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移花影入梦来》亦棉

2、青楼

　　一连三天过去了。

　　锦言没有收到慕容英杰丝毫的消息。

　　大牢里的生活日复一日，没有任何的不同，锦言日日透过天窗看着那弯残月，心里的焦急一日甚过一日，各种心思也渐渐生起。

　　慕容英杰或许是没有收到她的玉佩吧，不然的话断不会这样杳无音信的，又或许，他已经在为她四处奔波？

　　她总归是他未过门的妻子，纵使无缘再和他结发，他总不忍看着她就这样去死吧。

　　偏偏那个狱卒自那日起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在大牢里出现过，锦言想要打听也没有办法。

　　知雨已被告知她传消息给慕容英杰的事，这会儿看她又立于窗下发呆，止不住开口道：“姐姐，你就不要再盼着那慕容英杰的消息了，依我看，他们慕容府此刻恨不能立即同我们撇清关系，又怎么会趟这摊浑水呢？”

　　锦言转身看向知雨，张了张嘴，却始终找不到为自己也为慕容英杰辩解的话。

　　或许，连她自己也已经不再相信了吧。

　　第三天的晚上，大牢里来了一位新的狱卒，看守在关押锦言的牢房旁。

　　并不是先前那位，可是锦言心里的希望又腾地一下升了起来。

　　“小哥。”她轻声低唤新来的狱卒。

　　那狱卒看她一眼，脸上带着冷峻的神色，淡淡地问道：“什么事？”

　　“我想打听一下，先前那位看守的小哥到哪里去了？”

　　狱卒冷哼一声：“到哪里去了？你会不知道？他是我哥哥，拜你所赐现在也在刑部大牢里关着呢！”

　　锦言大吃一惊，赶紧问道：“怎么会？”

　　“还不是你做的好事，好端端叫我哥哥带消息出去，带也就算了，又不事先弄清楚所托之人是否可信，那慕容府也是你能依靠的吗？想当日就是慕容丞相向皇上举报你父亲谋反，他的儿子，又怎么会出来保你？”

　　狱卒的话一字一句落在锦言的心上，像一把利剑，一刀一刀砍向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痛到几近不能呼吸。

　　她再也不会料到，居然会是慕容宇陷害她的父亲。

　　怎么会？

　　慕容宇和她父亲是至交，就连他的相位，也是当年她父亲辞官时力荐得来的，在锦言的记忆里，慕容宇始终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脸上总是挂着那样温和的笑。

　　而她，总是会在见到他的时候，羞赧一笑，唤一声：“慕容伯伯。”

　　那时的慕容宇总是会逗她：“锦言啊，我就暂且先让你叫一声‘慕容伯伯’，过不了多久，可是要改口叫爹了啊。”

　　闻听此言，锦言的羞涩加重，偷偷看一眼站在慕容宇身后的慕容英杰，然后迅速低下头，飞红了脸跑进房去。

　　锦言的心，一寸寸凉了下去，时值盛夏，她却有一种不胜寒的感觉，身子微微颤抖了两下，终又不甘心问道：“你确定，慕容公子已经亲手收到我的东西了吗？”

　　锦言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掩藏不住的颤抖，饶是那狱卒再怎么怪罪她，也不由得向她投去同情的一瞥：“花小姐，我知道你和那慕容公子有婚约，但是今时今日，人家怎么可能再接受你，那慕容英杰是何等聪明的人，收到玉佩的那一日，就把此事上报给了刑部，并以此作为和你划清界限的依据，只可怜了我那哥哥……”

　　狱卒还在说个不停，锦言却再也听不下去，她的心瞬间跌至谷底，伴随而来的，还有生生的被撕裂般的疼，像是某个她一直坚守的信念在瞬间分崩离析。

　　原来，一直以来，竟是她高估了自己，在这茫茫天地间，她竟再也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人。

　　知雨眼睁睁地看着锦言倚了墙慢慢坐在牢里随意散开的稻草上，她看见她那样坚强的姐姐在现实面前崩溃，泪水像断了线般的珠子般顺着她姣好的面庞滑落。

　　知雨心疼得不行，这还是入狱后锦言第一次在她的面前落泪，她知道锦言这一次恐怕是真的伤透了心。

　　知雨上前去伸手抹掉锦言脸上的泪水，愤愤不平道：“好姐姐，不要哭，不值得为了这样的男人掉眼泪。”

　　一边说着，一边自己也感到不可遏制的心酸，两行清泪忍不住掉落，姐妹俩抱头痛哭。

　　为自己，更为父亲，那样清明磊落的一个人，却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世间的人，大抵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吧，往后的日子，谁还敢再言轻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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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在牢房里熬了几日，皇上的圣旨下来了。

　　终是皇恩浩荡，没有对花家的人赶尽杀绝，却把一应女眷，悉数贬入青楼。

　　锦言和知雨一齐被送入了烟云坊，这京城最繁华热闹的烟花场所。

　　坊中老鸨名唤柳妈妈，却没有叫这姐妹俩接客，只是叫她们换上粗布衣裳，呆在后院里洗那些堆成小山样的衣服。

　　都是些上好的布料制成的衣服，柔软的纱，鲜艳的色，总是带了浓浓的酒香或是脂粉味，却也总是络绎不绝地从姑娘们住的地方送至这后院。

　　锦言的手成天泡在水里，越发惨白，不见一丝血色，有时候甚至会累到麻木，她却从不敢有丝毫的抱怨。

　　全因她心知肚明，身陷大牢，能捡回一条命是她的幸运，但是身处青楼，还想保住清白，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这样的运气，她只希望就这样不引人注意地继续埋在衣服堆里，然后，寻找生路。

　　只是知雨年纪尚小，并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又从小生活在锦言的保护之下，哪里受得了这个苦，几日下来，早已叫苦不迭。

　　一次，锦言去给各位姑娘送干净的衣服，等她回到后院却发现知雨在和烟云坊一个姑娘起冲突，她一惊，赶紧走上前去。

　　耳旁传来知雨怒气冲天的声音：“这件衣服明明早上才洗过，现在还是干干净净的，怎么又要洗？”

　　那和知雨起冲突的姑娘容貌俏丽，锦言认得，叫做翠云，平日里最是恃宠而骄，这会儿看到一个小小的洗衣丫头居然也敢反驳她，一下子来了火气，她把手里的衣服往地上一摔：“好，你还嫌这衣服干净是吧，这下脏了吧，好好给我洗干净，仔细我告诉柳妈妈扒你的皮！”

　　知雨气得浑身颤抖，还要反驳，却被锦言一把拉住，护在身后，不许她再言语，然后她捡起衣服，低眉顺眼地说道：“翠云姑娘，知雨不懂事，我这个做姐姐的代她向你陪不是，你放心，我马上给你洗这件衣服，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翠云本不想善罢甘休，但是看到锦言那副低声下气的样子，也就不好再追究，只得冷哼了一声：“小心一点，我这可是上好的衣料，要是有半点损坏仔细你们的皮！”

　　说完后，腰肢一摇一摆地出了后院。

　　锦言舒了一口气，正要好好劝劝知雨，一抬头却猛然发现柳妈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院子里。

　　她心里不安，不知道柳妈妈可否看到这一幕，只好低头轻呼一声：“柳妈妈好。”

　　柳妈妈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到知雨面前，冷冷地说道：“呦，这才没来几天吧，怎么小姐脾气就出来了，我这里可不是花府，能由着你的性子来。”

　　知雨饶是任性，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这会儿当着柳妈妈的面，早没有了刚才的气势，只是低着头听着她的训斥。

　　半晌，到底心有不甘，又轻声说了一句：“柳妈妈也看见了，原本就是翠云的不是。”

　　“纵然翠云有千般不是，你也只能给我受着。”柳妈妈说道：“就凭着她是我烟云坊的姑娘，是我的摇钱树，而你，只是一个洗衣的丫鬟。”

　　说完，柳妈出其不意地伸出手，捏住知雨的下巴，左右打量了片刻，脸上突然浮起一层笑意：“倒也是个美人胚子，让你洗衣还真是委屈了你，你若是不想做这粗活，那我就安排你去接客好了。”

　　这话听在锦言和知雨耳里俱是一惊，知雨吓坏了，呆呆地望着柳妈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锦言走上前去，赶紧赔不是：“柳妈妈，今儿个这事是我们做得不对，求妈妈再给知雨一个机会，我们一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柳妈妈睨了锦言一眼，松开抓住知雨下巴的手，冷哼一声：“万般皆是命，该来的，谁都躲不掉。”

　　说完，转过身，只留给她们一个冷漠的身影。

　　锦言却像想到了什么，立在院子里呆了半晌，她觉得事有蹊跷，这柳妈妈是烟云坊的老板娘，按理来说她完全有权力处置她们姐妹俩的命运，可是看这形式，她却像是受制于他人，不敢对她们俩轻举妄动。

　　而她和知雨的命运，就被掌控在这个背后的不知名的人手中，就像两只蝼蚁，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