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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Text ...

  •   Text 1那时相识
      天阳六年,关井云第一次准备进京赶考,可是在路上发生了变故没能进京。也是这场变故,让他结识了魏恺之,和他手下的那些人。
      那段时间正好是贺渊的探亲假,他不用待在贺府。
      贺渊第一次见到关井云的时候,正是关井云最为落魄的时候。魏恺之虽然一直在把他觉得有用的人收罗自己的手下,但是这次对于魏恺之的决定贺渊还是觉得奇怪,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么能够担任起保护若善或是公子的任务呢?
      但是基于对魏恺之的信任,贺渊还是坚信他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因此对于关井云最初的印象,跟大多数被魏恺之所救的人并没有区别。只除了他不能保护人,反而需要别人保护他以外。
      跟着魏恺之以后,最初关井云多数时候还是在读他的书,到了后来才慢慢开始接触魏恺之管理的魏家的生意。在这期间,魏恺之一直吩咐贺渊暗中照顾着关井云。
      关井云跟魏恺之和贺渊他们并不熟悉,所以一开始也并没有太多的话可说,而贺渊更是本就不多话,既使跟身边的那些兄弟在一起,多数时候也是别人在说而他在听。跟关井云待在一起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关井云身上那种宁静、平和、儒雅的气质,贺渊既使和他一起坐在一起半天不说话也并不会觉得尴尬或者突兀,两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看似毫无关联却是奇异地和谐。
      后来贺渊必须要回贺府了,魏恺之也在这个时候去了南疆找惠通。
      他们走了以后,关井云在徽州越待越无聊,好在魏恺之并没有强求关井云在这里要做什么,于是关井云就又开始准备自己来年的赶考。
      可是看书的时候,总会觉得有些什么地方跟以前不一样了。
      比如,那时候,只要天色一暗,就会有人主动地帮自己掌灯。
      比如,那时候,只要外面起风,就会有人主动帮自己关上窗户。
      比如,那时候,只要没了墨汁,就会有人主动沉默地站在一旁帮自己研墨。
      比如……
      还有很多很多那时候的小事情,关井云当时并没有感觉到它们的价值,也没有体会到它们对于自己的影响,但是现在那个人不在身边了,也没有人会帮自己做那样的小事。虽然还是跟以前一样安静,但是关井云却明显地感觉到了没有了以前那种让人安心的气息。
      原来,那个人竟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已经侵入了自己的生活吗?
      关井云不禁笑自己,可是他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吧?也许他天性就是这样,也许只是因为公子的吩咐他才会这么做。可是自己却在这样地妄想……
      果然,有些东西一旦拥有就会开始贪心、开始想要占有,哪怕明知不属于自己,哪怕明知不该去奢求。
      那之后很久,关井云都没见过贺渊,他只知道贺渊是要待在贺府的。而关井云自己,也更加投入地准备来年的科举考试,渐渐地,一开始的那种不习惯和孤寂的感觉还是淡了。

      Text2 进京赶考
      第二年的秋试,关井云还是要参加的。奇怪的是魏恺之好像对这件事情很是看重,正巧这时候又到了贺渊休探亲假的时候,所以魏恺之便让贺渊陪着关井云上京赶考——徽州离京城并不近,关井云一个文弱书生,一路上有人照料当然更好。
      只是让关井云别扭的是,魏恺之手下明明有那么多人,他跟其他人也相处得不错,为什么偏要让贺渊跟他一起去呢?
      关井云在听到魏恺之说让贺渊陪他一起上京的时候,他才不得不承认,原来在他的心里,贺渊跟其他人还是不一样的。既使在过去的一年里,他刻意忽视曾经出现过的这么个人。
      可是在进京的路上,贺渊却像是比一年前还要冷淡的样子,关井云好几次主动地跟他说话,他都是爱答不理的样子。关井云看他这样,当然也不高兴,到了后来也不再主动说什么了,顶多只是几句必要的问候——毕竟,谁都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
      其实,关井云只看到贺渊这次跟他一起进京态度转变很大,却不知道贺渊也有自己的苦衷。
      去年回到贺府之后,他也跟关井云一样,发现没有了那个只是相处了一个月左右的人,自己会不习惯,自己以前的一些习惯竟然也改变了不少。这让他不能不重视。
      魏恺之手下的人,有许多是跟贺渊相处了十几年、一起长大的,可是初到贺府,他也并没有因为跟那些兄弟分开而产生太大的情绪上的波动,最初的不适应很快便过去了。可是这次的关井云不一样,他们认识的时间也不过月余,不习惯的感觉却是出奇地强烈。
      贺渊不笨也不蠢,他知道,关井云是那个不一样的人。早就知道魏恺之喜欢若善的事情,所以对于男人之间的感情,他自己没有想过会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却也绝对不会陌生和排斥。
      另一方面,贺渊更明白,魏恺之收下自己和一众兄弟,还有关井云的原因。只要魏恺之有需要,他们随时可以为了他和若善献出一切,哪怕是生命。所以,他不想有什么事或什么人羁绊住自己,让自己在魏恺之用到他的时候有所犹豫,对于关井云的感情,他想在萌芽的时候、在还未成型的时候就扼杀掉。
      可是,魏恺之并不明白贺渊内心的挣扎,关井云上京赶考的时候他还让贺渊跟他一起。贺渊也不明白关井云对他是个什么想法,只能尽量表现得冷淡一点,如果他也跟自己一样,那么能让他尽早明白自己的态度也是好的。
      贺渊又哪里会明白,越是这样压抑,就越是难以克制呢?
      到了京城,关井云投宿到了一家名叫“高中”(我都不想吐槽自己了~)的客栈里。进京赶考的大多数学子都在这里住,也是图个好兆头,贺渊看了看环境还不错,于是便没有反对。
      来的路上,贺渊和关井云一直都住一个房间,只不过是关井云睡在床上,贺渊睡在地上。关井云一度很过意不去,也曾跟贺渊说过要两个房间或是他睡床上也没关系,但是都被贺渊拒绝了,一方面他怕晚上会有什么意外,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关井云误会什么。
      到了京城自然也不例外。
      贺渊发现,进了京以后,关井云好像非常紧张,晚上反而比白天还要精神,几天来都挑灯夜读到很晚,睡不到几个时辰又起来读书。贺渊很是担心,怕他这样会搞垮自己的身体,也劝他要好好休息,可是关井云也很苦恼,他自己都没办法控制自己。
      一天晚上,已经到了巳时,关井云才睡下不久,楼下却传来了很大的喧闹声。贺渊睡眠很浅,他知道关井云是什么时候睡下的,也知道他一直睡得不安稳,尤其是现在那么大的吵闹声他也醒了过来。
      “什么声音?”关井云迷迷糊糊地说。
      “没事,我出去看看,你睡吧。”贺渊已经站了起来,但是他并没有点亮灯盏,怕的就是会吵醒关井云。
      “恩……”关井云也不知有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只是听到贺渊的话觉得好像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他又闭上了眼睛。
      贺渊看关井云又睡了过去,才走出房门,并且小心地关上了门。
      楼下大堂里,一个看起来年纪不过二十五六的男子正在大吵大闹。贺渊注意到,他的头发披散着,身上也是衣衫不整,表情痴痴呆呆的,嘴里还念念有词。掌柜的显然也是被他吵醒的,现在正在他身边劝他回房休息,可是那个人看起来就是已经疯疯癫癫了,哪里听得进去掌柜的话,还是一个劲地吵闹。
      其他的房间里传来了不满的声音,掌柜的更加紧张,赶紧和店小二一起把他朝后院里拖。
      “我认得他。”关井云的声音突然在贺渊的耳边响起。
      贺渊转过头看着他。他是什么醒来,又是什么时候走出来的?自己竟然完全没感觉到。
      “哦?”
      “他也是进京赶考的。”关井云说着竟有些惋惜地叹了叹气,“可惜了。”
      贺渊嗤笑一声,似乎很是不解。在他心里,科举并不是什么多重要的事情,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把它看得那么重。“看到了吧,你要是继续这样黑白颠倒、不好好休息,下一个发疯的人,就是你了。”关井云愣了一下,他从没想过贺渊会用这样半是讽刺半是担忧的口气说话。在他心里,贺渊就像一块石头一样,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在他心里激起涟漪似的。他更没想到,自己会让贺渊那么担心。至于为什么笃定贺渊是在担心自己,关井云却又不知道了。
      刚才贺渊走出房门之后,关井云本来已经很累快要睡过去了,可是楼下的声音一直没有消失,连带着后来其他人的声音,他便更没有睡意了,于是他也走了出来。贺渊的话对他产生了不小的影响,他低着头思考,自己的状况真的那么糟吗?
      “还不进来睡觉?”贺渊压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他似乎,生气了呢。不知为什么,察觉到贺渊的怒气,关井云竟然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但是房间里没有亮灯,所以贺渊是看不见的。
      第二天一大早,关井云就没有了睡意醒了过来。往地上一看,贺渊已经不知去了哪里,关井云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这个时候他会去哪里?
      算了,关井云转念一想,他要做什么自己怎么管得了,随他去吧。
      洗漱好,下楼吃过早饭,期间听到别人对昨晚发生的事情的评述,关井云只在心里鄙视了一下那些幸灾乐祸地说“又少了一个对手”的人,然后又和往常一样回房开始看书。
      可是,他心里却一直忍不住想,贺渊到底去了哪里?按理来说,他不该这样不声不响就不见了才是啊。
      一直静不下心的结果就是,整整一个上午,关井云手上的书也没翻过几页,而他也越来越烦躁。
      直到快中午了,贺渊才从外面回来。
      关井云一直盯着房门,所以贺渊回来时两人的目光正好撞上。
      关井云愣了一下,赶紧掩饰般地低头看书。
      而贺渊则是不解,平时不是连晚上看书的时间也要抓紧的吗?今天怎么大白天的倒发起呆来了?撇了撇嘴,他能轻松一下也好,于是贺渊开始不动声色地收拾行李。
      最后还是关井云先忍不住了,小声地抱怨说:“你去哪儿了?”
      可是他没有察觉,自己的语调多么像责备丈夫无故不见了的小妻子。
      贺渊听到他的话也愣了一下,随即便站好了对他说:“我刚才去重新找了个住处,我们这就搬过去吧。”
      “啊?”关井云不解,“干嘛要搬,在这儿住得好好的……”
      “那要再发生昨晚那样的事情,我可不管你。”贺渊冷着声音说。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脸白得像鬼一样,眼睛里也都是血丝。明明已经休息得不好了,又撞上昨天晚上的事情,还说住得好好的……真想就这样不管他算了。
      “啊……”意识到贺渊是在关心自己,关井云心里还挺美,索性放下手里的书和贺渊一起收拾行李。
      贺渊新找到的住处是一户农家,这里虽然远了一点,但是周围人并不多,很安静。原本住在这里的农户,知道关井云是要进京赶考的,更是大方地都住到了亲戚家里,把这里让给他们两个。
      “先睡一觉吧。”贺渊放下手里的东西,对关井云说。
      “恩。”关井云难得没有说什么,听话地去睡觉。
      贺渊自己想了想,住在那个客栈里的大多是进京赶考的学子,关井云在那样的环境里,怎么可能感觉压力不大呢?所以,离开那里对他来说也不错,而且这里的确很安静。
      事实证明贺渊是对的,住到这里以后,关井云果然好很多了,睡觉也比之前要安稳,贺渊也松了口气。
      到了考试的时候,关井云在里面三天不能出来,贺渊就在外面等了他三天。
      走出考场,看到站在外面的贺渊,关井云觉得一股暖流从心里流过,竟然感动得说不出话。在走到贺渊身边的时候,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关井云是劳累过度,之前有科举考试支撑着才没有倒下,现在结束了,他自然像是如泄气了一般,一直睡了两天才醒过来。
      饿醒的。
      贺渊一直悉心照料着关井云,在关井云考完后还陪着他四处走走,让他放宽心。
      到了放榜的日子,关井云紧张得有点不敢去看,但是看到站在他身边的贺渊,又不知从哪里得到了勇气。
      进士。
      虽然不是那么好,但是也算对自己的回报了。
      之后,关井云便到曹源县做起了师爷,贺渊也回了贺府。
      关井云知道自己呆在这里只是暂时的,明年若善也会参加科举考试,到时候他去了哪里自己自然也要跟去哪里。
      至于贺渊,要是没有公子的意思,他只怕不会再接近自己了。
      遗憾,当然是有的,但是关井云还是分得清楚最重要的是什么。
      第二年,若善竟然也来了曹源县,而贺渊也和他一起来了。
      关井云心里暗喜可以经常见到他,但正如他所想,贺渊果然是没有魏恺之的吩咐就不会主动找他,在京城时的那些关心和担心也似乎变成了关井云一厢情愿的臆想,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Text3 身陷囹圄
      在曹源县呆了一年,都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不管是对关井云和贺渊来说,还是对魏恺之和若善来说。
      关井云还是不时地把若善的近况告诉魏恺之,贺渊还是一直在暗中保护着若善,而若水还是经常会来县衙看望若善,偶尔在这里遇到了魏恺之,他们会一起回华中县。关井云一早就发现,若水对魏恺之好像是有那么点不寻常的想法的,反而是若善,应该只是单纯地把魏恺之当做好朋友、好兄弟来对待。
      依照魏恺之的性子,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也许不会有什么问题。他还是会慢慢地让若善习惯自己、甚至是喜欢上自己,可是偏偏在一年之后,贺华光也来了曹源县。
      一开始可能只是惺惺相惜,但是后来呢?
      若善是个很温暖的人,在他的身边的人,包括关井云和贺渊和其他贺府的人,一开始可能都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聚集在他的身边、要保护他、照顾他,可是相处久了都会被他身上的那种温暖所感染。
      贺华光也是的吧,所以喜欢上若善也不是什么让人惊奇的事情。
      而对若善来说,他又是为什么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在乎、喜欢贺华光?关井云不得而知,他只知道,他要做的就是帮助魏恺之完全他的心愿。
      既使知道魏恺之要做得那些事情是不对的,甚至是残忍的,可是关井云还是不可能会去违逆他。
      到了后来,关井云敏感地察觉到若善和贺华光已经开始怀疑魏恺之,所以他尽可能地让他们把注意力放到了自己身上,这也为后来他和贺渊去向若善承认罪行奠定了基础。
      那时候在若善的房间,关井云看若善的神情就知道,他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但是他们还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魏恺之有事。几乎是在回房间的路上,关井云就已经和贺渊达成了共识,不管要面临的是什么,都由他们来承担。
      所以贺渊趁着魏恺之进房间的时候打晕了他,然后让一直隐在暗处的魏风带着昏迷的魏恺之去了南疆。
      正如他们回答若善和若水的那样,他们并不后悔。
      贺渊和关井云进了监狱以后,若善在他能力范围之内给了他们最大的庇护,所以他们的环境也还不错。
      贺渊不止一次地明示暗示关井云,如果他想的话,自己就可以让他出去。
      可是关井云也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不止是他想要帮魏恺之赎罪,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不想跟贺渊分开,不想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死亡。他们两个人认识三年多了,说起来这也算是他们最为安宁的日子了。他们不必再考虑魏恺之的心愿、不必再有这样那样的负担,关井云很是珍惜这样的时光。
      “贺渊,从小到大你有没有什么心愿啊?”关井云望着窗外的大树,新叶又长了出来,春天又来了呢。
      贺渊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心愿吗?自己从小到大都跟在魏恺之身边,哪里会有什么自己的心愿?帮魏恺之实现他的愿望就是最大的心愿了。可是,似乎在遇到他以后……“没有。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关井云收回目光看着贺渊,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那你呢?”贺渊被他看得有些窘迫,避开他的眼神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关井云看着他的举动忍不住在心里笑了起来,“我嘛,我好像就是想着要考取功名,也没什么其他的了。”
      “那,如果没有遇到公子的话,你……”贺渊想说的是,如果没有遇到公子,那么他现在也许就不在这里了,也许他的心愿便可以实现。
      “如果没有遇到公子,在第一年进京的路上我可能已经死了。”关井云打断他,他知道贺渊还是想问他后不后悔,毕竟他们是一直跟着魏恺之的,也一早就知道了存在的价值和意义是什么,可是他不过跟着魏恺之三年,现在却要面临这样的结局。
      死……不知为什么,贺渊现在一听到这个字,就会由心里生出阵阵的寒意。也许是跟贺渊一起呆得久了,他反而有了留恋,反而不敢去面临那样的结局。“如果你想出去的话,我可以……”
      “够了!”关井云终于忍不住了,“你就那么想让我走?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想法,如果没有了你……”
      关井云赶紧住嘴,看着贺渊有些许尴尬的表情,撇过头不看他。这些话,还是不要说的好,反正他也不会在乎,自己干嘛要这么上赶着?关井云越想心里越难受。
      “抱歉。”过了很久,贺渊才轻声说,然后沉默着走到墙角边坐下,关井云则在床上坐下,一时无话两人都有些尴尬。
      关井云想了很久,觉得要是自己不主动说话的话贺渊闷到他们问斩的那天也不是没有可能。他们剩下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了,如果再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恐怕真的到了要死的时候他也不会甘心。“我不是故意要跟你发脾气的。”关井云很小声地说,但是周围的牢房里都没有关犯人,平常就很安静了,现在更是静得连针掉在地上也可以听到,所以贺渊肯定是可以听到关井云的。
      贺渊站了起来,走到关井云身边,“我知道。抱歉,我以后不会再问了。”
      “恩。”
      那次不算争吵的争吵之后,贺渊和关井云表面上看是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关井云却明显感觉到贺渊在有意无意地躲他。他心寒了,也许是被自己吓到了吧,自己无意中脱口而出的那句“如果没有了你……”,虽然没说完,可是他还是明白的吧。
      事实上,贺渊隐约知道关井云那句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虽然心中有过窃喜,但是更多的他不敢细想。他们最多还有半年的时光,说他懦弱也好、胆小也好、自私也好,他不想让改变什么。
      某一天晚上,夜已经很深了,但是贺渊还是睡不着。他看着躺在他身边的关井云,胡思乱想了很久,最后坐了起来,接着月光打量他。
      看着他温和宁静的面容,突然就很想伸手摸一摸他的脸。在贺渊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伸出了手,只是他的手颤抖着、在离关井云的脸一寸的地方怎么也摸不上去。
      突然刻意压得很低很低的脚步声引起了贺渊的注意。这个时候会有谁?不可能是狱卒,他们也早就睡下了,而且听声音这个人轻功和武功都很好。他收回手,警戒地看着牢门的方向。
      “魏风?”看到来人,贺渊忍不住叫出了他的名字。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魏恺之出了什么事?
      “嘘。”魏风示意他不要发出声音,“公子没有事,是我自己要来找你的。你走近一点。”
      贺渊走到他身边,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还躺在床上的关井云,确定他没醒才小声问:“你怎么进来的?”
      “我点了狱卒的穴,放心没人看到我来。”魏风拍了拍贺渊的肩膀,“委屈你们了。”
      “我们没事。公子他现在怎么样?”
      “他现在在华中县,他很好你不用担心。”
      贺渊点头,“如此便好。”
      魏风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这是向惠通讨的假死药,行刑前你一天你和关井云服下,一个时辰后就跟真正的死人没有任何区别。等到……”
      “不用说了。”贺渊阻止了他,“魏风,谢谢你的好心,可是,我真的不想这么做。像关井云说的,公子犯下的罪孽需要人来承担。”他回头看了看贺渊,“但是我想求你一件事。”
      魏风和贺渊从小一起长大,从没听过他说“谢谢”和“求”,这个时候听他的语气,只下意识地说了句“你说。”
      “行刑前一天的晚上,带着关井云走。大人这样的安排你也该看得出来是什么意思,带他走大人也不会怪罪的。以后,别再让他回来这里了。”
      “贺渊!”魏风忍不住吼了他一声,“你在说什么?!你们怎么了?!”
      贺渊摇头,“没什么。我早已经决定了,就算你今天不来,那天我也会把他带出去。他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总之我不能让他和我一起死。”
      魏风从他的话语中隐隐听出他们之间好像是有什么纠葛的,他不想多问,“你知道他会恨你、会怨你,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带他去南疆吧,或许可以去找惠通。”贺渊没有他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魏风知道贺渊是个很固执的人,他决定的事情不会变,于是也不再劝他。“这是我们的信号弹,你想好了联系我。”说着把信号弹塞到了贺渊手里,“我走了,你们多保重。”
      贺渊看着手上的信号弹,想了想放进了怀里。现在离秋分好像不远了,如果可以,他怎么不想和关井云一起走,可是他真的想要替魏恺之赎罪。所以,只能对不起关井云了。
      他像被蛊惑了一样走到贺渊身边,轻轻地俯下/身子,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

      Text4 秋后问斩
      秋天就要到了,贺渊和关井云斩首的日子也快要到了。
      贺渊和关井云两个人睡得越来越少,说的话越来越多,好像要把认识对方之前落下的全部补上一样。虽然经常看着对方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但是他们还是不愿意就这样白白地让时间流逝。贺渊倒是经常跟关井云讲起以前练武的时候的事情,说起曾经的艰辛,他只是淡淡地带过去,他更多地说魏恺之怎么指导他们,他们怎样在练武时偷懒被惩罚……
      关井云静静地听着,好像也亲眼看见一样。而他自己,因为年少时只想着考取功名,所以每天几乎都是在读书写字,他倒觉得不如贺渊精彩。
      “你以前为什么那么不爱说话?”关井云忍不住问。
      “我呆在贺府很多年了。你也知道,像我这样的必须谨小慎微,不能出错被人看出身份,所以一直不怎么说话,就怕多说多错。”
      “真是难为你了。”关井云有些心疼地说。
      贺渊却笑了起来,“这些算什么,本来也不知道跟他们能说什么。”贺渊停了一会儿,说:“如果有下辈子,你想做什么?”
      “下辈子?”关井云凝望着贺渊的眼睛,其实他并不相信轮回转世这一说。“这一世好累,下一辈子我倒愿意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怎么问起这个了,你想要做什么?”
      贺渊想了想,过几天自己被斩首,他却可以活下来。这样看来,自己会先他几十年转世投胎,“下一世,就做你爹好了。”至少可以正大光明地把爱给他,弥补这一世无法偿还的深情。
      关井云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笑骂:“好啊,你竟是如此占我便宜。”
      贺渊也不辩驳,只是笑笑。
      秋分前一天的傍晚,若善和贺华光到监狱里探望贺渊和关井云,并亲自给他们带来了贺府的厨子做的饭菜。
      “大人……”不管什么时候,关井云见到若善都会觉得歉疚。他为了报答魏恺之的恩情而利用了若善对他的信任,尽管没有真的伤害到若善,但现在还是让他为难了。
      若善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摆摆手,“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若善他尽力了,你们别怪他才好。”贺华光在一旁看着他们说。
      “怎么会?!”关井云赶紧说。“我们,感谢还来不及……”
      “还有没有什么心愿?”贺华光轻声问。
      贺渊和关井云对视一眼,默契地摇了摇头。
      “那好吧,今天我和贺捕头已经验明正身,明日午时三刻,贺渊和关井云,斩首示众。”若善强忍住悲戚说完这句话,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大人!”关井云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叫住了若善,“明日只怕有雨。”
      “如果明天下雨,那便改到后天卯时三刻。”说完若善冲出了牢门,贺华光深深地看了贺渊和关井云一眼,也跟了出去。
      终于还是到这一天了,关井云心里难受得要死,想到贺渊……至少他们是死在一处的,心里稍稍有些安慰。
      “大人待你很好。”贺渊轻轻地在关井云身后说,关井云没有转身,只是点点头。“想哭便哭吧,不必忍着。”
      贺渊说完这句话好一会儿,关井云都没有反应。直到贺渊几乎以为自己会错意的时候,关井云才猛地转过身,咬着贺渊的肩膀,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死死地攥着拳头,身体不住地颤抖,压抑地哭泣。
      关井云的眼泪浸湿了贺渊的衣服,贺渊终究还是不忍心,伸出手搂住关井云,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肩膀被咬得麻木也不吭一声。
      关井云其实非常不想死,他不想要下辈子,只想这辈子好好地跟贺渊一起活下去。他什么都不想去在乎了,他很想对贺渊说自己很喜欢他,很想问他有没有也喜欢过自己。他想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可是最迟不过后天卯时,他们都会被斩首,他想的一切都不会再有了。
      “贺渊……”关井云终于抬起头,眼中虽然含泪,可还是执着地看着贺渊,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贺渊伸出手指点住关井云的嘴唇,“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不要说,听我说。”贺渊伸出手抓住关井云一直垂在身侧的拳头,轻轻地展开,“我说什么你会听吗?”
      关井云已经意识到贺渊要说的话是什么,他紧张地看着贺渊,下意识地点点头。
      贺渊看他的反应微笑着点点头,“我喜欢你。”然后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关井云的嘴唇,“记住你说的,你说会听我的。”
      关井云看他还有话要说,却突然开始害怕,害怕听到他接下来要说的任何话。他想要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双手都被贺渊抓住,他根本做不到。
      “那么,听我的,以后好好活下去。”
      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听完这句话关井云只觉后颈一痛,然后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贺渊看着安静地躺在怀里的关井云,嘴巴在笑,眼睛却流出了一滴眼泪。他诧异地抹了一把眼睛,自己竟然哭了?究竟有多久不曾流过眼泪,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可是现在……贺渊苦笑,擦掉眼泪吹了声口哨,隐在暗处的魏风走了出来。
      “他就交给你了。”贺渊依依不舍地将关井云交给魏风,“带他走吧。”
      “你真的不打算跟我一起走吗?”魏风还是不死心地问。
      “你该知道,我做了决定就不会再改变。”
      魏风凝视他一眼,不再劝他。“那好,我带他去南疆找惠通,我们会帮你照顾好他。”
      贺渊轻轻地笑了起来,“那我便放心了。”
      这样的贺渊是魏风从未见过的,他脸上的笑容很淡,但是却像能发光一样照亮了这间昏暗的监牢。
      隔日虽然天气阴沉,但是却始终没有下雨,午时三刻,若善和贺华光亲自监斩。

      关井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他的头很痛,想不起来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身上的衣服好像不是自己的,但是自己怎么会突然去在意穿的是什么衣服呢?
      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关井云终于想起来,之前自己是被关在监狱里的,好像不久就到秋分,斩首的日子了。再怎么也知道自己并没有死,那么这是在哪里呢?
      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可是一想关井云就觉得头痛,他索性不想了。他穿上放在床前的鞋往外走,想看看这到底是哪里。
      正想开门,有人就从外面推开了门,关井云看着来人。“魏风?”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魏风边说边往里走,关井云也跟在他身后又回了房间里。
      “就是有点头痛,其他没什么。这是哪里?”
      “昌明山。”
      关井云点点头,他知道现在是在惠通的住所,所以没再多问,只是观察起这间房间来。
      魏风小心翼翼地看着关井云,他怎么没问起贺渊?他原以为关井云一醒来就会关心贺渊在哪里,甚至想好了说辞,可是他现在竟然完全没有问?!难道要自己主动跟他说起?可是现在他明明没什么,要是说起之后他有什么过激的举动怎么办?
      “你一直看我做什么?”关井云终于注意到魏风一直在看他,忍不住问。自己很奇怪吗,他为什么一直看?
      “那个,”魏风使劲咽了口唾沫,“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关井云皱起眉头,自己确实有这种感觉,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我忘记了什么?”
      “你记不记得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魏风只能这样试探地问。
      “昏迷之前?我在监狱里,然后……”关井云很努力地想,可是就是觉得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然后。我是不是要被斩首了,你救了我?!”
      魏风睁大了眼睛看着关井云,他根本忘记了有贺渊这个人!这怎么可能?!“你记不记得跟你关在一起的人?”
      关井云却笑了起来,“你在说笑吗?按照我朝律令,死刑犯是不能关在同一间牢房的,大人岂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果然……魏风心里一寒,看来关井云是在那时被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给打击到,以至于忘记了那个对他来说应该是最重要的人。“那你还记得贺渊吗?”
      “贺渊?”关井云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表情突然变得很迷惘,眼神也呆愣了,“他是谁?我认识他吗?”
      “他、他是……”魏风讷讷地说不出话,应该怎么跟他解释贺渊这个人是谁呢?现在对他来说,也许还是忘记了会比较好吧。“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你忘记了就忘记吧。你再休息一会儿,我……我出去了。”
      魏风说完就起身往外走,但是却被关井云叫住了。
      “等等!”关井云脸色惶急,呼吸也变得急促,他紧紧抓住魏风的袖子,“他是不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你告诉我!”
      “没有谁。”魏风转过身,坚决地抽出了自己的衣袖,“你忘记了也没什么。”
      再没等关井云说什么,魏风已经走了出去。
      关井云坐在椅子上,手撑着自己的头。头好痛……他到底是谁?为什么想不起来?可是为什么一听到这个名字心痛的感觉会这么明显?
      门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关井云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突然疯了一样冲过去用力拉开门。
      门外的人正要走,但是被突然冲来的关井云给抓住了,他面上的表情很尴尬,想挣开又挣不开的样子。
      “你是谁?!”关井云急忙问。
      “我、我……”那人没有转头看关井云,只是含含糊糊地说着。
      “贺渊?”关井云突然想起来刚才魏风跟他说的那个人,直觉这个人一定就是贺渊。“你是贺渊是不是?!”
      那人身子颤了一下,“我不是……你、你自己好好……好好地……我走了。”
      “贺渊!”关井云突然想起来了,想起了自己忘掉的人、想起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还有,眼前这个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不是要丢下我吗?为什么你又出现了呢?你……你混蛋!”关井云的眼泪一滴滴掉下来,掉了贺渊的手背上。
      贺渊终于转过头看着关井云,被他的眼泪吓到了。“对不起、对不起,我……”
      “混蛋!”
      “对不起。”贺渊轻轻地把关井云抱在怀里,“我不会了,再也不会丢下你。原谅我好不好?”
      关井云靠在贺渊的怀里,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贺渊一直不停地在关井云耳边说着“对不起”,越来越用力地抱着他,想要帮他驱散不安和恐惧。
      虽然,我曾经想要放弃你来成全我们共同想要保护的人,但是以后不会了、永远都不会。从那天开始,我们都是在为了自己而活,而不是别人,以后我的时间、我的心,我的世界,都给你。
      躲在暗处的魏风看着站在门外的两个人,舒了口气,心道还好自己当时用其他的死刑犯替代了贺渊。
      还好,他们现在都有了美满的结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T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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