院子里的人在瞬间乱成一锅粥。可是屋里已经去了那么多人,再多一个都是碍事,就连杨柳和香云都被张鹤请回她们自己的房间去了。
      望着屋子里那橘色的光,忆然开始觉得外面好冷。这一感觉让她更加想要进到那屋子里去躲避寒冷,但她很难鼓起这勇气。自己站在此处,欲要移步向前,却还是拼命管住了双脚。这“想”与“止”之间的挣扎都让忆然有些不安了。
      晚月的院子,刚刚明明还是那么热闹,这一刻却满是惨淡的感觉,果然是世事无常,瞬息万变吗?

      对于晚月的病情,除了她到来响水城之后那一直为她诊疗的大夫以外,就属张鹤最为清楚。张鹤一直守在屋子里,和施晶晶一起。喂药、伺候,全是施晶晶在做,她听着张鹤的吩咐做事,因为张鹤是男人,并不方便去照顾晚月,而丫鬟们都在一边打下手。
      终于药起了作用,晚月痛过了,便因为药里的安眠成分而睡去。
      “好了,你们去把院子里的东西收拾一下,然后各自回去休息吧。”张鹤安排完了丫鬟,又与施晶晶说:“今晚怕是要辛苦你照顾一下她了。”
      施晶晶点点头,还没点完却又摇头。“没有辛苦这么一说。”

      张鹤从屋里出来,终于舒了一口气。他是准备回去休息了,却没想刚出来就看见了忆然独自站于门前不远处抱着自己的身子瑟瑟发抖。她看见他,立刻就笑了迎上去。“她怎么样了?”
      “已经睡下了。”
      “那便好,那边好。”忆然像是松了一口气,说话时垂着眸子,有些自言自语的感觉。
      张鹤看她的样子,问道:“你一直在这里?”
      忆然没回答,只是管不住自己向屋里看了几眼。她好像很担心晚月,不过并不完全因为晚月的病情。
      张鹤以为她是真心担心着晚月,所以才站了这么久,于是自己叹息起来。先前因为慌乱,只顾着让杨柳她们回房去,而忘了让杨柳她们把忆然也带走。或许是因为混乱,杨柳和香云也没能想起忆然还在此处吧。
      “她没事了,你早些回去休息。若是想过来探望,就明日天亮之后再来吧。”
      忆然被张鹤的话与动作诱导着,是带准备离开了,可是走了两步还是停了下来。因为十分好奇,就顾不得冒昧不冒昧,轻声问道:“晚月这是怎么了?”
      “这个地方生了毛病,是旧疾。”张鹤以手覆盖自己心口向忆然示意,说:“虽是旧疾,却一直没法根治,所以不可受刺激,甚至连饮食都得十分注意。”
      那是心口,忆然惊恐。之前与晚月相见,晚月的气势可让她那般压抑,她哪里能想到晚月竟是一个有心病之人,并且心病如此之严重。如果晚月倒下之前不是捂着胸口的话,或许忆然会不太相信张鹤说的话。
      “是因为刚才那段舞吗?所以她才旧疾复发的。”忆然虽是在问,却满心确定自己的猜测。她哪里是在问,明显是在与张鹤说,说晚月就是因为跳舞而发病的。
      张鹤有些不明白眼前这女人,她与晚月,不过才认识没两天,相处时间全部加起来都也才几个时辰。如此的关系,她何来这般关心晚月?“你知道我们平日不太说关于晚月的事情,你若是想知道,明日自行问她。若是她会说,必定比我们告诉你的清楚明了。”
      可忆然依旧有些不甘,她想知道的事情一点都没清楚,反倒是添了更多不解和疑惑。现在的张鹤是唯一能帮她解决困惑的人,可这个人却不愿意说什么。
      “忆然。”张鹤唤了一声。忆然虽没喜出望外,却也不是平静的表情。可是张鹤并没说什么,只道出一句“早些休息吧。”然后他走了,都没有管忆然到底要在这里站多久,是否是要随着他的离开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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