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命》灰城

11、惩罚

　　五月初一
　　密室

　　回到坊里已是二更天，刚踏进密室就感觉到一群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我，假装不知低头打量地上躺着的尸体。我赶去飞来峰的时候，那里已经被人收拾干净，本来是想去捡尸身回来交差，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

　　“义父，祭已将云玉取回。”走到义父面前，从腰间取出云玉双手奉上。

　　良久，玖爷没有取玉，我伸出的手就那样悬着，头不敢抬起，有人来邀功就要有人受罚。

　　玖爷伸出手向我的脸袭来，‘啪……’动作很快，声音挺响，所有人都在看，打在我脸，痛在我心，可是面色却一点都不敢有异样，嘴角淌出的血慢慢滑落在地，义父出手向来不留情面，以往都是让刘刑鞭刑伺候，我意外这次他用了自己的手。

　　“祭，你太让我失望了，这次若不是蚕，你会误了我们的大事。”大事？什么算是大事？我杀不了这个人你可以命令别人去杀，今天这个目标杀不了明日你会定其他目标，你从来不会孤注一掷，最终他只有死。

　　由于没完成任务被赐死的暗人不在少数，用玖爷的话来说，既然无用留着何用，所以我所想的话也只能在心里对玖爷说，他听不到。我能做给他看的是跪下然后祈求他的原谅，“祭知错，谢义父不杀之恩。”

　　再次双手托玉递给玖爷，他随手拿起，呢喃着自语，隐约听到大夏二字，其他模糊不清，他的想法向来出人意料，“出去跪着，跪满十二个时辰后接下一个任务。”

　　“遵命，祭告退。”慢慢站起身，倒退出密室。

　　“你们若是胆敢有人助她，休怪我不念主仆情分。”玖爷的声音很小，功力淳厚的他将此话传到所有人耳中，浅浅的温柔语气伴着隐隐威胁，不光是我，所有人都听得很明白，他做出的决定从来没有人可以阻拦。

　　这十二时辰我不求有人相助，若是无人陷害就很幸运了。在坊里每个月都会有人被刘刑安排着“比试”，被选中的人可在坊里任意挑选一人比武，不死不休，偏偏再过三日就是比试之期。

　　退出密室，我看了眼门口的石子路，咬咬牙跪下。玖爷是谨慎之人，每次密谈都会召集人到坊内后花园底下十几丈深的密室，地底常年湿气重，加上各种尖锐的石子铺成的道，如果是平时罚跪，我完全不用在意，如今我熬了一天一夜，加上之前的旧疾未愈，四处奔波早已精疲力竭，在他人眼中我本就是众矢之的，只怕如此一罚正好如了别人的意，方便三日后用正当理由除掉我。

　　闭上双眼，虽然跪于石道上，我还是可以运气调息，我告诉自己只要再熬十二时辰即可，只不过十二个时辰，好在这里没有雨，要是跪在花园里淋一夜雨只怕要养好几天。

　　好的不灵坏的灵，一个时辰之后待所有人离开，我却被一桶凉水泼醒，凉的透彻心扉。来人给我一桶井水后就消声匿迹，密室的烛火昏暗，我看不清泼水的人，也想不出我得罪了谁，可能是想我死的人太多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被人在脸上煽了几个巴掌，煽到扯动嘴角的时候疼到想骂人，“祭，你清醒一点！”

　　“我要是活过了明天，就拿你来祭神！”说完睁开眼看向那个煽我脸的人，睁开眼后我才开始后怕，因为这个人是玖爷。

　　“那就等你活过了明天再说这话。”我印象中的玖爷温润儒雅，高挑的鼻梁，容貌姣美，八尺男儿傲视人前，从不表露心迹，喜怒不形于色。而眼前的这个男人，满脸通红，酒气冲天，只穿着一件内衣，头发散乱，表情凝重，哪怕是烛火昏暗也能看清他瞳孔中的不安。

　　不，这不是我的义父，我在心里默念。

　　但他的确是玖爷，单膝跪于地，右手扶在我的肩膀上。我四肢麻木，精神涣散，僵硬的如同行尸走肉。说出口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虽然真的恨他如此苛刻的对待我们，可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对他不利，毕竟我们的命是他救的，我们的命在他手里。

　　“怎么？不是要拿我祭神？怎么不说话？我有这么可怕吗？”玖爷说完，松了手站起身仰头大笑，我一定是听错了意，那笑声中分明带着凄凉。

　　我不敢答，也不能答，玖爷像疯子一样傻笑，他的武功深不可测，万一失心疯错手掌毙我，我现在这副模样完全没有逃跑的可能。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还有你，你们，你们都看不起我，没关系，我有若歆，我的若歆，我只要她一个人，哈哈哈……”他指着四方的手不停颤抖。

　　“我发誓要给她幸福，我本来可以做到，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连我唯一在乎的人也带走？你们怎么可以如此残忍？如此丧尽天良？”他胡言乱语到原地打转。

　　“你们不仁我不义，你们伤了我的人，我要你们自相残杀给她陪葬，我要你们死，全部都要死，谁都不能抢走若歆，谁都不能，谁都不能……就算是顾峰也不可以！”

　　他摇摇晃晃离我远去，“若歆，若歆，我来看你了，我来看你了，我带你去看那些人的下场……”

　　一场意外的闹剧结束了，密室恢复平静，独留我一人跪于石道上，身体毫无知觉。

　　不记得又过了多久，除了那桶一开始就加注在我身上的井水和不真实的画面，没有人再来过。

　　渐渐迷失心智，恍惚间我开始祈求上苍，我不能死在这里，决不能！决不能！

　　等到刘刑提着烛灯笼晃晃悠悠地出现我眼前，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说好了是十二个时辰，但是刘刑轻描淡写地说出十六个时辰已满你可以回去了的话时，我恨不得拔出腰里的刀在他脸上刻字。

　　最终我还是没有动手，放松警惕后我只觉得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在石道上，闭上眼之前看到刘刑讥讽了一句什么远远离开。

　　然后，就没了然后，只剩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