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潭深（陆小凤传奇+逆水寒）》路过秋天的叶子

8、八、

　　八、
　　陆小凤后悔了，他悔的肠子都青了。

　　剑，并未出鞘。所以戚少商的掌空握成一个拳负在脊后，被宽大的袍袖遮住。拢了脚边的月光凄凄散散，人影也凄凄散散，仓皇而透彻，映的他融在一片皎洁柔和的银白中。

　　陆小凤忽然很羡慕独臂的人，因为少一只手臂就少一分尴尬。他虽有两只手，却不知往哪放。虽有两只脚，也不知往哪搁。他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冷风未减，陆小凤的脸却越来越红，他体内的毒已然发作！（当然是李师师下的毒）

　　就在陆小凤豪情壮志的要和戚少商打架时，他发现了一件事，一件很要命的事！——他的肚子越来越疼，人也越来越急，他忽然格外的想上茅房。李师师给他下的竟是泻药！

　　陆小凤笑了，苦笑。他现在也只有苦笑。似乎这世上已没有人比他的运气更糟了。（谁让他是陆小凤）

　　戚少商道：“还打么？”

　　陆小凤看了看戚少商，又看了看他一尘不染的白衣，忽而笑道：“好”

　　戚少商也只说了一个字：“好”，他刚一说完，剑就出鞘，握在他苍白秀气的手里。一把锋芒万丈的乳白色剑。瞬间仿佛天边的月光也失了容颜。白虹贯日，苍鹰击殿也不及这一把的七尺三寸、剑客多情人亦多情，戚少商痴痴的看着手里这把会伤人的剑，半晌才道：“我出第一招，你接得住么？”

　　陆小凤看着他手里的剑苦笑，这一次他面对这把绝世无双的剑真的没了把握。
　　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你出”

　　戚少商提着手里的“痴”，忽然奇怪的看了陆小凤一眼，道：“我这第一招也还没想好”

　　陆小凤瞪大了眼，失笑道：“你还没想好？”

　　戚少商却温婉的笑了：“可我已想好了第二招，你若能接住我的剑，我便把它们的名字说与你听”

　　陆小凤也笑了：“好”

　　戚少商足尖点地，挺剑而起，卷着一层细小的尘埃直刺长空，一身白衣白剑划破幽深的黑夜。冷风吹乱了木桌上的纸，吹皱了陆小凤的破衣破袖，一声悦耳的龙吟，戚少商的剑直刺对方左肩！陆小凤几个快步登上柱子，稍一借力，整个人腾空而起，剑气也随着人直冲云霄，“嗤嗤——”两声尖锐的长鸣划过夜空，剑尖促然一抖，猛地跟进陆小凤后心！

　　他背后当然没有眼睛。
　　他的速度也快不过这风华决月的一剑。
　　戚少商已出手，他出手从来不留余地。
　　但他的剑却刺空了——
　　剑尖连一寸也没偏，不仅准而且狠！
　　刺出后才恍然发觉陆小凤的人已然不在！

　　柔如细丝，软如湖水。他的身体当真如细丝湖水一般游于半空，贴着戚少商的剑柄轻轻滑过他□□，足下。宛如一张薄纸，头枕着手，翘着二郎腿悠闲如野鹤一般，随着冷风轻轻的荡着，慢慢落于离戚少商只有三尺的地面。

　　戚少商看着陆小凤，静静的站着没有动，但他手中的剑并没有停。最后一击，才是这一招的精华所在！

　　这一剑太快太准太利，没有人能躲的过这样奇的剑，连陆小凤也不能。他一看准自己若是硬躲的话，就必死无疑。所以他并不躲，只静静的躺着，仿佛在等那一刻的到来，无论是谁也受不住这乘风而破的一剑！

　　等待陆小凤的只有死亡！
　　可他并没死，还活得好好的。
　　那一剑当然也刺了出去，刺的那样美，那样绝。

　　就在只有两公分剑便已刺入身的时间，陆小凤忽然乘着气流向后翻了一个跟头，这一跟头好像一页白纸被大风吹得失去了方向，不知了东南西北，陆小凤也好像不知了方向，分不清东南西北。他并没有停下，而是一个接着两个，两个接着三个的翻跟头。他忽然越翻越快，越翻越兴奋。风也越吹越大，似乎他真的是被风吹得翻了身而停不下来，谁也不知道他究竟翻了有多少跟头，可这跟头翻的又很妙，偏偏躲过了那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一剑。

　　戚少商没有想到陆小凤会不躲，也没有想到他会翻跟头。出手前也只算准了这一剑的力，剑气也弱了一层，随着气流的惯性刺出了许尺，逐渐的慢了下来。

　　陆小凤却没有停，他还在翻。
　　翻出“书雨”亭，翻过“落水”亭。翻出苍穹，翻过小河。
　　终于翻完最后一个跟头，又滑出几尺距离，摇摇晃晃的从半空落下，落在水面上，又摇晃了两下，才勉强站稳。闪电般伸出两指，夹住了缓缓而行的“痴”剑。
　　陆小凤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了一起跟过来的戚少商。

　　而戚少商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幕，只盯着陆小凤的眉毛看，忽然道：“你果然是陆小凤，我现在已能想像你四条眉毛时的样子了”

　　陆小凤笑了：“我是不是真有四条眉毛？”

　　戚少商也笑：“不一定”

　　陆小凤道：“但你一定是戚少商”

　　戚少商道：“一定”

　　陆小凤道：“那么你的第一招已想好了？”

　　戚少商道：“还没有”

　　陆小凤道：“但你总该想起要将这两招的名字告诉我”

　　戚少商苦笑道：“因为我输了”

　　陆小凤道：“因为你已是我的朋友”

　　冷风吹着浓雾，浓雾在冷风里更浓了。
　　他忽然一挥手，将白剑朝对方扔去，戚少商接过，握住那把已带有体温的剑。剑痴人亦痴，锋利的兵器是不是也可以暖人？暖人的剑岂非已不再锋利？可戚少商的心已暖。

　　他笑了，笑得暖意洋洋：“我忽然想好了第一招”

　　戚少商陡然出剑，剑气直逼云霄，如大鹏展翅，如群鹰雄起，又似黑夜的一阵冷风，绝而狠，抖而利！水花四溅，他衣襟尽湿。可握剑的手依然坚定、自信、有力。左足忽然踏起一阵浪花，“啪啪”两声踢向空中，登足而起，复又长剑破空，鸣啸一声龙吟，迎风刺出十余手。白光在黑夜里惊鸿一瞥，湖边的枯枝徐徐落下，又被长剑激起旋成阵阵叶花。“痴”剑已变痴，人也已变痴。清风卷着白剑，化作一股柔情。

　　白衣如雪，冷风如刀，剑已入鞘。

　　袍袖负在身后，身后携着“痴”剑。枯叶缓缓飘落。
　　戚少商就站在余风未尽的黑夜里，半晌才吟道：“一诺千金，剑斩蛟龙，倾珠戏凤，心若有明。我这第一招便是一见倾心，这第二招便是一见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