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剪风》影如沙

35、绣球寄情

　　紫藤的死，给她一向心思诡诈的姐姐紫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因为毕竟是在庄上死的，夫人赏给紫竹三十两银子抚恤，这些钱又几乎全部花在了给她请医生看病上面。
　　两个月过去了，紫竹一直躺在西焦尾自己的屋子里，病病歪歪。
　　茶婆婆一下子失去了左膀右臂，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非常意外的是，她居然会在夫人面前点名把我还有南焦尾的金蔓调去监管茶园。
　　虽然老大的不愿意，我还是被迫搬离了那座可爱的花园般的库房，和金蔓住进了茶园边上一间宽敞的厢房中。
　　紫竹的房里永远不会像过去那样人丁兴旺了，她病着，却几乎没人照看她。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我和金蔓那里，每天都闹闹哄哄聚着一大群的人，大部分都是西焦尾的。
　　自从我成了茶园监工，东焦尾的小姐妹们都是喜形于色，在茶园那绿海里，每天吹着清风、看着姐妹们的笑容，本应是件很惬意的事吧。
　　可是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沉沉的压在上面。
　　紫藤的死因，我始终没能查明。翠微没有再提，我也没有问她。比二紫武功高强的人，在庄上屈指可数。可想把他们的秘密翻出来，却是难上加难。
　　现如今每当我经过那片荷塘，都不愿向里面望上一眼。
　　琴庄，这座豪华的大庄院，亭台楼阁、琴棋书画、绫罗绸缎，处处有画般的景致，妙龄的女孩儿。何等的豪奢，何等的风雅，然而这一切，不过是表面的浮华。
　　浮华下面，似乎有种腐败的气息，在不断升腾，扩散，直到把整座庄园笼罩起来。
　　这两个月里，白晔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在庄上的时候，心里还有一丝的踏实感，然而这份踏实也和酸楚、矛盾不断的纠结着。这么说来，他还是不在的好。
　　继续在琴庄待下去，我只会越来越厌倦，越来越心烦。
　　这天下午闲来无事，板着指头，开始计算自己的债还有多少没还。
　　算了不到一刻我就被那些数字弄的头脑发昏。
　　索性把算盘扔到一边，一头栽倒在炕上。

　　“雨燕。”
　　耳朵里传来了青空脆生生的叫声。
　　我睁开眼睛。
　　“大白天的睡什么觉啊？”烟霞也从外面走进来。在她身后还跟着若琳、凌霄、香儿他们。
　　我懒懒的坐起身：“你们都来了。”
　　“怎么，不欢迎啊？监工大人，你也学会摆架子了。”若琳笑道。
　　“没有没有，你们可别把这帽子往我头上扣。”我用手搓了搓脸，让自己精神起来。
　　香儿笑眯眯的走过来，双手背在后面，像是藏了什么东西。
　　“雨燕姐姐，明天是端午节。”
　　“端午节么？哎呀！我说怎么庄上张灯结彩的，都过糊涂了。”
　　青空拍拍我的脑门：“我看也是，自从你当了监工，头脑却越发的糊涂了。”
　　我将她的手拿下来：“求求你们，快别再和我提监工两个字了。”
　　烟霞笑着说：“好好，别闹了，香儿，快把东西拿出来吧。”
　　“雨燕姐姐，这个送给你。”
　　香儿跳到我面前，一下子从身后拿出一个苹果大小的绣球。
　　若琳道：“快看看，喜欢吗？”
　　只见那绣球玲珑可爱，共由八瓣组成，每一瓣都是用不同色彩的布料，缝制而成。每块布料上都绣着不同的花样。绣球下面还长长的缀着着一条金黄色的穗子，穗子打着个二回盘长结。
　　“哎呀，真好看！”
　　烟霞道：“这是我们送你的端午礼物。绣球八瓣儿，刚好每人负责一部分。”
　　“是这样，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手里捧着那只绣球，仔细的端详，只见一瓣儿藕粉底色，上面绣着一朵莲花，亭亭玉立，用线不多却意境高雅。
　　我笑着对烟霞说：“这瓣一定是你绣的。”
　　她微笑着点头。
　　轻轻扭转绣球，下一瓣儿是淡紫的底色，上用各色彩线绣着大朵牡丹，牡丹周围，又有云纹、缠枝纹。十分的繁复精美。
　　“香儿，这是你的手艺吧。”
　　“呵呵，没错。”
　　接着看去，下一瓣儿是大红底色，上面用绿线歪歪扭扭绣着两个纹样。但我横看竖看，也没看清那到底是什么。
　　这无疑是青空的作品了。我把绣球拿到她眼前：“你给我解释解释呗，这是什么？”
　　青空嘿嘿一笑：“这是吉祥两个字啊。”
　　凌霄在一旁插到：“那是万银迷三个字。”
　　姐妹们都笑起来。
　　青空倒是一脸认真：“笑什么嘛，这可是我用了好几个晚上绣出来的。”说着把手伸到我眼前：“你看你看，为了送你这个礼物，我的手都成这样了。”
　　原来她的食指和无名指都被针刺破了，上面还结着痂。
　　心里涌起一股强大的温暖感。痛苦、纠结，一瞬间被这股暖流冲的烟消云散。
　　“姐妹们，难为你们，这么用心，我。。。”我的眼圈一热，努力笑着，才控制住没有滚落下来。
　　“我真的，真的很感谢你们。”
　　青空道：“说感谢就没意思了，你是大家的好姐妹嘛。”
　　烟霞看我仍是忍不住要哭的样子，便走过来：“雨燕，我给你挂上吧。”
　　“哦，好啊。”
　　烟霞细致轻柔把那只绣球挂在了我腰间系的一条米黄色绦子上面。
　　“有了这个，你就能百毒不侵了。”
　　“没错，一年之内都会有好运。”凌霄接口到。
　　“而且还会走桃花运哦。”若琳调皮的眨眨眼睛。

　　傍晚十分，霁月送来了夫人赏的两食盒粽子。本想和她聊会儿天，怎奈西焦尾的姑娘们一波一波的来。霁月说还有事，就先走了。
　　金蔓喜笑颜开的收了采茶女们送的好些粽子，我没办法，也只好收了几个。
　　之后又有小丫头给我捎来了一盒肉粽，说是翠微姐姐叫送的。
　　这些粽子我一个也没吃，全放在一个布包里。趁天黑的时候，悄悄跑到东焦尾，将粽子分给了姐妹们。
　　夫人送的粽子都是上好的精细点心，大家欢天喜地，挑开丝线，拨开翠绿的粽叶一看，里面的糯米晶莹粘软，馅儿有冰糖红枣、桂花豆沙等等。
　　香儿正要张嘴去咬一只肉粽，却看见青空盯着那包粽子沉默不语。
　　“青空姐姐，你怎不吃啊，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青空缓缓的道：“我想小杏仁了。”
　　此言一出。满屋子的欢声笑语都戛然而止。
　　过了半晌，我轻声道：“小杏仁不在琴庄了，对她来说，也许是好事。”
　　我说这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我并非心肠变硬了，小杏仁，那可爱的白白胖胖的女孩儿，她一笑时脸上的酒窝，至今还深深印在我的心里。
　　只是我的的确确觉得，呆在这样一座庄子里面，对于眼前这些心地纯净的女孩子来讲，并非什么好事。

　　第二天，就是端午佳节。一清早小丫头们就在琴庄各院的屋檐之下，遍插上了艾草。
　　然而天公不作美，一直是阴阴沉沉的。
　　吃过早饭就和金蔓直奔茶园。
　　看着姑娘们飞快的采着茶叶，我忽然手痒起来。
　　走到离我最近的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儿茉莉跟前，我对她说：“茉莉，你先歇一会儿，我来帮你采。”
　　她睁着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我微笑道：“今天是端午节，夫人说了，可以给你们这些年纪小的妹妹放假。”
　　茉莉一听这话，才高高兴兴的摘下腰间的竹篓，递到我面前。
　　“谢谢雨燕姐。”
　　“不用谢。”我笑着将茶篓系上，开始采茶。
　　采到快半篓的时候，忽然轰隆一声，天空中一个炸雷。吓得茉莉一哆嗦。
　　谁知雷声过后，雨说下就下来了，还是倾盆的大雨。
　　姑娘们都忙不迭的撒腿往回跑，我也急忙摘下腰里的茶篓，递给茉莉。“快，快跑。”
　　我和金蔓看着大家都陆续奔出了茶园，这才跟在大队伍的后面。
　　正跑着，一低头间，猛然发现腰间挂的那只绣球不见了！
　　我连忙停住脚步。
　　“雨燕，你怎么了？”金蔓问道。
　　“金蔓姐姐，你先回去吧，我有东西落在茶园了。”
　　“什么大不了的东西，避雨要紧啊！”金蔓一手按着斗笠，一手拉着我。
　　“不行，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金蔓看我并不领情，脸色冷了下来，把手放下。
　　“难不成是金条掉了。”
　　她一边说，一边转身跑远了。
　　我折返回去，心想着一定是刚才急着解茶篓，不小心把绣球碰掉了。便按照原路去寻。
　　跑到刚才采茶的地方，只见那彩球果真躺在泥地里，可惜的是已经滚上了污泥。
　　我连忙捡了起来。将那只“泥球”揣在怀里。
　　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浑身湿透了。
　　既然已经成了落汤鸡，也就不用着急往回赶了。
　　我这样想着。刚迈出两步，蓦然感到哗啦啦的雨声之中，夹带乒乒乓乓的清脆声响。是兵器相碰的声音。
　　这大雨天的，是谁在练武功吗？不太可能啊。那就是有人在打架了。
　　在茶园工作了这么久，从来没见过这里除了采茶女们还有其他的人啊。
　　不知是不是因为每天在庄上的日子太无聊了，我的好奇心大大泛滥起来。
　　大雨之中，循着那刀剑声音走去。
　　茶园边缘是一大片清脆竹林，声音正是从那里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