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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   令人逼仄的空气,是初夏的味道。白天十分炎热,热辣辣的太阳照在地上,吐着火苗,总也没有一丝风的流动。

      这样的天气,真是让人难受。

      苏明晨睁开眼睛,这样想。

      侍女们都已知悉自己午休时不喜有人在身旁,所以便早早地退下。这才得以让自己难得地安安静静地躺在宫里面睡觉。

      夏季的下午,愈来愈闷热的天气,愈来愈烦躁的心情。苏明晨起身,踢踏着木屐,拿着一壶酒坐在门外的木廊上,悠悠地提起酒壶,喝了一口。

      濯泉宫宫内的布置十分清雅,翠竹林泉,泉水哗啦啦地流,“咚咚”水花溅起,青石板上一弯清水流淌,明晃晃地刺眼。

      突然想起了苏逸寒。同样是夏季,他们在竹林里互相挨着,各自握着一壶酒,蝉拼命地叫,歇斯底里,好像一定要耗尽生命才肯罢休。没有一丝风,蚂蚁爬过土地,连它们也禁不住歇斯底里的热气而落荒而逃。

      兄弟俩在拼酒,看着彼此的汗水扬起,滑过半空,折射出七彩的光芒,然后湿润了土地。发间也沾上了汗珠,突然被酒水呛到了,剧烈地咳嗽,苏逸寒看着自己狼狈的模样大笑,他生气,回手给了逸寒一拳。逸寒也不甘示弱,也回了自己一拳。

      一来一往间,脚下忽然踩到了一块石子,一下子身体不稳,跌在地上。逸寒歪了歪,也顺着自己倒下了,两人的身体叠在一起,一时间无话可说。

      只是极短的时间,逸寒瞥了瞥自己,忽然大笑。他不明所以,直到看到他们交缠的四肢,他猛地松开,逸寒又大笑,他也笑了。

      他们的笑声那么熟悉,他们的模样那么清晰。年少的记忆,忽然就涌进脑中,怎么也阻止不了。拽不住脱缰的野马,一个个片段,一个个记忆,反而更加强烈地告诉他:他和苏逸寒,曾经是多么要好的兄弟。

      再要好的兄弟,在皇位的面前,都是虚影。他要做皇帝,而苏逸寒是他最大的威胁。

      有多少次可以下令暗杀他?又有多少次停了下来?

      他见到逸寒小时的样子,小小的孩子向自己奔来,张着小小的手臂,软软欢快地叫着:“明晨哥哥。”

      心在一瞬间温暖。

      他下不了手。他真下不了手。血脉相融,骨肉相残。那是他苏明晨的弟弟啊!

      一念永生,一念永寂。

      苏明晨又合上眼,浓浓的睡意袭上心头,淹没了所有的意识。

      批阅好的宗卷一早就送到了瑞王府,大清早的无事可干,苏明晨揣着特地命人打造的一支簪子在琅玄宫附近徘徊。

      那支簪子通体碧玉,雕刻成翠竹的模样,戴在她的头上,一定特别特别美丽。

      她的性格就适合这样的簪子,笑起来淡淡的,又有说不清的清新淡雅,她是他见过的女人中最美的,最好看的。

      可惜,她不是他的。

      自己也曾经向寒弟讨要过她。可是却被苏逸寒以与拒绝那些公子哥儿同样的理由而拒绝了。

      “我已经习惯了鸢儿的照料。”

      苏明晨叹了口气。为什么当初父皇就没有把鸢儿赐给他呢。

      还记得当初,寒弟十岁时来自己的濯泉宫玩耍,后面跟着个水灵灵的小女孩,对正在奔跑着扑向自己的逸寒不住地叫着:“二皇子,您会摔着的!”

      记得当时自己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女孩。

      可是越到后来,自己当初少年时纯粹的喜欢,看着她长大的岁月里,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演变成了一种连自己都无法遏制的感情。

      那种感情,叫做喜欢。

      终于等到鸢儿提着篮子走出琅玄宫,这个时辰,她应该到御花园摘采最新鲜的栀子花点缀在琅玄宫。

      苏明晨快步早到鸢儿面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鸢儿。”

      “啊!”明显感觉到鸢儿的身躯抖了抖,她扭过头来,“太子殿下!”

      明晨看着鸢儿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圆圆的杏眼可爱极了。他的嘴角稍稍扬起,“鸢儿惊讶的样子真好看。”

      一点也不掩饰的示好,只让鸢儿觉得更加惊讶。鸢儿好看的眉蹙在一起,她退后几步,刻意拉开和明晨之间过分亲昵的距离,毕恭毕敬地屈下身,低下头行礼,“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鸢儿不必多礼,我早就说过,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向我行礼。”

      苏明晨的声音温柔极了,好像初春第一场细雨,丝丝落地,动人心弦。

      “这怎么可以,殿下身份尊贵,奴婢不敢高攀。”鸢儿仍在节节退让,声音十分谦卑。

      “鸢儿!”苏明晨不高兴地叫了出来,他讨厌她这样态度。这是什么?鸢儿是在逃避他吗?为什么?他对她还不够好吗?

      一直放在明晨袋中的簪子被拿了出来,递在鸢儿的眼前,“鸢儿,这是我送给你的。”

      鸢儿看着那只那支簪子静默,而后抬头:“太子殿子,奴婢不敢收那么贵重的东西。”

      “为什么不敢收?你是怕逸寒知道吗?他即使知道了也不会怪你的。”

      “与二皇子殿下无关,奴婢身份低微,没有资格从殿下手中得到赏赐。”

      “你是说……这支簪子是赏赐?这支簪子是我特地命人为你打造的,你……”

      “那奴婢就更加不能接受了。”鸢儿快速打断苏明晨的话,又一次状似害怕地低下头,“太尊贵的簪子,奴婢没有福气去佩戴。”

      “那为什么苏逸寒送给你的你就可以接受!”苏明晨狠狠地拔下鸢儿发髻间的金步摇,“这金步摇手工精致,分明是苏逸寒送给你的!”

      可怜兮兮的金步摇被苏明晨扔到了地下,鸢儿扶着散开的发髻,一字一句地说:“金步摇是二皇子殿下送给奴婢的生辰礼物;可是殿下送我的簪子,那其中的含义,奴婢不敢轻易揣测,自然就不敢接受。”

      “你明明就明白我的心意!”苏明晨一把捉住鸢儿小巧的手腕,双眼通红,“你明明就知道我喜欢你!”

      鸢儿想要摆脱苏明晨的手,可是那瘦小的身板,怎抵得过自幼习武的苏明晨。鸢儿挣扎得厉害,苏明晨也捉得用力,可怜鸢儿的桡骨被妒火中烧失去理智的明晨捏的发青,于是痛得大叫:“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奴婢好疼,奴婢好疼。”

      鸢儿眼眶泪水打转,我见犹怜。

      “皇兄你在做什么?”本在琅玄宫内的苏逸寒听到声响走了出来,不料看到这样的情景。他几步跨上去,想到没想就一个手刃劈上去。明晨吃痛地松开手,视线扫到逸寒的身影,双眼立马冷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要是我没有听见鸢儿的声音,皇兄你会做什么?”

      “做什么?我要做什么你管得了么?” 苏明晨冷笑,又想着伸手捉住鸢儿。

      苏逸寒赶紧把鸢儿护在身后。只是下意识的动作,殊不知在明晨的眼中有多暧昧,暴涨的怒火可想而知,他咬牙切齿地问,“鸢儿,你是喜欢逸寒吗?”

      鸢儿的瞳孔一瞬间扩大,在苏明晨眼里,像是被发现什么似的,紧张地辩解:“奴婢只是想留在二皇子殿下身边伺候他,奴婢不敢高攀二皇子殿下,也不敢高攀太子殿下。”

      她把“太子殿下”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逸寒看了眼鸢儿,扯着她的衣袖,“走吧!鸢儿!”

      “是的!”鸢儿应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看了僵硬的苏明晨一眼,低声说了一句只有他们两个才听得到的话:“明晨,忘了我吧。”

      七八月的热,内心寒如雪。

      苏明晨呆呆地立在琅玄宫前,眼睁睁地看着宫门合上,鸢儿的脸消失在面前。十指紧握,指甲刺破掌心的肌肤,鲜血染红了碧绿的竹叶,费心打造的簪子此刻成了对他的嘲笑。

      她不爱你,你怎么做她都不会爱你。

      你只是个傻瓜,傻傻地看着她爱你的弟弟。

      苏明晨,你是个傻瓜!

      傻瓜!傻瓜!傻瓜!

      “够了够了够了,我不想再听了!”苏明晨抱着头大叫,手骨青筋突涨,他发疯般一头撞到梧桐树上,发冠破碎,青丝随着丝袍倾下,似是白色泠泠。

      脸颊无声地贴住树干,面无表情,却突兀地渗出一滴、两滴、三滴、四滴,越来越多……的液体。

      苏逸寒!苏逸寒!苏逸寒!

      皇位,鸢儿,为什么你总是在抢我的东西?

      苏明晨十指扣住,他把树皮当成逸寒,“咔嚓”树皮撕下,残忍地像是撕开逸寒的每一块。眼底血色蔓延,从头到尾,到每个毛孔,神经末梢,都在呐喊。

      什么亲情,什么兄弟,都是假的!

      我要杀了你,苏逸寒!

      我要刨你的骨,喝你的血。

      我要做皇帝,我要鸢儿。

      如果说苏明晨之前还有良知,还在纠结着到底要不要杀掉弟弟。那么现在,他已经彻底泯灭良知,没有人可以阻挡。

      那只绿簪被处于癫狂状态的苏明晨扔到地上。他走了,却看不到有一只干净白皙的手慢慢地把它捡起。

      然后,低低地哽咽声响起,

      眼泪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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