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阿不

8、往事

　　“他叫做凤子秋，是你母亲的双生弟弟，你的小舅。”贺子谦安静地坐着，一直到贺老爷说完为止都未曾打断。

　　“虽说双生儿往往是男婴较强、女婴体弱，但你母亲子言与你小舅子秋却刚好相反。子言自小便不曾得过什么病，而子秋却是隔三差五的卧床不起。直到子秋七岁那年巧遇怪医穆修，并将他带回凤府，子秋才能渐渐康复。

　　“为父遇见子秋时，他才一十四。那是一年一度的西湖诗会。犹记得那时子秋他着了一身白衣，宛若出尘谪仙一般。当时子言虽是同来的，但我眼中仅只有子秋而已。

　　“那一年为父以诗胜词，折了冠，而子秋便是那唯一以词赛诗的第二。也由此，为父得以与子秋结交。

　　“之后，为父常与子秋登楼踏青，诗词助兴。直到那一天。”贺老爷已沉浸到了往事中。眼中的缥缈已被无限的温柔所取代。而贺子谦面对这样的父亲，是陌生而惊讶。原来，父亲并不是永远那张石像脸。

　　“那一天，是个阳光明媚适合踏青的好日子，我便与子秋一同到城郊的紫白亭饮酒作诗。那日的酒许是特别烈，又许是格外香，总是我们两人都有些醉了。那时，他的脸粉中透红，双目擒水。于是，鬼使神差的，我就那么吻了下去。他是惊异的，因为他的身体有些僵硬，但他并没有反抗。自那之后，我们两人便一直很快乐，不，应该说是很幸福。对我来说，有他陪着便什么都不求了。我知道，对他而言也是一样的。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啊！大约两个月后的一天，我与子秋在西湖边的居茶坊饮茶。自然，在雅居的我们是亲昵的。而此时，子言来了。她直接推门而入。你可以想象，她当初是怎样的神情。她一直以为子秋与我交好一是与我相交甚欢，二是想招我为妹婿，而她似乎在那时也已认定了我。她逼问子秋，子秋终说出我们是两情相悦。她当时没有哭，反倒是很安静。过了没多久，她说话了。你根本想不到她说了什么！”贺老爷的语气中顿时充满了愤怒。

　　“她说，她要与我成亲，要子秋退出，否则，她就将我们的事告诉双方家长。当时的我们虽然很幸福的在一起，但并没有做好公开的准备。我们都知道对方在顾虑什么，所以也就相照不宣的大家都不提。而子言的话，无疑将我们推向了绝路。我去子秋都傻了。于是，我们决定好好想想这个被我们隐藏起来的问题。

　　“之后，便是我的错了。我败给了贺家，败给了独长子的身份，败给了你的母亲——凤子言，也败给了无自己的软弱。我屈服了。而这，也害了子秋。

　　“在我与子言成亲的那天，子秋留书离开了凤家，离开了杭州城。他说，他跟穆修游历学医去了。凤家两老虽担心么子，但因与穆修同行，却也放心不少。而真相，只有我与子言知晓。

　　“再得到子秋的消息已是五年以后，那年你大哥子臣、你二哥子晓都是三岁，而你离满岁还差两个月。那天，穆修回到了杭州。他没有先去凤府，而是来找我。他给了我一样东西，那是一块暖玉。我记得它，它是有一次我与子秋同去自家银楼时子秋喜欢的，后来我便借机送给了他。然后，穆修对我说，子秋在四年前就早已不在人世了。他们当时一路南行往蜀中去，因为穆修在那里的莫名谷对子秋的病很有好处。可离开杭州才十多日，子秋的病情就恶化了。虽然穆修用尽各种方法，依旧没能吊住子秋的命。穆修说，如果他不是一心求死的话，也许是可以撑到莫名谷的。

　　“那时，我整个人都傻了。我无法理解我所听到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才好不容易明白了那一个个单字排列在一起之后所体现出的意思。于是，我问‘为什么现在才来’。穆修当时的神情很奇怪，可我却无法去思考。我只是注视着他的唇，等待着从它的蠕动中流出的每个音符。

　　“‘这是子秋的要求。’穆修如是说。

　　“是啊，这的确是子秋的个性。若当时便让我知道，我定会随他而去。而最了解我所思所想的便是子秋啊！

　　“再后来，穆修没再说什么，便直接告辞往凤府去了。而他一走，子言便来了。

　　“其实，你的出生是你母亲的计谋。当年你大哥、二哥出生后，我便不再与你母亲同房，而是分居府里相距最远的两处院阁，这一过便是一年。终于，你母亲还是在我生辰的时候将我灌醉，这才有了你。

　　“那日穆修走后，子言抱着你进来了。她的脸色苍白而可怕，我想我的也应该差不多。她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你与我静静对坐。之后便又抱着你走了。

　　“那一夜，府里起火了。那是子言放的。因为你碰巧吵着要吃，被带到了乳母处才免于一死。而子言、子臣、子晓就这么走了。我则是因住在离子言的凤林阁最远的知秋院而丝毫没有受牵连。

　　“子言的死对我的影响并不大，只是觉得轻松而已。原本娶她便是迫于无奈的。成亲之后，她尽显的蛮横性情更是令我感到厌恶。反倒是子臣、子晓的死打击到了我。到现在，我还记得他们白白净净的小脸、奶声奶气的叫我爹。那之后我便消沉了一阵子。

　　“又这样过了三年，在你四岁那年，我遇到了莲秋，也就是你忻姨。她虽出身青楼，可气质却很闲静淡雅，像极了子秋。更巧的是，她亦与子秋一样，独爱青莲。于是，我便赎了她出来，收在府里。对于她，我是有歉疚的。对我来说，她只是子秋的替身。可她却在不知不觉间对我用了心、用了情。她说不用我还，我确实也还不起。早已无情无心的我，拿什么来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