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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十七章 ...

  •   艾伦·托马斯走出了我的视线。我试着闭上眼睛,眼前依旧是一片猩红。那些警察把深蓝色抬了出去,最后才把我带出去,他们架着我走。我看什么都是红色的,红色的地砖,红色的墙,红色的人和红色的担架。我的嘴里也有深蓝色的血,我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水,警察们惊恐地把我松进一辆救护车里,负责急救的护士为我擦拭血迹,我的手抖得很厉害,我问她能不能抽根烟。她没回答我,只是那湿润的毛巾擦我的脸和手。

      我问她七月十二号是什么日子。她抬眼看我,“今天是七月十四号。”

      我仔细回想,在救护车开到医院的时候终于想起来七月十二号是什么日子了。我和艾伦·托马斯头一回上床的日子。

      我在医院的过道里看到艾琳,她身边陪着两个警察,她和他们说了两句,就有人解开了我的手铐。

      “来一根吗?”她从裤兜里摸出皱巴巴的纸烟盒。

      我和艾琳去医院顶楼的平台抽烟,她抽烟,我看烟被她抽。我不喜欢女式烟,它们太甜了。

      “医生说,眼睛可能看不见了。”艾琳靠在栏杆上,风吹开她的头发,她的洗发水真好闻,

      “他以后就成独眼龙了。”艾琳没再说下去,我让她换个话题,我们可以聊聊洗发水。

      “布鲁斯有在做毒品买卖,昆兰偷了他的两卷货,他们把货藏在那种圆柱形的放画的玩意儿里,你知道的吧?”

      “恩。”我点头。

      “不光有藏货的,还有真放了画的,不过昆兰这种小角色当然不知道。那卷耶稣画像混在了里面,昆兰偷走的两卷里面有一卷就是耶稣画像。他和深蓝色的人约在汉堡店交易,把两卷东西藏在了马桶的水箱里。”

      “找到了吗?”

      “找到了,不过进水了,都进水了。”

      “还用得上吗?”

      “用不上了。”艾琳笑着说,“这就是人生。”

      这就是人生。

      我细细品味这句话,不论发生了什么好的坏的都能用上它。有时你拼劲全力,得到的却是无用的结果,可又并非一无所有,起码从这件事上我知道了自己还有从二十二层掉下去,却没摔死的本领。

      “你知道你刚才很吓人吗?”艾琳忽然拱了拱我的胳膊。

      “刚才?”

      “就是在厕所里的时候……”

      “哦,对,那个时候。”我趴在栏杆上把脸埋进胳膊里。

      “我准备给桑尼办一个葬礼。”

      “什么时候?”

      “等艾伦出院吧。”

      说完这句,艾琳就陷入了沉默。我往医院下面张望,小小的车,小小的人,细细的路,一直延伸到海边。海面平静,从我这儿看不到一丝波澜,太阳快下山了,橙黄的光彩将这座城市打扮得可爱娇俏。

      “我还没看过雪白的城市。”我说。

      艾琳又点上一根烟,“你不会喜欢那里的,那里太冷了。”

      我抱着胳膊往门口走,原来夕阳的余晖这么冷,这骗人的玩意儿,看上去明明那么暖和。

      我的病房被安排在艾伦·托马斯隔壁。我在医院里住了五天,除了躺着看电视,吃点巧克力豆之外就是和艾琳去平台上抽烟。艾琳说他左眼确实瞎了,反正我在病房进进出出那么多回,从没看到过他。他好像从没踏出过自己的房间,大概瞎了一只眼以后还没能适应吧。

      说真的,我一次都没去看过艾伦·托马斯,尽管他就住在我隔壁。晚上的时候我能听到从他房间里传来的细微动静。抽水马桶的抽水声,拖鞋拖着地板的声音,开电视的声音,诸如此类。我在这儿语言不通,除非艾琳过来看我,多数时候都没人和我说话。艾伦·托马斯一定不怕这个,他能说会道,精通各国语言,他总能找到一个说话的伴,不管那个伴到底想不想听他说话。

      我有时候做梦的时候还会梦到从他眼睛里飞出来的那些蝴蝶。它们可真漂亮,好像我小时候去游乐园的时候,在门口也看到过这样颜色的气球。

      我还没来得及摸一摸它们,它们就全飞走了。飞到天上,承受不住压力,四分五裂。有个稍微会说些英语的夜班护士告诉我,我晚上会说梦话。我问她我都说了些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只大约地听到蝴蝶,飞走了之类的话。

      我出院的那天,艾琳开车来接我,她问我要不要参加桑尼的葬礼,就在三天后。

      “你联系到他的家人了吗?”

      “他没有家人。”艾琳故作轻松地叹了口气,“幸好没有,我最怕应付长辈。”

      “你说生蚝不错的那家店在哪里?”我问她。

      艾琳用狐疑的眼光打量我,“你是同性恋吧?”

      “是的,我是,我只是想吃点海鲜。”

      “别生气迪兰,我只是确认一下,你都和艾伦上过床了……”

      “别……”我竖起两根手指,“别提这事儿。”

      艾琳扑哧笑了出来,“好的,好的,我什么都不说。”

      我靠在窗边吹着晚风,艾琳忽然又开口,“和我说说,那天你为什么没直接离开酒店。”

      “我的护照在房间里。”我说道。

      “得了吧,你的护照在你身上,”艾琳在车上放轻松欢快的民谣,“你要知道,我可是在这事上输了两百块的,我有权知道你那天到底在想什么。”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们打赌了??”

      “我,桑尼还有艾伦,艾伦说就算给你钱你也不会就这么走,桑尼跟他,我觉得你会拿了钱就走。”艾琳说到这里还不满地瞪了我一眼,“你可太让我失望了。”

      我真想知道他还拿我赌过其他什么事,我到底帮他赚了多少个一百??

      “别生气。”艾琳笑着拍了拍我的手背,“你看,他都已经成了独眼龙了。”

      “我没有生气。”

      我把这种心情视作面对艾伦·托马斯时的常态,我并没生气,我只是愤怒。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我只是想上去看看。”我陷在座椅里说道。

      艾琳跟着音乐轻声哼唱,我喜欢这首歌,尽管我不知道歌手在唱些什么。听不懂的东西反而更容易让人投入,我在沙滩上晨跑的时候还时常想起这首歌,还想起艾伦·托马斯。

      我觉得我必须认真思考一下我和他的关系,要是再见到他,我一定会先揍他一拳,吐他一脸口水,送他一句“去你妈的”,这混蛋他妈的就不能拿别人打赌?然后我要问他要我的两百万。按照这样的计划,我和艾伦·托马斯之间的关系简单纯粹:他是我债主,我是讨债的。

      再然后,我想想……我可以拿着钱买个小农场,或者去周游世界,也可以在阿姆斯特丹开家水烟店,招一个年轻漂亮的金发小子,白天看他在店里招呼客人,晚上和他在床上厮混。

      我开始筹划我的未来,用还没到手的两百万。这让我的生活过得非常充实,我可以在海边一边想世界各地的风光一边走上一天。喝着可乐肥皂剧的时候我也在琢磨花钱的事,转眼就到了桑尼的葬礼。我穿上艾琳提前给我送来的西装,剃干净下巴上的胡茬,和她一起去了墓地。

      说西班牙语的神父语速很快,参加葬礼的只有三个人:我,艾琳还有一个满头金发,左眼带着黑色眼罩,一脸蠢样的家伙。

      我们往棺木上扔白色的玫瑰,暗黄色的沙土很快将它们掩埋。艾琳轻声说:“愿安息。”

      仪式结束后,艾琳提议去喝一杯,没人反对,她走在我们前面去停车场开车。金发的蠢脸和我打招呼,“嗨,最近怎么样?”

      “麻烦你先把假发拿下来再和我说话。”我点上一根烟,对他说道。

      “该死,是谁和我说完全看不出来。”他把金色的假发套抓了下来,在手里揉来揉去。

      “你欠我钱。”我说。

      “我过会儿就写支票给你。”

      墓园的草总是长得这么亮眼,鲜嫩的绿色在阳光下实在讨人喜欢,害得我把计划好的事都忘了。我应该先赏艾伦·托马斯一拳再和他提钱。就像那些讨债的恶棍一样,把他挤在墙角猛揍,高喊再不还钱就挖了他眼珠的口号。

      我停下脚步,把香烟夹在手里看艾伦·托马斯。

      “怎么了?”

      “你这儿疼么?”我指了指自己的左眼。

      他笑了,我有点喘不过气,我该怎么处置艾伦·托马斯?我刚才还记得那些步骤的,怎么一下就忘了。都怪他乱糟糟的黑色头发,它们乱成那样,实在妨碍我思考。我推了一下他的脑袋,勾住他脖子亲了一下他的眼罩,然后快步走开。艾伦·托马斯跟在我身后嚷嚷,“我想吃生蚝。”

      “随便你。”

      “我们还睡一间房吗?现在是旅游旺季。”

      “闭嘴。”

      艾琳把车开到我们面前,我把艾伦·托马斯推上后座,他一直在笑,那样子不能更蠢。我威胁他,他要是再敢笑我就揍他,他这才老实了些。车子开出墓园的大门,艾伦·托马斯又指着自己的眼罩可怜兮兮地对我说:“迪兰,我的眼睛疼。”

      “你给我闭嘴!!”

      我真想要个时光机,冲回十分钟前把当时的自己给揍一顿,然后再揍艾伦·托马斯一顿!

      “迪兰……”他又拍了下我的大腿,我对他比中指,他贴到我耳边用撩人的性`感声音说:“蝴蝶从没飞走,永远不会。”

      我怀疑我刚才抽的那根是不羁夜,要不然我的世界怎么会刷一下就变成了蓝紫色,时间的暗流变得如此清晰,要不然我怎么会想吻一下艾伦·托马斯草莓奶油蛋糕味的嘴唇,要不然他怎么会看上去这么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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