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下
我和撒加生长于一个破碎的家庭，可我却觉得，我跟他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很多人都认为我们只会带来不幸，母亲在诞下我们时难产去世了，不久以后，父亲抑郁过度，拋下了我们跟母亲走了，我们的亲戚不多，我们年纪又小，叔叔无可奈何收留了我们，他家里也有三个小孩，家境不算十分富裕，要养育我们对他来说无疑百上加斤，有时那混蛋脾气不好时我们便要倒霉，不过反正已习惯了，那也不算什么．
寄人篱下的生活并不好受，看着三个表哥兴高采烈上学去，我和撒加却只能留在家里干活，等我们长大了一点，那时候才刚满十二岁，我们便需要出去做工．
在那混蛋心中，我们只是他们的负累，这么多年在他们家里白吃白住，难得等到我们长大了，当然是赚钱回报他们的时候．
表哥们和我们的感情并不算好，可我却不会在乎，在我心里我的亲人就只有一个，我最重视的人也只有一个，除了撒加以外，世上再没有另一个真真正正疼我的人．
我跟他本该同是少不更事的孩子，可是在环境的逼迫之下，为了与生俱来身为兄长的责任，他却比同龄的小孩显得更成熟．我从没享受过父母的爱，但是对我来说，只要撒加爱我便足够了，在别人眼里我或许是个像杂草般卑贱没有人要的孩子，但在撒加心中我永永远远是他的宝贝，即使牺牲一切也要保护的宝贝．小时候他不舍得让我吃苦，一个人把所有粗活都担起来，我做错了事也总是由他顶罪替我挨那混蛋打骂，他视我甚至比自己还要重要，有这样一个哥哥，即使失去了整个世界，我也没什么遗憾．
或许是由于自小相依为命，也或许因为我们的世界就只有彼此，我跟他的感情特别好，比普通的兄弟都要好，我们就像对方的半身，没有了对方谁也活不下去．
渐渐的，我们都长大了，我们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一起洗澡替对方擦背，拥抱着对方睡觉，可是，我的心里却泛起了异样．
接触到他的肌肤，心会莫明的疯狂乱跳；感到他呼在我脸上的微温，血会没来由汹涌奔腾；看一眼那双幽蓝的眼睛，脸颊也会像火烫一样．
我不明白，他是我的哥哥，我自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哥哥，我早已习惯了他的怀抱他的体温不是吗？为什么现在的我会有这种怪异的感觉？
我很害怕，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从没抗拒过我的拥抱，只是，我已不能以往时的心态去抱他．
是我太珍视这份兄弟之情吧！我时常尝试说服自己，可是，心里那股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一天，在他熟睡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偷偷吻了他．
整个世界，一瞬间变成色彩缤纷，就像天堂一样，美丽得没有任何污点．
我在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不知不觉爱上了他．
不是兄弟之情，而是情人之爱．
我却不敢告诉他，我怕他不能接受，怕他会疏远我，更怕他会受到伤害．
也许他并不跟我一样，他由始至终只单纯的把我视作弟弟呵护着，若然他发现他一直宠爱的弟弟对他有非分之想，他会怎么样？
爱一个人不一定要他知道，默默付出爱意守护着他不也已足够了吗？我从没打算把这份情意告诉他，甚至暗暗起誓，一生一世也不会让他知道．
我只想跟他一起，是兄弟或是情人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那一次，却改变了我们的命运．
我终日为自己的情感烦恼，却竟没发现他看上去一天比一天苍白，直至那天他在家门前倒了下去，我才从大梦惊醒过来．
医生说那是长久劳累以致心脏衰弱，我不明白，即使我们赚更多的钱，全部都归那混蛋所有，我们只为了一天三餐干活，为什么要辛辛苦苦为那些视我们为摇钱树的人赚钱？
看着床上虚弱的他，我很害怕，很害怕会失去他．
怕他会离开，怕今生再没机会，我曾经三番四次想在他醒后告诉他，我爱他，像情人一样爱他，可是，我却只有勇气在他昏迷时吻他．
沉醉于那个甜蜜的吻，我竟没发现原来他早已苏醒过来．
我像触电般，迅速离开了他的唇，身体猛烈的想要退开．
我像犯了弥天大罪的犯人一样看着他，看着那对清澈的眸子，等待着他的审判．
他会厌弃我吗？会害怕我会避开我吗？
如果他会因此离我而去，我宁愿一辈子不让他知道．
哥，撒加，不要拋弃我，不要．．．
他什么也没说，轻轻举起了手捧住了我的脸，深深的吻着我已吓得冰冷的唇．
我的心失措的乱跳，一切也像做梦一样．
他接受了我！他也一样爱我！
原来我一直担心的都是多余的！
所有的顾虑与恐惧都一扫而空，在那一刻开始，我已确定了一切，我已找到了方向，我不再畏首畏尾，只要他答允，我相信世上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碍我们！
他的病情不轻，那混蛋却简简单单一个理由──没有钱，付不起医药费，在他身体还没恢复便硬要他出院逼他去工作．
我想破口大骂，甚至想出手打人，却被撒加阻止了．
他说，为了将来，我们要忍耐．
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暪着他们在外面多做了一份工作，把工资一点一点储起来，等钱足够了后和我一起离开这个不属于我们的家．
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所以我们必须要忍耐．
忍耐？我已忍了多年，我已快不能忍下去了，可是，即使对其他的人不屑一顾，只要是他的话，我一定会言听计从，为了他，我什么也愿意做．
我们互相支持着，一起默默为目标努力，谁都不埋怨什么，只要最爱的人就在身边，什么苦也都不值一提．
我们不是傻子，我们当然知道兄弟之恋是违背道德，可我觉得那不是罪，一直以来，我只害怕撒加会因为我的爱受到伤害，但现在既然清楚他也爱我，我也不需顾忌什么，不过如他所说，这毕竟不能被人接受，若被那混蛋知道了后果一定不堪设想，我们也只敢在他们背后偷偷拥吻．我对这极为不悦，相爱是两个人的事，我们没有伤害别人，我们没有做错，为什么要偷偷摸摸？但是，他总是一次又一次提醒我，我们要忍耐．
等我们储够了钱，就能去建立自己的天地，再也不用受他们管束了，他的话给了我希望与憧憬，我相信他，就像相信我自己一样．
可是，事情并不像我们预计一样．
那天，我像惯常一样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家”，却听到那里传来一阵令人心寒的掷物和打斗声．
“不知羞耻！我们的脸被你们丢光了！”是那混蛋尖刻的声音．“撒加，你跟我说清楚！隔壁的大婶说看到你们在巷子里接吻，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已说过了，我是跟加隆相爱．．．”撒加的声音十分虚弱，却很坚定没有半点退让．“我们没有错．．．我爱他．．．即使你们要打死我．．．我也爱他．．．”
“有歪伦常的混东西！竟然脸不红，气不喘，敢气直理壮承认！”
“啊．．．”
是撒加微弱的惨叫声！我一颗心登时跳了出来，连忙冲了进去．
眼前的一切把我吓呆了，撒加遍体鳞伤的伏了在地上，他们鄙夷的目光像看犯了重罪的囚犯一样看着他．
“你们在干什么？”我张开手护了在他跟前，轻轻抚摸他身上那一片片青紫，一双眼像要喷出了火．
“不知廉耻的东西！你还有脸回来？”他们指着我痛骂：“我们这儿不欢迎这种□□的混帐！滚！给我们快滚！”
我没有再看他们，只关心怀里苍白如纸的撒加，他正按着心脏，微微的喘息着．
“他有心脏病你们不知道吗？”我怒气冲冲的吼了出来：“还对他拳打脚踢，你们有人性没有？”
“滚！”他们把我们的衣服一件件扔了过来．“滚！滚得越远越好！快滚！滚呀！”
“不用你们叫我，我们也会走！”我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抱起了气若游丝的撒加，收拾我们的衣服，昂然离开了这个寄居了十八年的“家”．
从此以后，我再没有回去那个鬼地方．
我们手上的钱只够租一间又破又小的房子，自从我们搬出来后，虽然终日忧柴忧米，却始终是我们两人的天地，每一天也过得很快乐，幸福得有点不似真实，撒加的病也慢慢好转过来．
可是，渐渐地，我们却发现了，左邻右里都不时向我们投来奇异轻蔑的目光．
“听说，隔壁的那两个男人，是同性恋．．．”
“啊？同性恋？看他们长得还不错，谁知是个变态．．．”
“还有更变态的，你不知道吗？他们是兄弟．．．”
“什么．．．兄弟也．．．？”
“而且，还是孪生兄弟．．．”
“天．．．”
“你们在说什么？”我再也听不下去了，凶神恶剎的冲了出去，那几个常在街角说人坏事的诸事女人立刻落荒而逃．
这流言非语已非第一次听到，我早已麻木也毫不在乎，那是我们两人的事，要她们管吗？她们喜欢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只知道，谁也阻止不了我跟撒加！
可是，我却怕撒加受到伤害，我能对这些处之泰然，但他也可以吗？他会介意被人在背后指手划脚高谈阔论吗？他会不会被这些恶毒言论刺伤？
不！即使我不在乎，我决不会让他们伤到撒加一分一毫！
吓走那几个女人后，我松了口气回过头来．
“撒加！”
手中的便当掉了下来，他就站在不远处，一双眸子，溢满令人心碎哀伤的幽蓝．
＊＊＊＊＊＊＊＊＊＊＊＊＊＊＊＊
我们凝视着对方，良久他终于缓缓开口．
“对不起．．．加隆．．．”
“对不起？”我错愣了，他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因为跟我一起，你才会被嘲笑，才会被看不起．”
“真笑话！”我猛地搂住了他．“傻瓜，难道你所受的白眼凌辱会比我少吗？”
他总是这样啊！自己受的委屈都可以拋在一边，最在乎的反而是我的感受．
我们都知道的，都知道对方如何被邻居当作笑柄，在街上走时会被指指点点，左一句被骂变态右一句被说有病，即使在工作的地方也抬不起头，被同事歧视疏远，只有在家里，才能逃过那一双双磨灭自尊的锐利目光，才能从追赶中停下喘息，才能尽情地把对方拥在怀里．
“傻瓜，别责怪自己，那是他们不好，我们没有错！”
他轻轻点了点头．
也许，我的话不会有很大作用，他的性格我太清楚，他太强的负罪感，只会把我所受的伤害都归咎于自己，再这样下去，即使我们装聋作哑，我们也逃不出阴霾开开心心的生活．
撒加已没有初来这里时的笑容，他每天也活在忧愁里，即使我从不把那些冷嘲热讽放在心上，他仍不断自责为我带来种种不公的待遇．
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我的爱最后还是为他带来了折磨，可是我却不忍放手，我很明白，放弃是一件傻事，会害了自己亦伤了他，所以，我可做的事，只能尽我所能保护他．
思前想后，唯一能使我们摆脱枷锁的，只有彻底斩断和A镇的关系．
我和撒加在那里长大，这么多年来也从没离开过半步，要远走他方当然不舍也担心，可是我们已没有别的选择，在这国家的最北方有一块安宁的土地，虽然落后却无拘无束，我和撒加用了毕生的积蓄买了船票，希望在那儿可以重新开始．
怎料，一场暴风雨，夺去了我们所有的希望．
也许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可是我却不甘心，更不可以拋下撒加一个．
被大浪冲走的一刻，我用尽所有气力去游，即使深知九死一生，也从没放弃过求生的希望．
这世上，还有太多令我留恋割舍不下的东西．
我侥幸获救了，后来看了报纸，才知道撒加成了船上唯一的生还者，被B城的人救了．
我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甚至为了找寻他的下落和别人争执被打伤，然而我得到的是什么？是什么？
一具冷冰冰的尸体，那不是撒加，不是我要找的撒加！
＊＊＊＊＊＊＊＊＊＊＊＊＊＊＊＊＊
我怔怔的看着他，一时不能言语．
“他不是撒加！”加隆放下了撒加的尸体．“撒加还没有死，他的体温我记得最清楚，这个冰冷的身体，即使跟他有着相同的样貌，也决不可能是他！”
“加隆，听我说，撒加已经死了，就算你不肯面对，那是事实．．．”
“我要继续找他．”他痴痴的喃喃说道：“不管去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他．．．”
“加隆，你要去哪里？你要拋下他一个人不理吗？你要他为你这样子伤心难过吗？加隆！！！”
我在拼命喊着，却如何也叫不住他，他走了，踏着蹒跚的脚步走了．
即使是撒加下葬的那天，他也没有出现．
以后，我再也没看见过他．
固执也好傻也好，他只一心追寻着，一个只能在他思海里活着的撒加．
而我，追寻着的又是什么呢？
(全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