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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围猎(一) ...

  •   左矅思似乎很奇怪杜显的反应:“这有什么?矅玉和那一帮文士在一起饮酒作诗也常常服用,据说可以增益文思;上京的世家公子也都喜欢服用,说可以安神定睛,使神识开朗,己是蔚然成风了。”

      杜显有些焦急地道:“世子有所不知,这五石散本是补益伤寒之用,专治风邪入侵;吃得久了会上瘾,一次过多食用易致燥热急痴,神志无常。怎么能让天喜吃这种东西呢?”

      左矅思想了想,看他一眼,不由笑道:“你是昏了头了。方才珍珠沫里面那些五石散,量极少,只用一次是不可能上瘾的,可以安神定惊没错,你干嘛这样着急上火的?你平日是沉稳的人,这倒不像你的性格。只是他拿出这东西来,是提醒我可以用这个控制天喜?看来我们的事情,他己知道得差不多了。”这样一想,面色又沉了下来。

      杜显想一想,也才松了一口气道:“看来必是这个意思。是我一时慌神了。天喜本来是胆大的人,她方才对死人的反应,我只能想到一种解释。”

      左矅思疑惑地看着他,杜显才又道:“她自幼生活在山中,可能没有见过死人。她不怕鲜血和杀戮,却怕死去的人。我以前看过古医书《妇科玉尺》,想来她这种恐惧,或是在胎中带来的。她娘亲怀着她时,必定受过很大的惊吓,尤其是类似于死人这方面的。”

      左矅思语气幽幽地道:“不管如何,所谓关心则乱,只请你不要忘了我们当初约定的事情。依我看,今日见过雍容郡主,便索性公开了天喜的身份,只说是郡主让我们帮忙找的人,矅玉那边必定也无话可说,怎样?”

      正此时,阿涂过来告诉他们,已经帮天喜换好衣服,收拾妥当,车马也己吩咐杜平备好。左矅思不再看他,只低低说了声:“走吧。”两人向外走去。杜显眼看着左矅思竟是去往郗王妃所住的景园,不由疑惑地道:“世子爷,您这是?”

      左矅思淡淡地道:“去找傅家小姐赔礼。若她愿意,今日就顺便带上她,去西围子游猎。”

      他是花草丛中滚过来的人,对于女子,向来抱着一种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只是他自来认为,他将来要娶的妻室,必要出身高贵,貌美聪明,性子温顺,更要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那日在晚宴上,乍听到赐婚的消息,他第一想起来的便是傅青鸾在侧门外偷看矅玉的事情,心里自然极为不快,一时冲动便站起来说了那番拒婚的话。

      后来被关入宗庙,又听了陆西亭一番说教,他才觉得傅青鸾其实算是合他的要求,他也需要这样的婚姻来维系他的利益。而且,他也渐渐想清楚了,矅玉的美名在外,傅青鸾好奇想看一眼也是人之常情。后来他在清晖园外偶遇傅青鸾时,看到自己,她眼中不是也有惊诧之色?

      想到这里,他笑了笑,他虽然不像左矅玉那样有“艳名”,对自己的皮相其实也是极有自信的。风流小王爷左矅思,在上京也是排得上号的人物,只因他恶名太盛,渐渐人们也便忘了他其实也生得好相貌,而只惧怕于他那漂亮的暗琥珀色眸子中,不时流动闪烁的魅色罢了。

      两人来到景园,早有婆子丫鬟看到,各自现出讶异神色,又忙的进去通报郗王妃。不久便见郗王妃出得门来,面色苍白而冷漠,看着左矅思的表情是一贯的不耐烦。

      旁边跟着出来的,正是傅青鸾,今天着一身天青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 ,衬着额前的那枚淡青玉坠,更显得淡雅秀美。她亦是微拧了细眉,将目光看向别处,只不看他两人。连杜显都觉得有几分尴尬,左矅思却忙笑着上前几步,这才发现,傅青鸾怀中竟然抱着只小小的紫貂,一双毛茸茸的白色爪子搭在她手臂上,正睁了黑亮的小眼睛看着他们。左矅思立刻笑道:“表妹,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小东西?真真有趣!给我看一看好么?”一面伸了手来。

      傅青鸾神色变了变,身子不由的一缩,却见他只是伸了手来轻抚着怀中紫貂的头,眼睛却看着自己,轻声道:“表妹,前几日在晚宴上多有得罪,是我的错。今日特来向表妹赔礼,只望你原谅。你要怎样罚,我都是认的,你只不要不理我,好么?”傅青鸾听得肉麻,只得看他一眼,见他目中魅色流动,唇角含笑挑起,真是说不出的坏,不由的忙低了头去。

      郗王妃面带寒霜地喝道:“够了!你以为青鸾是哪一家青楼红楼的姐儿,由得你这般不尊重?你离这么近做什么?那天在晚宴上说得狠话,今天又跑过来低三下四的,算怎么回事?”

      左矅思抬起头来面对郗王妃,似笑非笑的道:“回母妃,青鸾表妹是我的未婚妻,我不过离她近了些,怎么会有不尊重一说?也是了,孩儿在外游历归来,本应该向母妃请安问好,奈何当天就被关进了宗庙,这迟了几日,难怪母妃要生气。”一面深深弯下身去行了三个大礼,才又道:“今日一并补上,还请母妃在表妹面前美言几句。”又转向傅青鸾微笑道:“表妹,前日之事,实属误会,我也是听了有心人的教唆。我今日想带你到西围子游猎,到时会向你解释清楚。还请表妹与我同去,莫让思官一片诚心,付诸流水。”他此时离得极近,身上传来淡淡的兰麝香气,又星目含情,唇角带笑,直让傅青鸾满面通红,心跳如鼓。

      郗王妃脸色更加难看道:“未婚男女一同外出,这于礼不合,莫说她娘亲,就是我这个做姨母的,也不会放了她跟你去。”

      左矅思十分谦恭地道:“并没有这一说。乃是太子妃听说娘家妹子来了上京,特地想招青鸾表妹去说话。太子妃知宫中礼仪繁琐,青鸾去了宫中必不自在,两人说话也不能尽兴,正好太子爷今天来了兴致,要到西围子打猎,太子妃便也跟到了那里,这才邀了表妹一起去观猎。我们虽跟过去,也只是司护卫之责,并不能算男女一同外出。现在这里有太子妃的手札在此。”一面呈上书简。

      郗王妃接过来看了几眼,便看向傅青鸾,神色复杂。傅青鸾见左矅思正经说话,这才敢抬起头来,也接过手札看了数遍,水眸中渐渐泛起一丝哀戚,看向郗王妃道:“姨母,这手札确是道元姐姐递来给我的。”又向左矅思道:“是她特地交待表哥来接我过去的?如此就有劳了。”左矅思立刻笑道:“不妨。到了太子妃跟前,表妹能抽空和我说句话儿,我便知足了,只怕表妹不理我。”傅青鸾红着脸不看他,只向郗王妃告了礼,随着他们走出景园。

      走不过几步,傅青鸾却又道:“你们在此稍等。我还得去向母亲告礼,母亲若准了,我才会去的。”左矅思只得和杜显站在外面候着。又等了一刻,才见傅青鸾和两个贴身丫鬟姗姗而来。几人向王府大门而去,门口早停了两辆双驾马车在那里,左矅思的其他亲卫正骑马随侍在马车前。傅青鸾看有两辆马车,自是露出疑惑的神色,左矅思道:“待会雍容郡主要和我们一起回府,因此准备了两辆马车。她虽然在军中任教职,但毕竟出身尊贵,又是未婚女子,若像男子一样在大街上策马而行,有失礼数。”傅青鸾这才了然。

      左矅思亲自掀开车帘,让傅青鸾等人上了前面的那辆马车。待她们坐得妥当了,才又跨到后面马车的步阶上,似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却见天喜正仰躺在车里面酣睡,显得十分疲惫。这两天的事情显然已让她精力透支了。

      这一身黑色的骑射装将她的身材显露无疑,不同于世家小姐们流行的削肩细腰,飘逸清瘦,衣带当风;窄袖的上服显得她双肩平直,胸部高挺;裤褶服更显得她腰身劲瘦,美腿修长,虽然看出尚未长成,竟也显出十分诱惑。她微卷的长发掉了些在耳旁,显得有些蓬乱,却是另一番风致,长长的睫阖下来,遮了些眼下方的青贀,嘴里犹在喃喃的说些什么,末了竟又似在嚼吃东西一样吧嗒了一下嘴。

      左矅思忍不住想笑,竟然呆呆看了片刻。突然听到身后杜显和杜平说话的声音,这才忙的回身跳下车,令唐放牵了自己的马儿过来。杜显打马过来,不由疑惑的看了他好几眼。他却立刻拍马上前,只始终跟在傅青鸾的车窗跟前,还不时的和她说一两句话,说到高兴处,便不时有傅青鸾银铃般的笑声传出来。

      西围子猎场在上京远郊扶林山下。虽然也是皇家禁苑,却因要依山而建,倒离了上京城有四十余里。车马摇摇,足足走了两个多时辰方到山脚。己是正午,虽然入了秋,太阳当顶的时候仍是热得紧。

      车马的摇晃突然停顿,天喜这才从梦中醒了过来。她拭着额上的细汗,无奈地扯着高高的衣领子,因为睡得太沉,她甚至有些手脚疲软。她一度以为自己还睡在绿萝山的那个小木屋中,直至感受到身下马车的晃动,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处境。她贪婪的嗅着那丝若有若无的木柏松香气息,这让她产生自己犹在自家木屋里的错觉,舍不得睁开眼睛。马车突然一顿,她意识到可能己经到了目的地,这才慢吞吞的爬起来,伸了个懒腰,犹半阖着眼。

      她伸懒腰的动作突然滞住了。

      因为,她看到车厢内多了个黑衣男子,正斜斜倚在对面坐榻上打量她。这人身材瘦长,青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长着个鹰勾鼻子,五官也算俊朗,看她的眼光却冷漠而阴戾,仿似在看一样他极度厌恶的东西。她很快想起,这是出逃那天晚上碰到的那个男人,虽然他今天没有穿那件披风,但这样带着杀意的目光,她见过一次,便再不会忘记。她保持这个怪异的伸懒腰的姿势,眼睛己很快在车厢内壁扫了一圈,马车虽然轩敞,也很快可以看清楚,这里再藏不下别人。她这才完全清醒过来,立刻去掀车窗上的布帘。

      黑衣男子正是陆西亭,此时己先她一步扯住那帘子,冷冷道:“你想叫人?没用的。左矅思陪着傅二小姐,一刻前就进了山;杜平在前面被冷箭射中,危在旦夕,杜显己赶过去看视;就连这辆车的马夫,我也让他消失了。你可说说,现在还有谁能救你?”他的唇角泛起一丝冷笑,一闪即逝。

      天喜慢慢放下手,有些意外的看向他道:“我并没打算要喊人。我只是奇怪,你到底是从哪里上来的。难道从车窗这里?”她上下的看他一眼,点头道:“是了,你长得这般瘦弱,应该是钻得进的。”陆西亭神色一滞道:“你说什么?”天喜认真地想了想,叹一口气道:“我一直在想,我打死了你那匹马,你早该找我赔的,却没有等到你。原来你怕王府的人,怕那个黑脸小王爷和他那些手下。现在趁他们走了,你才敢过来的,是么?这也难怪,那个黑脸阴阳怪气,一肚子坏水;杜二更是会说鬼话哄人,你是该躲着他们些,免得被他们骗了。”

      陆西亭愕然的看着她,好容易才明白她说的是真话,并不是拐着弯的来骂自己,不由得嘴角一抽道:“你觉得我会怕了他们?若你说的是左矅玉,我倒也不怕承认。”他习惯性的一手拂向肩头,突然想起自己今日为了避嫌,并没有系上那惯用的玄色披风,竟有些不自在。

      天喜噫一声道:“左矅玉?听这名字,就是黑脸所说的那个对他很坏的大哥了。你们都畏惧他,想来他也是个厉害的人物;不过我听黑脸说,他还有个妹子,叫雍容,射得一手好箭,能在禁卫军中任教职,这更了不起;我如果能见到他们就好了。那雍容郡主也是个女子,我真想和她比试一番!”她微笑着说得兴起,面上现出憧憬之色,黑亮的眸子一时宝光璀璨,映着雪齿红唇,竟是一种说不出的明媚艳丽。

      陆西亭看得一愣,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说的话,嗤一声笑道:“雍容郡主乃是天生神射,岂是像你这样寻常的猎户可比?那雪衣左矅玉就曾写过诗来称赞她,说的是:‘左氏小妹字雍容,弓开如月射月宫;褰裙逐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叠逢。’”

      他看一眼天喜,又轻蔑地道:“想来你也不懂这诗的意思。这诗中所说的射月弓,便是东朝最负盛名的制弓名师盛偃为她量身而制,乃是一张绝世好弓。那雍容郡主射箭时,我想到一句话可形容:‘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如流星坠地,’唉,只有你亲眼见着了,才能体会到那弓的妙处,还有雍容郡主射艺之神。依我看来,东朝己无人在她之上,只可惜她是个女子,不能亲上战场,这真真是可惜了。”

      陆西亭说得慨叹连连,天喜在一旁听得如痴如醉,不由插嘴道:“黑脸也说了,今天带我到这里,可以见到那雍容郡主,我才会跟着他们过这里来的。其实他说的什么要帮我找到娘亲的话,我根本是不信的。那还等什么?我们这就进山吧!”一面便掀了帘子往马车下跳。

      陆西亭刚应了一声好,突然想到自己今次来的目的,不由一愣,立刻去拉她的手臂道:“慢着!我费尽心思把你堵在这里,可不是要带你去见左雍容的!”

      天喜纤细的手臂却己如游鱼般滑开,她轻巧跳下马车,回眸一笑道:“我知道你找我做什么,不就还为那匹马!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般小气?等我找到爹爹,他必会想法筹了银子来赔你。你这时就先放了我走,成么?”一面撒腿便跑。

      陆西亭身形一个起落,己稳稳落在她身前,冷笑道:“我差点看走了眼,原来和我绕了这么多口舌,还是想的逃走。这可由不得你,今日你必得先和我去见一个人,他说放你,你才能走。”

      一面己欺身上前,迅速的扣住了天喜的脉门,却并没有探到意料中的内力,顿时一惊,这时天喜右肘己狠狠回击过来,伴着右腿横扫,左肘压肩,顺势左手扼颈,竟是小擒拿的手法;陆西亭这一愣神间,已被天喜摔倒在地上,他青白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几番用力挣扎想翻起身来,奈何天喜始终牢牢的制着他,一双看似纤细的手臂,力道却源源无尽,没有丝毫松懈。

      陆西亭一咬牙,终于艰难的腾出一只手来自身后摸出把匕首,顷刻间己抵到天喜的小腹,哑着声音道:“放手!”天喜一怔,立刻松手,陆西亭好不容易从地上弹跳起来,顿时恼羞成怒,手腕一翻,横臂而上,匕首的雪光映得天喜微眯了眼,只听叮的一声,那匕首被打得偏了些,却仍在她颈侧带出一条细细的血线,就听远远杜显的声音道:“住手!”

      陆西亭踉跄站定,自腰中拔出长剑来,看着远处策马奔来的杜显,如临大敌。杜显微勒马缰,回身间右臂平举,指间银光一闪,却看得见是数枚银针,正是方才掷出来救天喜所用。他从马上一跃而下,看看天喜在抹着颈间的血,神色微变。又看一眼陆西亭,这才淡淡地道:“九公子的吩咐,陆大人竟然也不听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围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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