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仙四][紫苏/霄河]浴火》洛公子

6、Chapter5

　　Chapter5 霜月幻夜

　　百里屠苏匆匆下山，却又记挂紫胤不舍离得太远，便在巢湖旁的村镇落脚，日日刷榜赚些盘川，得闲便去山野之间寻找矿脉，紫胤并未教授他铸剑之术，这寻矿之法也是陵越所授，昔日仍在天墉之时，师兄弟二人便时常研习，寻来品质上佳的矿石讨紫胤欢心。不知不觉又是数月过去，百里屠苏却仍未想通到底应该如何行止，要他从此避而不见自是绝难做到，可紫胤每每在书信中提及让他回青鸾峰一聚，他便想起那夜旖旎情状，更是不知应该如何面对紫胤，故次次都借辞推托，一直在巢湖盘桓不去。
　　这日有相熟的村民来寻他帮忙，说最近湖边的野狼凶得很，不仅圈养的牲畜一连不见了好几只，连猎户都被抓伤了在家休养，拜托他去除掉几只吊在村口剥皮示众，以震慑狼群。于是百里少侠放下擦了一半的矿石，再一次拿起了霄河剑。
　　湖边森林草木繁盛，百里屠苏穿行在半人高的草丛里，脚下泥泞潮湿，还时不时出现倒卧的树干，极为难走，寻了半日也没发现狼群的踪迹，正寻思要不要回去村庄里守株待兔，冷不防在不远处的草窝里瞥到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埋首在草丛间，不知在做些什么。他不着痕迹地靠近了些，赫然发现那家伙身着天墉道袍，竟然是那时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道童。
　　还未来得及出言相询，百里屠苏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此处除了那小孩儿悉悉索索弄草丛的响动外，竟然全无鸟兽鸣叫之声。他暗道不好，几步跑到那孩子身边，握紧了霄河剑凝神戒备，果不其然，片刻后一双双碧绿的眸子亮了起来。狼群素来狡诈又有耐心，想必已经在此处埋伏了许久，专等那小孩儿，此时见百里屠苏也踏入了它们的包围，终于忍不住骚动起来。
　　那孩子被他吓了一跳，险些跌坐在地上，看到慢慢靠近的狼群，更是白了脸色，百里屠苏将他护在身后，这才看见他一直摆弄的原来是个捕兽器，做得十分精巧。
　　“怎…怎的有这许多……早知道让师兄多做几个给我……”那孩子瞪大眼睛，慌慌张张地拔出一把木剑戳戳百里屠苏，“别…别怕，我乃昆仑山天墉城门下，定…定能护你周全！”百里屠苏皱着眉头拨开他的木剑，手捏法诀就是一个炙炎术扔到狼群中间，火光四溅，好几头饿狼被灼得哀鸣不止，却仍不愿散去，只低低呜咽着舔舐伤口。
　　“你你你你会五灵仙术？啊！我认得你了！你你你你是之前那个妖怪！”不知好歹的小鬼指着他大叫。狼群又慢慢包围上来，百里屠苏默默扶额，想带这小鬼离开，势必要大开杀戒了……
　　天色渐渐暗了，群狼那一对对绿莹莹的眼眸看上去颇有几分寒意，小孩儿瑟缩了一下，仍似模似样地捏起剑诀，“看我的！玄真剑！”水色剑光冲天而起，东倒西歪地落在狼群中，百里屠苏默默把头扭到一边。这一下彻底激怒了狼群，一只只嚎叫着扑了上来，百里屠苏拎起小孩儿扔到草丛里，回身也是一记玄真剑，将狼群的冲击打得七零八落。
　　“乖乖待在那儿，勿要乱动！”百里屠苏轻喝，运起剑招将群狼一一击杀，淋漓的鲜血四溅，他衣裾上也沾了不少，只是黑色不显，浓烈的血腥气满溢。小孩儿看得有些发愣，蓦地听到远远的似有人在唤自己，连忙爬起来挥手，“师兄——熙钰师兄——我在这——”话音未落，只闻得一声狼嗥，小孩儿瞬间就被扑倒，后脑勺狠狠砸在地上，疼得他眼冒金星，还未回过神来，森白的利齿已近在眼前。
　　“熙钥！”有些瘦弱的青年匆忙寻来，只听得几声切开皮肉的钝响，最后一头漏网之鱼已被百里屠苏斩成几块，鲜血溅了二人一头一脸，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擦拭，那温热的触感让他有些恍惚。小孩儿还没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那个如剑锋般锐利的黑衣少年，鲜血顺着他的剑尖滴落，聚成一小滩，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乌黑的眸子转过来看向他，眼神冰冷。他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扑过去抱住熙钰的腰，死活都不肯再抬起头来。
　　“抱歉，熙钥这孩子吓坏了，失了礼数，在下熙钰，此番多谢少侠相救，未知少侠尊姓大名？”青年拍着小孩儿的背哄着他，连连向百里屠苏道谢。
　　“……百里屠苏。”
　　“原来是百里少侠，”熙钰行了个礼，又翻出条帕子擦着那小孩儿脸上的血迹和眼泪，“都怪在下，我这师弟一向捣蛋，这次本想带他下山历练历练，却没看住让他一个跑林子里来了，还好有惊无险，熙钥，快向百里少侠道谢。”
　　那小孩儿终于抬起头来看了百里屠苏一眼，又看了一眼自家师兄，吞了吞口水，坚决地把头又埋了回去。
　　“你这孩子……”熙钰无奈，只得继续揽着他，“百里少侠可有受伤？在下身边还有些平常炼制的伤药，不知——”
　　“不必，不过是举手之劳。”百里屠苏摇头，自去收拾了一头狼尸回去交差。
　　村民们得知狼群已除，自是千恩万谢，屠苏打发了他们才得空换下染血的衣物，将自己清理干净。只那一缕缕血腥气似有似无，沐浴过后仍萦绕不去。
　　今夜……是朔月……
　　百里屠苏躺在床上，全身好似文火煎烤，热度一点一点地泛上来，任他默念多少遍清心诀也是无用。朔月之夜，用以镇魂的妖力势弱，加之今日屠戮群狼，引发杀性，此消彼长，终是让那仿佛能够撕裂魂魄的煞气占了上风。脑中又是一阵锐痛，他下意识地捏紧了胸前那一道灵符。
　　耳边突兀地传来凄厉的叫声，不多久便有人来拍门，“少侠！少侠救命啊——有妖怪！有妖怪吃人啦——”百里屠苏猛然坐起身，按着额角有些自嘲地想，怕是自己也快变得和那吃人的妖怪差不多了。
　　跑来求救的村民满身是血，惊惶万分，结结巴巴地说妖怪吃了他家的牲畜还要来吃他，现在正被一个道士挡住，他看那道士情况不妙就连忙跑来找帮手。百里屠苏下意识地抄起霄河剑就奔了出去，整个村子竟都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混着朦胧的雾气，越发诡谲。
　　村子的另一头隐隐传来凄厉的嘶吼，似是狼嗥，百里屠苏暗忖，莫不是狼群来寻仇？来得真不是时候。他此刻周身煞气纵横，怕是撑不了多久，咬咬牙只得捏碎了那枚灵符，微弱的蓝光闪现，顷刻便隐没在玄色的衣襟里。
　　百里屠苏赶到，果然是熙钰正在死撑。他道法修为并不弱，灵虚三才阵也布得有模有样，只是一人之力三分，难免捉襟见肘。百里屠苏看向阵中，困住的竟然不是他以为的狼群，而是那个叫做熙钥的小孩儿！这边厢熙钰已然支持不住，幽蓝法阵顿时消散，他以剑点地勉力支撑，最后还是被法阵之力反噬，跪倒在地上咳血不止。
　　熙钥开口，说出的竟是意想不到的话语，“臭道士……你以为还能困得住本座吗？呵呵呵呵——”尖利的笑声响起，那小孩儿轻舔着手背上的血迹，看起来甚是可怖，“本座说过，要让你生生世世……不得安宁！”百里屠苏如遭雷击，那个稚嫩与苍老混合在一起的独特声音，此刻从记忆深处被挖了出来。
　　……
　　有趣的小子！明明身体里充满黑暗之力，居然为救同伴留下送死？
　　人阴险狡诈，胆小又懦弱，只敢用卑鄙的手段玩弄伎俩，将他们开膛破肚，让他们再也说不出那些虚伪之言，岂非好玩至极？
　　你的心时时刻刻被黑火烧灼，比起像人，更像是妖，我们岂非再相似不过？你却要杀本座？
　　……
　　“……噬月玄帝！”百里屠苏万万没有想到他竟会再次现身。
　　“可恶……的妖孽……咳咳，”熙钰按着胸口勉强站起身来，“快点离开我师弟！”
　　“哼，我的好师兄，我不就是你的师弟么？”熙钥恢复了那童稚的嗓音，仿佛撒娇一般轻笑，“嘴里说着爱我护我，发现我的真身还不是要除之而后快！前世如此，今生也是一样！”狼嗥又起，熙钥的身体软倒在地，现出噬月玄帝真身，仍是如当年一般凶悍，赤红的双眸紧盯着熙钰。
　　“混…账…”熙钰又急又怒，“我的师弟素来心善，从无害人之心，哪是你这沾满鲜血的妖孽可比？”他猛力催动真气，欲与之决一死战，却被百里屠苏拉住。
　　“你已受伤，不是他的对手，莫要枉送性命。”百里屠苏摇摇头，他神志尚清，只是全身煞气翻涌，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心中杀意，他握紧了霄河剑，勉力续道，“你若身死，你师弟也会伤心的。”
　　“百里少侠——”
　　“我道是何人，原来是你这小子，怎么，百年过去，还是未能将体内凶煞之力控制自如？你如今催动煞力与我来战，就不怕从此变成同本座一样，以杀戮为乐？”
　　“不过是一缕执念残存不去，莫非妄想夺人躯体便可以肆意妄为？勿需多言，来战便是。”语毕便是一式玄真剑。
　　“呵呵，怎的还是这些雕虫小技！”噬月玄帝裹挟着烈焰，直扑向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顾忌身上煞气，却是不敢全力而战，只以天墉道法勉强应对，虽有熙钰在一旁以阵法相辅，仍是渐渐落了下风。
　　不妙，身体……越来越热……
　　一个恍惚间，百里屠苏被狠狠击中，落在一旁的水潭中。
　　“百里少侠！”熙钰心焦不已，还未回过神便被劲风扫倒，跌坐在地上，火烫的吐息转瞬便至，只得架起长剑吃力地抵住那狼妖的爪子。
　　“臭道士……而今本座一口把你吞了虽然有些便宜你……但是你放心……本座会再找到你的转世……让你生生世世都——”
　　未尽的话语化作一声惨叫，那狼妖被百里屠苏击中，一招焚焰血戮解了熙钰的困境。破水而出的少年全身湿漉漉的，他面无表情地走向噬月玄帝，有火焰从那原本沁着寒光的霄河剑尖燃起，瞬间便环绕全身，犹如浴火重生之凤，只是赤红的眼眸中满是杀意，望之可怖。
　　噬月玄帝引颈长啸，“哈哈哈哈，小子，被煞气噬体的滋味如何？”
　　“百…百里少侠…”熙钰有些慌乱地撑起身，连连使了几个冰心诀在百里屠苏身上，“百里少侠，你觉得如何？”
　　“杀……杀了你……”百里屠苏恍若未闻，并指轻拭剑身，喷薄的烈焰如九天之凤，直轰向那狼妖。惨叫声又起，噬月玄帝终是不敌百里屠苏，被他一剑斩下，鲜血四溢。消散前他喘息着看向有些狼狈地抱着师弟的熙钰，“臭道士……你给本座记住……生生世世……”零星的话语随着他的身躯一同散在浓浓的夜雾中。
　　“终于……”熙钰松了口气，连连摇晃着那小孩儿，“师弟，师弟你醒醒！”直到一抹滴着鲜血的剑光杀到眼前才瞬间白了脸色。
　　“百里少侠！狼妖他已经死了！”堪堪运起法阵挡住剑锋，熙钰着急地解释，“我…我师弟他是个好孩子，他不是什么妖怪！百里少侠你别伤害他！”
　　“杀…杀了你们…”
　　“百里少侠你醒醒啊！”熙钰不是百里屠苏对手，拆了几招便捉襟见肘，情急之下只得又勉力运起灵虚三才阵，却完全困不住百里屠苏，不过片刻便被霄河剑搅成散碎光点，消失在夜色中。
　　浴血的黑衣少年提着剑缓步走近，赤红的双眼恍如炼狱修罗，毫无生气，有的只是浓烈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