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照》荧惑守心

24、第二十三章

　　李治身体日渐衰弱，武曌须臾不离身侧，想要睡个觉难于登天，大多事都委派给上官婉儿。作为帝王那个不想长命百岁，面对死亡总是惶恐不安着。“媚娘，跟朕回长安吧。”

　　“关中旱灾，皇上身体又抱恙，长安是在不适宜养病啊。”如何能不明白李治的想法，谁愿意客死异乡呢，虽于心不忍，可大事毕竟摆在眼前了，别的也无暇顾及。

　　“朕终究是放心不下咱们的儿子啊。”李治终究是觉得这个太子实在不适合做继承人，可无奈现在已经毫无心力去做什么了。“媚娘啊，先皇总夸你，朕也知道你精明能干，多帮帮咱们的儿子吧……”几近哀求的语气，终是希望她能继续以母亲的身份辅佐李显治理江山。

　　不止放心不下李显，更放心不下的是他这片大好的江山。武曌只点头示意，是了，一生之中从废黜王皇后开始，武曌便成了他最好的政治伙伴因此也绝不可能摆脱权势的阴霾，夫妻感情之淡剩下的无非只是合作或利用的关系。

　　“天后，皇上早都无法下榻了，您既不想回长安，为何不让百官云集洛阳呢？”上官婉儿此时无法不担心。“婉儿此话有理，本宫放权原想堵住别人的嘴，也好借此监国的机会证明一下显儿的才干，可现在这个样子……”

　　“那天后如何打算的呢？”

　　“眼下皇帝病重，瞒着他们反而显得本宫居心叵测了。”心烦不已，洛阳不能省心，李显亦不能。裴炎的奏表早已堆积如山，无非都是对太子不满，对太子妃干政更是微词甚多。“是，那婉儿这就去拟旨？”

　　武曌回眸一笑上官婉儿即明白，执起毛笔草拟诏书。揣测圣意已经是常事，婉儿总能轻易了解到自己想要做什么，武曌也是乐得清闲了许多。

　　“天后啊……不不，不好，您快去看看。”连滚带爬的，说话显然已经语无伦次了，武曌心知定是皇上有什么事，不再多问迈开宫婢直径走了出去。“婉儿自行定夺就好。”无暇解释，但婉儿心灵通透，定会了解自己说的是那些事。

　　皇帝突然双目失明，整个洛阳宫人心忡忡，太子率领文武百官王侯众卿，赶来时人心明了皇帝怕是要驾崩了……太平单独把上官婉儿拉到一处角落，审视多时。“上官婉儿，你若对我母后心存歹心，我李令月万不会放过你的。”说罢绝尘而去，徒留上官婉儿莫名其妙着。

　　“媚娘！你要去哪。”桌上各样丸散膏丹试了个遍，眼睛勉强复明了，身体依旧每况愈下，甚比曾经更为严重，可今日不同的是李治像发疯一样不肯让武曌离开半步，此时除了哄着别无他法了。

　　“媚娘，您们别以为朕不知，太子监国如何。朕若还有时间，一定另立太子的。李显性格越发狷傲，实在难当大任啊！”一句话几乎是一气呵成，并无喘息之声。

　　“皇上是万岁，怎会没有时间呢。”

　　“朕既是贵为万岁，可是依然无法料理好家事啊！”

　　一字一句皆听入俯在门后的李显耳中，自己就真的那么不堪么，无奈想不出对策，原想找上官婉儿，可忙的都见不到人影只好与之太子妃，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牢骚。

　　“皇上，放心可好，媚娘会教导好孩子们的，会帮显儿成为一个明君。”虽是谎言也只求能让李治走的安心些，不要再有牵挂。

　　“真的么。朕亏欠媚娘……媚娘执政大利于国，有你在朕放心了。”说的至情至性，李治长舒一口气，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宫婢们全部凑了过去，九牛二虎之力把皇帝扶到了榻上，此时李治奄奄一息。一屋子人齐刷刷的跪倒在地，李治弥留之际留下了最后一道遗诏。

　　上官婉儿只冷眼看着这一切，她唯一只心疼那一个女人，她的身影总是那么孤独又特别着。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平凡的，上官婉儿草拟诏书，大赦天下改元弘道，李治心知大限已到，他只对他的媚娘说，让媚娘带他回家……

　　上官婉儿捧着孝服，武曌手中一直攥着遗诏呢喃着，笑的凄冷。“七日而殡，皇太子即位于柩前。园陵制度，务从节俭。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由天后禁止。”

　　“军国大事有不绝者，兼由天后禁止！”声音煞是哀痛，随即把诏书撇在了一遍，紧紧蹙着眉，心也冷了。“至少他还是信任您的。”上官婉儿捡起诏书，此时也只能细语安慰了吧。

　　“信任？他几时把我当做他的妻子了……”武曌感觉自己有些累了。

　　“婉儿，想听听我的故事么？”
　　上官婉儿乖顺的伏在武曌身边不语，笑的温暖如春。

　　武曌喃喃的诉说着，每一个笑都是一个结痂的伤疤，虽然这些早已成了往事，可上官婉儿心底却是一抹心疼，紧握住武曌的手，汇聚一丝温暖。

　　只是一个想帮助自己丈夫的女人，一个想活命的女人，却被深深的伤害了，不守妇道却伴其左右。越说，心就越疼，上官婉儿并没有打断。

　　“……”

　　“直最后来他感到大权旁落了，不知何时有人告发我厌胜，然后他就找到了你的祖父上官仪……婉儿你知道么，你的祖父不是谋反，是我有意把他网罗到李忠谋反事件里的。”

　　“不……”

　　刚要开口，却被武曌抢先一步。“婉儿，不要帮我开脱责任了，先皇固然有错，可毕竟是我把你祖父网罗进来的。”从不后悔处死上官九族，因为婉儿的一切她亦能给与。“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会的……”

　　上官婉儿不觉得从后面抱住了她，武曌微微一怔随之倒在了上官婉儿的怀中，多久没有这般的被人抱着了，武曌不是圣人，也会疲惫。
　　一滴眼泪滑过，是多年的痛楚衍生而成，抱的越发的紧凑，其实也是在缓解自己的疼吧，两个同样满是伤痛的女人，多少个年年岁岁互相慰藉着彼此的心。

　　武曌今日的坦诚让上官婉儿无限感慨，天后竟然毫不避讳的说出上官九族被杀的真相，或许是她想证明些什么，亦或者是向更多的人证明什么……

　　“天后的目标真的那么大么……”武曌闭目颔首，置身于朝堂久了，再想放弃是不可能的。

　　“恕婉儿直言，太子早已成年，若但凭此遗诏临朝主政，绝无可能。”上官婉儿直言不讳的道出所以。

　　先皇不过把自己当成照看江山的工具罢了，命裴炎为宰相，不过是想互相牵制着。一声声的叹息着。“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是了，武曌心中也是没有谱的。

　　“婉儿，走跟我去看看他吧。”
　　武曌携上官婉儿来到李治的灵堂，二人皆是一袭白衣。高高的白绸挂起，飘荡间万千思绪潺潺滚动着，武曌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