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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人归暮雪时冻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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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嘉弦没有去集市,只乖乖地在家里等着。她想公孙容一定不知道今天会下雪,南碧城和安平县又离得那么远,他今天多半是不会回来的,可是偏偏只想在家里等着。
她心里隐隐有些期盼,在屋里坐一会儿便要到门口望一望,可是终究也没有等到公孙容。
傍晚时候又开始下雪,夕阳余晖把雪染成了橘黄色,她看得出神,待醒过来时手脚都冻得有些僵硬了,她赶紧跑回屋里,用被子捂了半晌才好了些。
恹恹地做了晚饭,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她心里愤愤地想,等公孙容回来自己才不理他,食言而肥的骗子!
夏嘉弦不愿睡得太早,便在灯下绣着白天没有绣完的花样,绣着绣着竟然忘了时间,忽然听到外面打了三更,才惊觉腰酸背痛。
她把小可怜放到床上,又倒了杯水喝了,却还是不想睡,便到院子里走一走,谁知她刚打开门竟然看到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
那人的头发和身上都积了厚厚的雪,也不知站了多久,有些雪化了濡湿了衣服,他却不动,只静静地站着,像一尊塑像。
那个人是公孙容。
夏嘉弦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飞快地跑过去,一下子便抱住了他的腰,强压着声音里的哭腔道,“公孙容你竟然真的回来了!你怎么知道今天会下雪?公孙谦救出来了吗?”
她一连问了许多问题,可是公孙容却没有回答,只平静地看着她。
夏嘉弦看他的衣服又湿又冷,头上身上都是雪,以为他冻傻了,便把他往屋子里拉,一边还责备到,“你傻呀,这么大的雪在外面站着干什么!”
公孙容被她拉着进了屋里,衣服上的雪很快便化了,这下衣服算是湿透了,可是他似乎并不太在意,只定在那里,任夏嘉弦用干爽的布巾擦他的头。
夏嘉弦的嘴一直没有停,把这几日安平县发生的大事小事都同他讲了一遍,她觉得心里是满满的欢喜,恨不得要飞上天去。
她把他的头擦干,便想去烧水给他洗澡,可是手却被他拉住了,公孙容说,“告诉我三苗族的宝藏在什么地方。”
夏嘉弦身体一僵,笑得有些僵硬,声音也有些抖,“公孙容你说什么?快松手,我去烧水给你洗澡。”
公孙容却不松手,自顾自地道,“我知道你爹是夏将军,也知道你娘就是三苗族的圣女,你是他们的女儿,你一定知道,告诉我三苗族的宝藏在哪。”
夏嘉弦摇摇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不知道,公孙容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伸手握住夏嘉弦的脖子,咬牙道,“告诉我你知道,不然我便掐死你。”
夏嘉弦听不见他在说什么,眼睛睁得很大,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公孙容你怎么了?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公孙容冷淡地看着她,像是看一个陌生人,“我本来便是这样的人,我知道你的身世,所以才故意接近你,如今我已经厌倦和你虚与委蛇,你若是告诉我,今天就放你一条生路,否则我便杀了你。”
“你骗我!公孙容你骗我,你骗我!”
“我以前都是骗你,现在的我才是真实的我,灭了公孙家满门的人,才是真实的我,你不要再犯傻了。”
“你没有杀公孙家的人,你没有,你是好人!”
“我不是好人,你不要犯傻。”公孙容咬着牙,他的手在抖,可是他并不放开夏嘉弦的脖子,“既然你不知道宝藏在哪,我留着你也没有用。”
“公孙容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人逼你这么说的,是不是公孙谦还没有救出来,你不要这样骗我,公孙容,你不要这样骗我……”夏嘉弦不停地摇着公孙容的胳膊,可是公孙容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她。
“夏嘉弦你不要傻,谁的话都相信,你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你什么都不知道,否则我一定回来杀了你。”公孙容松开她的脖子,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身拉开了门。
“公孙容那些日子你说的话,你做的事也是骗我的吗!”夏嘉弦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她不信,可是她现在也不知该信什么。
公孙容没有回头,声音一丝起伏也无,“全是骗你的。”
外面还在下雪,雪很大,稍远一点的距离便什么都看不见了,公孙容纵身走进那风雪呼啸的天地里,很快便消失不见。
夏嘉弦再也站不住,跌坐在地上,她想哭却已经哭不出来,可是心里难受得紧,不哭出来就要被憋死了。
她看着那扇开着的门,忽然站了起来,拼了命一般往外跑,她不相信公孙容刚才说的话,她不相信!
可是等她跑出门哪里还有人影,地上的脚印被雪覆盖,夏嘉弦随便找了一条路去追,她跑得很快,她想要追上公孙容。
可是雪地太滑,她跑得又快,脚下一滑便跌倒在地,她想站起来,可是终是没能站起来。
夏嘉弦忽然嚎啕大哭起来,这天地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每个人都有家,每个人都有亲人,每个人都可以安安心心的生活,只有她不行,只有她是独自一人,只有她没有人要……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双白色的靴子,白得不染一丝尘埃,夏嘉弦抬头看了许久才认出这人是住在隔壁的长鱼陌,可是现下她难受得谁都不想理,只想自己呆着。
长鱼陌却蹲下身,十分温和问道,“这么冷的天,夏姑娘在这里做什么?”
夏嘉弦把脸转到一边,用袖子擦了擦脸,梗着脖子道,“我看雪呢。”
“雪有什么好看的,姑娘还是快些回家,否则家里的人要担心了。”
“我没有家人,没有人关心我,没有人要我,”夏嘉弦忽然又想到公孙容说的那些话,心里像是有一把钝刀在乱绞,喃喃道,“他也不要我了,他也不要我了……没人要我。”
长鱼陌见她这样自然不能离开,可是谁知这姑娘忽然又呜呜地哭了起来,让长鱼陌不知该如何是好。
又过了一会儿,夏嘉弦终于哭够了,一抬头见长鱼陌还没走,便觉得有些难堪,起身便走,谁知才没走几步便滑倒了。
夏嘉弦觉得百分千分的难堪,可是又不想把这种难堪表现出来,只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便接着走了。
第二天一早江律便来找夏嘉弦,说是县令夫人有几个花样想让她绣,虽然见她没有什么精神却也没放在心上。
夏嘉弦行尸走肉般听县令夫人说了要求,然后便回了家,当日便开始绣,可是最后夏嘉弦看着长了羊角的牡丹花觉得实在不太符合县令夫人的要求,于是用剪刀剪了,重新开始绣。
可是第二次绣出的东西依旧有些怪,于是她又剪了,再绣,也不知绣了多少幅。
夏嘉弦一连几天都没有休息,可是总是不满意,手指扎烂了也不觉得疼。
那日之后,长鱼陌有些不放心,在外面叫了几声也没人应,谁知进了屋竟然看见夏嘉弦的手指全破了,还在不停地绣。
他握住她的手,可是夏嘉弦推开他的手继续绣,长鱼陌想,这姑娘八成是魔怔了,于是点了她的睡穴,也许现在睡一觉对她是最好的。
夏嘉弦看着外面一点一点亮起来,本来什么声音都没有,接着便渐渐有麻雀开始叽叽喳喳叫了起来,小可怜趴在她手边,睡得很香。
她觉得头有些疼,大概是因为又是一夜无眠的缘故,她已经不知这样有多少天了,她一夜夜地睡不着,想的事情很多,想她六岁以前住的那个小黑屋,想她六岁以后住的那栋大宅,想她十六岁以后住的安平县,想她遇上过的人,分别过的人。
也许她想这些,为的不过是不要想起公孙容,可是却总也不能忘了公孙容,直生生把自己逼得不知如何是好。
江律也渐渐察觉出夏嘉弦的不对,以为是和公孙容闹了脾气,这日便拉着夏嘉弦上街去散散心,谁知却遇上了上次在绮红楼买下夏嘉弦初|夜的赵方赵公子。
夏嘉弦尚未从上次的噩梦中脱离出来,见了赵公子自然害怕得紧。
再说那赵公子上次无缘无故吃了暗亏,虽然多方打听却并未找到夏嘉弦,如今在街上遇到哪里能放过。
赵公子本想来硬的,谁知江律却忽然喊起来,说什么光天化日强抢良家妇女,立时惹得一群人来围观。
赵公子即便胆大妄为也绝对不敢在这种情况下抢人,只得恨恨走了,心里却把江律记住了,发誓日后绝不会给他好过。
只是这赵公子的报复来得忒快,第二日江律去了县衙便被扣下,说是昨夜县衙库房失窃,在现场发现了江律的腰牌。
可是谁都知道,江律一回安平县便把腰牌交了,等着升迁,如今不过是找了个借口诬陷罢了。
江大娘哪里料得到会有这样一场祸事,每日都哭,才几日变瘦了一大圈。
这盗窃库房的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看县令如何去断,只是这到京城去做捕快怕是万万不能了。
县衙库房失窃的那夜,江律恰好陪了夏嘉弦一夜,夏嘉弦想,也许只要自己去给他作证,他一定会没事的。
可是当夏嘉弦看见赵公子坐在县令身边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想错了。
无论她如何说,县令只咬定有人看见江律从库房出来,他的腰牌就是证据。
赵公子悠闲地摇着扇子,看戏一般。夏嘉弦想,江律莫不是被自己害了?
不过好在县令并没有马上判罪,案子暂且压了下来。
夏嘉弦给牢头使了许多银子,牢头总算是答应让她见一见江律。
江大娘带了好些吃的穿的带进去,可是见到江律时,江律已经进气多出气少。
夏嘉弦和江大娘唤了他许久,又喂他喝了些水才算是醒了。
问他怎么会这样,才知昨日夜里县令忽然提审,用刑逼他认罪,他不认,县令便一直打。
江律笑着说,我才不承认没做过的事,我还要当捕头呢。
夏嘉弦听了差点哭出来,她想,那个有着伟大梦想的江律,那个会偷奸耍滑的江律,那个想要除暴安良的江律,如今趴在这个监牢里,只剩一口气。
她再也想不下去,捂着嘴跑了出去,她一定要想办法让江律出去,做一个捕头。
那是他的梦想,他的梦想会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