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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玖.反将 ...

  •   “夫人,我进来了。”阿童在门外先喊了一声,再带着另一名寺人将房俎抬进室内。
      继之在房俎上搁放的是:喝酒用的爵,一盘应该是用酒泡过的牛肉。
      “只喝酒不行。”乐芊让寺人们都退出去后,对季愉说。
      牛肉被庖人切好,房俎上只摆放了箸供她们需要时使用。
      季愉提开提梁卣的盖子,把勺子放入里边舀了酒,倒入乐芊的爵器。
      乐芊待酒斟满器皿的一半,就着爵口抿酒液,啧了声赞道:“好酒!”
      季愉不敢轻易答话,自从乐芊刚刚说她口是心非。
      乐芊右手使用箸,取了片牛肉放进口里咀嚼,说:“主公经常笑我,进食必用箸。”
      季愉看她右手拿箸的姿态收放自如,优雅得体,似舞仕起舞。

      “你也喝一口吧。”乐芊搁下箸,对她说。
      季愉就爵口抿酒,右手举箸,发现乐芊的眼睛笑眯眯的,便觉惭愧想搁下箸。
      乐芊哎一声阻止她:“吃吧。”
      季愉无奈地用箸夹了一片牛肉,放进口里咀嚼,微含头尽可能不发出牙齿碰撞的声音。
      “汝之礼仪乃姜虞所教?”乐芊看着她的举止似有所思。
      “是,乃食母所教。”季愉咽下肉,答话,“食母虽眼睛不能见物,但凭声音能断定。”
      “她是盲人,听觉不比常人。”乐芊感慨。
      季愉搁下箸,两手交叉在袖子里候命,隐隐约约觉得:乐芊对姜虞似乎也有些意见。

      乐芊接下来又喝了两口酒。季愉知道她酒量很好,但她今晚似乎有借酒醉酒的意思。面颊稍浮酒红,晃着脑袋,乐芊絮絮叨叨说起往事。这些往事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听起来甚是无聊的,比如在庭院里养花,怎么种草。说到兴致的地方,乐芊会哈哈大笑。季愉一直在听,专注地听,努力地听。通过乐芊这些回忆,在她脑海里形成一个孤寂的女人,如何从年轻走到了衰老。然而,这位夫人年纪老了,但并不特别伤心。
      “主公他经常说,这辈子最遗憾之事,便是不能与我育有一子。”
      季愉对乐芊这话是完全信的。主公媵妾众多,但最敬重的是乐芊。他与乐芊,因音乐心心相印。相比之下,其她媵妾无法走入乐离大夫的心中。不止如此,对于女君而言,乐芊也是与众不同的。主公病重,乐芊日夜服侍,把手中的权利几乎分配下去。唯有乐天坊,女君无论如何让乐芊不能卸去掌管的责任。

      乐芊说到那年与乐离大夫上山踏青,动情时不由顿住,望着季愉:“你应是及笄了吧?”
      “是。”
      “可有使臣向世子议亲?”
      “曾有两家,皆不了了之。”季愉低着头,有点难以启齿。
      “为何?”乐芊眉毛往上提,不是出身贵女的女子都是天资秀丽,在她看来,季愉的长相也不是难看。
      “我——”季愉更难启齿了,便磕个头站了起来亲自示范问题所在,再跪坐下。
      乐芊见她起立坐下,愣了会儿方是明白,紧接大笑:“此事无对错,乃使臣有眼无珠。”
      季愉被笑得尴尬,知道乐芊是善意,便低下头脸红红的。她伸去手想帮乐芊再斟酒,然发现乐芊不笑了在看着自己,手便歇在了提梁卣盖子上面。乐芊的目光是平和的,她还是紧张地出了一身汗。
      乐芊见她指头微哆,笑道:“我需要一个可靠之人。”
      出乎意料的惊喜,季愉激动地两手交叉于额前叩拜,千恩万谢:“我定不会辜负夫人期望。”乐芊只望着她,欲言又止。

      当晚,季愉和阿仁一块回山里头。叔碧将她送到城门,说:“今夜此事办妥,我想你明日便能归来。”
      “乐芊夫人需与女君商量。吕夫人何时肯放了我,且难说。”季愉于私底下,必是不再称吕夫人为阿媪。
      “何人不知,乐芊夫人在女君与主公心里均有地位。”叔碧很乐观,笑嘻嘻的,“你应在山上与阿采收拾包袱,预备明日下山。”
      季愉扬扬眉,不予置评。

      叔碧左右瞅瞅没人,忽然将她拉近,贴在她耳边说话:“有个人,让我向你传话,他与僚友在鲁国。”
      “何人?”季愉好奇的是她神秘兮兮的态度。
      “此事我想不太明白。”叔碧歪着脑袋说,“平士称,见你非为求亲。我以为平士之言不是讹诈。”
      “为何要见我?”季愉与她一样糊涂。
      “称你面善。”叔碧捧起她的脸仔细地看,皱眉又嘘叹的,“汝面善吗?汝曾经与燕国贵族会面?”
      季愉拍下她的手,摇头:“我未曾去往燕国。”
      “此事蹊跷。为何燕国武士与谋士皆称你面善?”叔碧捉起自己的下巴,努力地思考。
      “燕国公谋士?”季愉知道武士指的是平士,但谋士是谁。
      “信申君。”叔碧开始讲述那天夜晚的遭遇,说到信申君与平士不一样之处,侃侃而论,“人不像平士,真是传闻中一样,号称润雨公子。”
      季愉眨眨眼,是想不明白了。

      第二日,在山坳里歇了半日的光景。季愉与莫离阿仁说着昨夜在乐芊那里吃的一块牛肉,不知是用哪种酒浸泡。下午昃时,乐宅里有名的传话筒寺人阿启跑进了山坳,告诉季愉,女君想见她。季愉便和阿采坐上牛车,尽快地赶回到乐宅。
      进到居室的时候,已不止祁夫人一人,尚有乐芊和吕姬。
      “女君,夫人。”季愉进去后,一一行礼。
      祁夫人倚在漆几上,向她招招手:“来。”
      季愉起身,走近两步,再跪下,抬起脸。见祁夫人的眼睛在自己脸上打量,心跳加速。
      祁夫人像是在观赏一件瓷器将她的五官看了一遍,向另两位夫人说:“此女长相,颇有几分主公幼时。”

      这话说得吕姬脸色当场一沉,笑了笑道:“女君,季愉乃女娃,怎可与主公自小英勇神明——”话到一半,发现女君神色不对,匆忙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吾未言明,汝怎知吾所言何物!”祁夫人似乎是被吕姬扫了兴头,声音变得有点儿生气。
      吕姬惶诚惶恐,陪着笑脸:“女君训的是。”
      祁夫人换了个坐姿,见季愉一副拘谨不似上得了台面,并不满意。她问向乐芊:“你真要此女?”
      乐芊把茶杯端在手心里,回话道:“夫人,我需季愉助我一臂之力,管理乐坊。”

      吕姬俨然是不明就里被两位夫人招来听话的,现在听到乐天坊这个大事儿,惊讶间不由失态地张大了口:“夫人,您所言乐坊莫非是——
      “吕姬?”祁夫人看向她,对她的惊讶感到好奇,“让季愉跟从乐芊学习,不合你意?”
      “非也。”吕姬压下惊骇,挤个笑说,“不过是,三女天资鲁钝,不如我二女仲兰——”结果,明显又是说错话惹得老夫人变脸,立马闭上口。
      “众人皆说,我半信半疑。今日听你自个一说,我不得不信了。”祁夫人手掌拍打漆几,蹬蹬蹬的响声能把在场的人都吓出一身病,“皆言,你偏宠仲兰,放任仲兰厮混。”
      吕姬一惊,急切道:“女君,此乃他人嫉恨无中生有,仲兰在屋子里病着呢。”
      “仲兰如何得病?”
      “那夜庭院里刮风,她受了凉。”吕姬十分淡定地回话,“疾医可以作证。”
      “受凉?”祁夫人问。
      吕姬将牙齿间的话咬死了:“疾医可以作证。”

      啪!
      极大的一声在室内回响。
      季愉心头一惊,抬头看的时候,已见祁夫人手里的茶杯当着吕姬的面,呈一道弧线泼了出去。吕姬不敢躲,被淋了满头满面,刚刚自得的神态,一下萎了。
      “你自大妄为,以为能把此事欺瞒于我!”祁夫人啪一下掌打桌面,整个漆几抖动,茶杯滚落在苇席上拉出一条长长的茶渍,都在言明:她很愤怒!
      吕姬面色有些苍白,眼眶红彤彤道:“女君,我知您是信了他人所言,必定不信我与仲兰。”
      “汝乃指责吾耳软听信于他人?”祁夫人斜眯起双眼。
      “否!”吕姬语声急切,几乎泪下,“女君,仲兰貌美,早有人心生嫉恨。女子过于美丽,必惹来流言蜚语,实则乃中伤之语,皆不可信。”
      “是,汝也貌美,世子曾多次向吾进言,诸多妇人中伤于汝!”
      吕姬噎住。万没想到,祁夫人竟扯到夫君头上去了。一时心里惶惶,这个事若不能圆好谎话,惹世子一块被骂,失去世子的宠溺,那就得不偿失了。因此,这时候不开声是最好的。
      然而,她的策略对于在乐宅里争斗五十几年的女君来说,无疑是小儿科。而且,祁夫人最恨有人在自己面前装委屈。不意外的,寺人再斟满的一杯茶水被女君又泼了出去,在吕姬未干的脸上洒满了水。

      季愉往乐芊的方向瞄了瞄。乐芊手握茶杯,老神在在。因此,比起吕姬两度被泼茶水,乐芊沉稳的态度意味着什么更令她敬畏。
      俨然,这宅子里,说是退居幕后的夫人们,眼睛没瞎,耳朵没聋,任何事都逃不过她们的法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玖.反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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