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赵马]黄泉渡（又名地府）》衣被天下

1、[三国赵马]黄泉渡（又名地府）

　　刹那间天旋地转。
　　他的背部重重撞在冰冷的地面上，巨大的痛感战栗的蔓延全身，深深扎进左胸的长矛被这么一带，又深入了几分。
　　眼前剧痛的迷雾逐渐散去，入目的是蔚蓝的天空。
　　碧空如洗，干净的仿佛什么都没有。
　　地面震动，骑兵在他身边来来往往，能听到他的亲兵喊杀震天，与敌人兵戈相交，拼命冲过来的声音。
　　可以感觉到夜照玉狮子在他身边徘徊着不肯离去，低下头轻触它的主人，悲伤地“呜呜”喘息。
　　他仰面朝天，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泪水盈满眼眶，痛彻心扉。
　　那么，现在，他要死了么？他杀了那么多的人，父亲、妻子，宗族将近百人，都因他而亡，更不用说上阵杀敌，他的银枪下早不知屠戮了多少性命。而现在报应来了，他将要死在这个不是故乡的地方么？死在这个没有亲人的地方？死在不知名的小兵手里？甚至连死前，都没有安排好阿岱未来的事……都，还没来得及，看那个人一眼……
　　“孟起——”
　　恍惚间仿佛听见那人撕心裂肺的呼喊，他极力的想要分辨清楚那是不是幻觉，却终究是逐渐沉溺到黑甜的睡梦中去了。
　　神啊，这是你最后的温柔么？
　　******
　　脚下是寸草不生的土地，奇岩怪石头顶是翻滚着的阴沉沉的天空，周身一片漆黑如墨，像是远古渺无人烟的荒野。
　　这不是他所知的世界。
　　“这里是地府。”耳边忽然有人轻轻地叹息，他猛地扭头，愕然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立着一个人，白衣如雪，眉目如画，脸上是淡漠冷然的悲伤。那人望着他笑，唇角勾勒出薄凉的弧度
　　，伸手指向远方：“欢迎来到死者的国度，西凉锦马超。跟着红灯笼走吧，它会引领你到亡者该去的地方。”
　　“虽然你身上还有一股生机并未断绝。”神秘的使者似笑非笑地打量他一眼，“但回去的可能性不大，还是不要挣扎了好。”
　　他不明白那人说的话，正要追问，却见那人的身影如雾般消散了，恍若从未出现。
　　向后看，是奔腾不息的河流，翻滚着，怒吼着，深水处却是平静的，隐隐可见点点昏黄的光。
　　黄泉，生与死的界河。
　　向前看，红色的灯笼凭空悬挂着，轻轻摇晃，仿佛在催促他快点起行。灯光猩红如血，凄迷诡异的美感。
　　那么，果然还是死了吧。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良久后停下，迈步走向未知的前方，追逐着黑暗中那一点猩红的光亮。
　　把不甘，悲伤，愤懑，思念，不舍尽数压于心底。
　　四周的景色如潮水般退去，迷雾却逐渐涌了上来，能看的只有那一盏灯笼。隐隐听见潺潺的水声，他继续向前，水声越发大了。
　　眼前忽地出现一条小船，靠着合眼，黑衣少女手持棹桨坐于船头，红色与金色的绣线纠葛着在黑色的底衣上描画出神秘的图案，长发如瀑，美貌得如同梦中仙子。岸边一地迷蒙的绯红，娇艳的花朵怒放着，凄艳得惊心动魄。
　　“那是彼岸花，你已到了忘川了。”少女起身，神情波澜不惊，漆黑的眼眸一片死寂，她向他伸出了手，“要上来么？到了对岸，你就真的再也不能回头了。”
　　什么意思？
　　“你真的甘心么？就这样死去，什么都没有完成……”
　　“你真的舍得么？就这样死去，不曾与那人温存片刻，甚至连告别都没有来得及，刚开始不久就要谢幕……”
　　甘心么，舍得么？舍得么，甘心么？
　　当然不！！
　　他还没有手刃韩遂张鲁曹贼为三次灭门之痛报仇雪恨，还没有报效主公立下大功以偿恩情，还没有和张翼德再此大战一场分下胜负高低……还没有干完许多事。
　　他还没有亲眼看着幼弟长大成人，亲自教导他武艺兵略，还没有与那个人过上几天安详日子，坦白地告知他自己的情意……还没有让许多事了却遗憾。
　　怎能甘心！！
　　怎能舍得！
　　恍惚间感到有几滴滚烫的液体滴落在面上，抬手去拭却发现空无一物。
　　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只是几滴液体，却让他难以承受。它们仿佛蕴涵了一个人所有的痛苦、悲哀与绝望，连带着他的心也硬生生绞痛起来。
　　“抉择吧。”黑衣少女漫步下了渡船，手执方才引路的红灯笼，沉谧的暗夜与宁静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轻声道，“前面与后面，生或死，你选哪一个？”
　　“前进，那里有你的亲人宗族；后退，那里有你始终牵挂的人。选择吧，你要哪一个？”
　　他茫然地看着她，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
　　前进吧，你将再也不用常怀忧惧，再也不用背负血海深仇，再也不用品尝人生之苦，再也不用历尽艰险磨难……有个声音这样说，他迷迷糊糊地前行，一只脚已踏上船沿。
　　但背后遥远的黑暗中却突然传熟悉的声音，一声又一声，仿佛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凝聚了全部的希冀与绝望，恍如夜莺哀歌，子规啼血：“孟起……孟起……”
　　他猛然一震，却是清醒过来。
　　当下不再犹豫，没有理会摆渡亡者的少女，他转身向后飞奔，追寻着那一缕犹未断绝的生气，义无反顾的背影很快湮没在重重的黑暗中。
　　抱歉，子龙，我差点食言了。
　　******
　　“怎的还是让他跑了？”虚空中传来男子的声音，一团烟雾凭空出现，凝成白衣男子，正是方才指引马超的那人，“多可惜呀，你不该放跑他的，黑无常。”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白无常。”黑衣少女瞥他一眼，无动于衷，“那个人命犯刑杀，天孤星转世，本就怨气冲天没几年寿命了，但还不是时候。这次入地府不过是个意外，你也太心急了。”
　　“与其现在强行完成接引让他携着那股怨气过忘川，还不如缓上几年，让他了了心愿消了怨气更好……呵，反正千万年的时间都度过了，我们还等不及这几年么？”
　　******
　　他勉强睁开眼，周围是熟悉的木质结构，洒满了金灿灿的阳光。浑身上下都被绷带裹住，痛感随着意识的恢复汹涌而来。艰难的稍稍侧头，却见那人手执兵刃刚刚进门的样子，见他醒来，一时间竟是愣住了。
　　“孟起！！”那人弃了兵刃扑上来，想要抱他，又怕伤口崩裂，只能狂喜地捧起他的脸亲吻着。多日的祈求终于得到了回应，却是激动得流下泪来：“太好了孟起！你终于醒了！！终于醒了！！大夫竟说你很可能醒不过来……但你终于醒了！！”
　　“子龙……”他动了动嘴唇，困难地唤出这个名字，缺水、疲惫与痛苦使得他的声音沙哑，然而他却是笑了，“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那人一怔，很快又回过神来，柔和了眉眼，仍在流泪，但也是慢慢地笑了起来，“快点好起来吧，我等你。”
　　他终于等到了他醒来，他们还在一起策马扬鞭并肩而行，他还能把他抱在怀里如同珍宝一样细细疼惜，他还能看到他脸红的别扭模样，听着他口是心非的话语，安慰被同僚排挤明明很难过却仍旧装作不在乎的他……真是太好了。
　　他们还能并肩共行好长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