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的故事》禾子痕

2、小晖的初恋

　　是小女孩就会喜欢洋娃娃，还会给洋娃娃做“漂亮”的破布衣服，用杂草等物质给洋娃娃做“丰盛”的“饭菜”。小晖也是小女孩，所以，也很喜欢洋娃娃。小晖不是很喜欢假的娃娃，觉得她们细胳膊细腿，很容易坏，一坏小晖就会被妈妈说，于是小晖就更不喜欢假的娃娃了。但是小晖喜欢真的洋娃娃，比如幼儿园里叫做雨的姐姐。
　　雨的爸爸妈妈和小晖的家里人都在国企里面当工人，应该说在那个幼儿园里的孩子都是厂里子弟。很巧的，雨和小晖住在前后楼，雨比小晖大，每天清晨，雨都会在楼下等小晖，然后牵着小晖去幼儿园。那个年代，还没有拐卖孩子的事情，每个厂里的孩子都是大家的心肝。
　　小晖很喜欢那段从家里到幼儿园的时光。阳光透过郁郁葱葱的树叶漏在地上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亮点，风带来一点长江的味道，偶尔会有踩着凤凰自行车按着清脆铃声的年轻的哥哥赶超。永远比小晖走快一步的雨会紧紧拉着小晖，保护着她走在靠里的人行道上。小晖从来不看路，她只喜欢看雨的侧脸，然后想着，你怎么这么漂亮啊。
　　那时候的小晖太小了，小到连自己都不知道这就是恋爱。
　　那时候的小晖知识太少了，少到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跟雨表达“喜欢”这个词。
　　小晖直到22岁，忘记了回厂里的路，忘记了什么时候离开了那个厂子，却一直记得雨的侧脸。
　　雨是丹凤眼，很美很媚，鼻子挺挺，樱桃小嘴，脸总是红彤彤的，有点小婴儿肥，生气的时候会嘟起嘴，眼睛轻眯；笑起来永远是细声细气，牙齿又白又整齐，小虎牙尖尖的，每当小晖惹了雨，雨就喜欢用小虎牙咬小晖的脸，但是从来都很有分寸，绝对不会咬破皮，只是留下一个小小的印子，久而久之，小晖的右脸颊有了一个小小的酒窝。
　　小晖胆子小，班里有一个男孩子也喜欢雨，天天跟在雨的后面，今天带点糖，明天拿点饼，偶尔拉拉雨的小手。小晖不开心，也不敢说，只是有天上学的时候，猛地亲了雨的脸，雨回应似地回咬了一口。那天的小晖特别开心，却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开心。
　　厂子的效益越来越不好，铁饭碗开始有了裂痕，很多年轻人都离开了厂子去跟随大潮流，也就是所谓的下海。雨有天接小晖的时候，似乎不开心，把小晖拉得紧紧的，走到江边的时候，跟小晖说，
　　“爸爸说下个月要带我和妈妈离开这，爸爸说在外边有一个叫'真正'的地方，说那里可以赚好多钱，住大房子，还有好多糖吃。”
　　小晖不明白，离开这里？外边有东西吗？这里不就是整个世界吗？‘真正’在哪里？小晖有好多问题，可是小晖胆小，什么都没问出口。那天晚上小晖一整晚都没睡，在被窝里慢慢地算，离下个月还有多久，那时候小晖虽然不知道下个月离这个月有多久，可是小晖已经知道，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能被雨牵着了。
　　终于有一天，小晖下楼，雨没有来，于是那天开始，变成了三表哥和四表哥牵着小晖上学，而小晖不久之后就没再上幼儿园，小晖因为比较聪明，跳了一级，没上大班，直接上了学前班。
　　很多年之后，小晖走在学校的路上，吹过一阵似曾相识的风，小晖突然就记起了从前那个叫雨并且跟春天细雨一样温柔的女孩，而她去的地方，在小晖上了小学之后，查遍了中国的地图，找到了一个叫“深圳”的城市。但是，小晖并不确定这个是不是雨所说的“真正”。雨留给小晖的除了记忆就是记忆，甚至连照片也没有，雨没上完幼儿园，小晖也是。小晖有时候想，就算雨跟我擦肩而过，我可能都认不出来，而她一定也认不出我，因为小晖从来都是这么胆小这么简单普通。
　　很多人问：谈过恋爱了吗？小晖总会笑笑，说：没谈过，但是初恋已经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