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月（GL）》藩田同学

53、五二、放弃

　　想起自己初次听说忆然与一个女人纠缠不清的时候，崇景绝不是以一种欣然的态度去接受的。事实上，即便到了现在，他仍旧无法完全接受，只是忆然喜欢晚月，无论从怎样的角度去看，这一点都由不得崇景去怀疑、否认。
　　临城的时候，崇景只见过青蝶一次，更多是在回到余家时，听忆然提起过这个人。后来在响水城再见晚月，崇景才仔细看过她，并不得不承认，她不愧是一个被选作花魁第一候选的人。不过现在她与忆然一同到了崇景家里，两人都扮着男子模样，并未以本来样貌示人，崇景偶尔抬头看她们时会觉得有些对不上号，分不清楚谁是谁了。

　　饭桌上的对话更多在于家常琐事，忆然许久没见过自己父母，便很爱听崇景谈起他回家时候的所见所闻。
　　直到后来，崇景将晚月单独拉到一旁，他才与她说了两件事。其一：如果晚月真的想和忆然在一起，那么带着忆然远离丘城。其二：晚月最好里余家远一些，就像忆然要远离丘城那样，越远越好。
　　这两点，后者让晚月不好理解。她想知道崇景所指是让她和忆然一起远离余家，还是只让她一人远离。是余老板有办法帮忆然脱离现在这种状态，可是那办法实施的过程中，晚月不能参与？还是，余老板根本就会对晚月不利？
　　晚月实在想不通，又因为对象是忆然的亲人，她不好乱猜。她问崇景，崇景却只让她自己去想。可是崇景还说了一句话——余家的人都不喜欢她，无论她的性别，出身，还是对忆然以后的影响。话中，崇景还是没明讲要让晚月放弃忆然，更何况在这之前，崇景还与她说了那第一件事。
　　不管崇景的话是怎样，要不要带忆然走，是晚月自己才能决定的，能不能带走忆然，这只能忆然说了算。忆然那么希望可以留在父母身边，就连目前不得不为之的逃离都不愿接受，晚月要怎样带着她远离？

　　想着这事时，晚月已坐在客栈房中，她正是看着忆然为自己卸妆的那仔细的表情才陷入了这样的思绪。若不是崇景的话，晚月或许绝不会想到忆然只能在她与余家之间二选其一。既然想到，不管这猜想会否成为事实，晚月都很想知道答案，于是试探着问：“若是我带着你走了，以后再没机会回来，你会不会怨我？”
　　“怎么这么说？”忆然拧了毛巾送到晚月手上，说：“既然我们能从锦国走出去，自然也能回得来，不过是时间长短问题罢了。”
　　“或许你会喜欢上以后落脚的地方，想在那一处地方生活呢？”
　　忆然屈肘托腮，倒是不排除有那样的可能性，却说：“即便是想在远方定居，也一定要回来探望父母的。如果南方更适合生活，待父母都不再过问家中琐事时，就将他们接到我们身边照料也是可以的。”
　　晚月笑了笑，讲出一些猜想。“要是你父母根本不希望你和一个女人在一起该怎么办？又或者，他们始终都不喜欢我呢？那样住在一起，会很尴尬吧。”
　　“我是他们宠大的，我想要的，他们从来没有不给的。”
　　“可我们的事情，岂能与那些相同？哪有父母愿意让女儿嫁给另外一个女人了？”
　　“谁说我要嫁你？”忆然挑高了眉梢。“怎么不说是你嫁给我？我若是给我爹娘再找回去一个女儿，或许他们还能高兴一些。”
　　“那，如果他们绝不会喜欢我，你怎么办？”
　　“不会的。”
　　“我是说，如果！如果你父母不喜欢我……”你要选择哪一边？晚月紧张了，她害怕一不小心就惹怒了忆然。
　　“如果……”忆然只摇头了。“不会有这种如果的。”

　　问过这个问题后的第三天，忆然从崇景那里要了不少盘缠，在崇景的万般叮嘱下离开了荒城。
　　我们去南方的那些小国家吧……
　　锦国南方的城市离丘城都太近了……
　　你们一定要离丘城越远越好……
　　远离，有些东西岂是说远离就能远离的？忆然一定要回来，即便她要因为自己的事情逃到天涯海角，逃遍万水千山。

　　“你还记得那个镇子么？那个，存在着走灯会的镇子。”
　　“自然记得，再过两天我们就要经过那里了。”
　　正是知道将要经过，忆然才会问起。“不如，我们再去看看吧。”
　　“想去许愿了？”晚月想了想：“可是现在还不到夏天。”
　　“那也去看看吧。”忆然似乎是在请求。
　　晚月并没想过要拒绝，于是一口就答应了。只可惜去了就如同晚月说的，现在并没到雨水不充足的时候，走灯会不会举办起来。可是忆然有愿望，她想要去走灯，虽然她并不那么相信愿望可以通过走灯来实现，却还是很希望去走上这一趟。

　　若是忆然这么希望可以走灯，那么不管是不是举办走灯会的时候，晚月都会点上灯笼陪她行走。
　　老年跟在身后，为保护她们的安全。晚月虽觉得有些别扭，忆然却是打小就习惯了有人跟着自己，所以并未觉得不妥。
　　去年的走灯，忆然虽扔掉了手里的灯笼，却将愿望深深地许在了心中，比起许愿，其实她更相信自己的坚定。那么，她为什么还想来走灯？忆然说：“因为身边的人是你，如此而已。”
　　她又将灯笼提起来，照亮了晚月的脸，光线下依旧是自己并不熟悉的样貌，却能让她觉得亲切，觉得安心。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人，此刻再不会绝她千里，所以庆幸，所以想要跟她一起将去年没有走完的路再走完。
　　晚月一直记得，去年忆然宁愿将灯笼扔进水里，都不要告诉她愿望是什么。“现在走到这里，你的愿望又是什么？这次可能够告诉我了？”
　　忆然有点意外晚月还记得那事情，直点头。“我有两个愿望，一是希望你能健康，二便想孝顺父母。”
　　“若是这样，勉强说来，这两个已经可以不算愿望了。我已无性命之忧，而你，向来都是个乖女儿。”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的不只是如此！”
　　晚月用了一个笑来回应忆然的无语，她说，会实现的，一定会的。因为无论忆然想要什么，只要她能做到，她都一定会给忆然，她会好好活着，也一定会让忆然回到父母身边。可忆然并没听到崇景与晚月说的话，不知道晚月心里有过的想法，所以她能突然俏皮地笑着说“我当然知道会实现。”
　　当忆然问起晚月的愿望，晚月立刻想起的是上一次走灯时候的情景。那时候她问忆然有何愿望，忆然只是提高了灯笼看着她，告诉她“那个人不在这里”的情景。那个动作的含义，晚月自然知道，所以此时她不禁也讲灯笼提起来，照亮了忆然，然后柔柔地对忆然笑起来。
　　忆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脸，因为晚月的目光看来胶着在了她脸上，些烫人，于是借了晚月的那句话来说：“你这也已经不算是愿望了。”
　　“不。”晚月说：“只有到了你可以再无任何负担地与我在一起的时候，我的愿望才算实现。”
　　晚月说得一腔真诚，忆然却似乎被她的话弄得有些心痛了，便拉起她的手，一点都不想再放开。“会的，不管是谁的愿望，都会实现的。”
　　晚月同样也握着她的手，却并不讲与她相同的话。“若是没有人阻碍，谁的愿望都不难实现。若是有人阻碍，再容易的愿望都会成奢望。”
　　“这说的是什么？”
　　“比如你想要自由，皇上却不放过你。比如……”此时晚月有些心虚，便转开了脸，说：“我是说比如，你父母不想让你和我在一起。”
　　忆然果然皱眉了，不悦道：“我说过不会了，你怎么偏要有这种想法？”
　　“我只是有些担心罢了，想知道若是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你会怎么办？你有两个愿望，一个给了我，一个给你父母，可如果你只能两者选其一，你会怎么选？”
　　忆然真的有些怒了。“为什么一定要两者选其一，你不觉得你这样的假设很无聊吗？我不过是个女人，不用继承家里的生意，又没有要传宗接代的担子，更何况我曾经是皇后，有谁敢再娶我？你觉得这样，我父母还要为难我去做什么？”
　　“忆然，你不要激动好不好！”
　　“是你那无礼的假设在前，将我父母架在那样的一个位置上，让我去想象！你不是要我想么？那我告诉你吧，若是真有一天我父母非逼得我离开你，我不可能选择忤逆他们。”
　　忆然一席话就像是麻沸散一样，它们麻痹了晚月所有的神经。她开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忆然这些问题，这样自讨苦吃。或许她不是担心事情发展到让忆然二选一，而是她想要听忆然说那一句“我会选你”，所以才非要问。可结果，结果是她成了被放弃的一方了。

　　老年听见她们吵架了，很自觉地站住了脚，不过去打扰，只远远地看着那两只发光的灯笼，直到灯笼都灭了，那两个人还是那么站着。凭着月光，老年能看见那两个相对着站立的人。
　　晚月愣愣地站在河边，是了，又是这条河边。为什么每次走到这里都要吵架，是不是这里有过什么诅咒，让她们总能不欢而散的诅咒？
　　忆然带着一腔火气看着晚月，没有丝毫示好的意思。晚月低着头揉揉眼，用力地揉揉眼，过了很久才抬起头来。忆然很爱她的父母，所以，如果晚月将崇景说的话讲给忆然听，忆然会怎么想？最好情况下忆然不会想到是父母要对她们做什么，却也会将账算到崇景头上。说到底，他们都是忆然的家人，晚月怎么舍得让忆然与她家里的任何一个人不和？
　　“对不起。”带着苦涩的笑容，晚月轻声与忆然说。“那是你的父母，我不该这么想他们。”
　　忆然的火气，怕是一时半刻难以消散，便不想与晚月说话，只叫来了老年，让老年再点了灯，照亮回去的道路。
　　老年一直都只替晚月办事，所以自然让忆然走在前头，自己跟在晚月身边。可这会儿晚月却让他提着灯笼去了忆然身边，想让忆然的前途更加明亮。

　　一路，谁都不曾说话。
　　回到客栈，店小二拜谢他们总算回来了，将他们迎进门内，自己便取下了门上的灯笼，关好门，将这一天的生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