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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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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蕴容老往这边看,刘世元也注意到了她,沈蕴容很礼貌的笑了笑,心里却七上八下尴尬得很。刘世元微微点头致意,又见他和庄晓梦耳语了几句,随后端起红酒杯朝沈蕴容那桌走了过去,到沈敬之旁边,端端正正的敬了一杯酒,又问起怎么不见沈洵沈浩。
沈敬之说:“他俩去沈阳了,有些生意上的事情。”
“这样啊,”刘世元看了看沈蕴容,道:“怪不得今天只有三小姐来了。”
沈蕴容忙接口:“刘大哥你别客气了,叫我蕴容就行。”
刘世元轻轻一笑,随口说道:“我一直听沈二哥说他那个妹妹可是京戏的大行家,还颇通昆曲,是不是啊?”
“二哥他想着法儿损我呢!常看戏的,谁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我哪是什么行家!”
“刚说让我别客气,现在自己倒客气起来了!我是不懂戏啊,可说不上什么……不像晓梦,她可是货真价实的昆曲迷啊。”
沈蕴容还没开口,一旁的人已等不及接了话茬:“昆曲是什么?那都是文人雅士的玩意……某些人,还是回去唱她的淫词艳曲吧!”
声音不算大,可足够一桌人听清楚了。沈蕴容朝那位夫人皱了皱眉,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又转头看向刘世元,他捏着个空了的高脚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尴尬。沈蕴容顿时语塞,低下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沈三小姐,我是庄晓梦,你好。”
沈蕴容猛然抬头,撞见那张明艳照人的脸,同为女子,她竟也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人当真美得摄人心魄。庄晓梦一只手挽着刘世元,一只手朝沈蕴容伸过来,微微笑着,优雅从容。
沈蕴容握上她的手,也道:“你好。”
“刚才听世元和三小姐聊到昆曲是吧,不知三小姐有没有听过林彦清林老板的戏呢?”
“当然,林老板绝对是当之无愧的昆曲泰斗了。”
“我曾经有幸和林老板一起喝过茶,那时玩笑说了一句,捧他的人尽是达官显贵,真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林老板说:‘人也许可以分三六九等,可在我这儿却只有两种,懂戏的和不懂戏的。不懂戏的人看戏,只把戏当玩意儿,那钱再多也是糟蹋……只可惜,大多数指指点点对戏品头论足的人,都是些没有自知之明的草包,像三小姐这样真心爱戏的可实在太少了。”
一番话说下来,有理有据不卑不亢,捧沈蕴容不过是虚晃一招,声东击西指桑骂槐,她用得真是游刃有余。这等好口才,怕连刘世元这样满肚子墨水的人也不一定赶得上。
沈蕴容暗暗吃惊,却见刚才咄咄逼人的贵妇把筷子一扔,冷冷扫了一眼庄晓梦,仿佛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失陪!”立马便起身离开。
庄晓梦淡然望着她走远,优雅的一欠身,端起沈蕴容面前的酒杯,向一桌宾客举起,娇声软语:“都是我的错,搅了各位的兴致了,我自罚一杯好不好?”
有人不肯放过:“庄小姐要罚,就得罚三杯!”
庄晓梦爽快:“好!三杯就三杯!我舍命陪君子,各位可也得敞开了喝呀,最好啊喝空了范府,叫范大爷和新娘子的交杯酒也没有啦!”
一桌人开怀大笑,又是你来我往觥筹交错的场面了。沈蕴容轻轻拉了拉庄晓梦,小声在她耳边说:“没想到,林彦清的戏好,心气儿也高,那几句话倒真是看不出来。”
庄晓梦噗嗤一笑:“三小姐,你也知道林老板不轻易登台,一年只唱十来回。其实,我就见过林老板一次,他在台上我在台下,隔着三五张桌子呢!”
沈蕴容瞧着她三言两语就扭转乾坤,瞧着那些男人眼迷心醉,瞧着她一颦一笑顾盼生姿……也许这就是风尘女子的特质,可偏偏她能把这股子风尘气收放自如,好像就是因为风尘她才能美得淋漓尽致,叫男人神魂颠倒,叫女人望尘莫及。
沈蕴容正发着愣,突然听见刘世元跟自己说话:
“刚才谢谢你没拆晓梦的台,你好像,没有其他人那么反感她。”
沈蕴容狡黠反问:“是吗?准确的说,应该只有有夫之妇才会反感庄小姐吧?”
刘世元转身看了看庄晓梦,她还端着酒杯上下周旋着,便说:“我们出去聊吧。”
两人在院子里走着,四处都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沈蕴容随口说道:“刚才我听人说,庄小姐可是出了名的沪上一枝花呢。”
刘世元略略一顿,问:“其实你也看不起她吧?”
“我只是……想不到刘大哥会和她在一起而已。”
“那时候,我和一个朋友去上海,在个茶馆里听戏,唱的是玉簪记。台上那个小姑娘才唱了没几句,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劈头盖脸就打断她,一条条说哪里不对。小姑娘愣着不敢说话,倒是茶馆老板急了,对着她直作揖‘庄大小姐,您想听好戏,随便叫哪位爷给您请了名角儿去府上唱就是了!您何苦来我这小店拆台啊!’那人不紧不慢:‘我什么时候拆你台了?唱得不好说说都不行吗?大不了,这出戏我帮你唱了!’说完,她还真把茶杯一放,上了台张口就来……底下的人都拍手叫好,我不懂戏,也听不出哪里好来,可当时,就觉得……”
“一见钟情?”沈蕴容插嘴。
“不算是。”刘世元很郑重的补充:“是惊为天人。”
沈蕴容心里微微触动,面上还是打趣:“你在南京,她在上海,可难为你三天两头就为铁路事业做次贡献了!”
“我离开南京了,在上海找了份工作。”
“什么?她真值得你做这么多?”沈蕴容诧异得脱口而出。
刘世元挠挠头:“不知道……反正一转念就都做了……”
沈蕴容低下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原来,你比你那流氓弟弟还多情……”
“哎!我的沈三小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沈蕴容闻声一抬头,正看见不远处范可颐正一脸愁苦的望着她:“屋里我都找遍了也没见你,敢情你吃饱了在这儿散步消食呢!”
说完,范可颐快步朝她走过去。没曾想,一不留神迎面撞上一位先生,人家手里一杯红酒哗啦全倒在范可颐那件雪白蕾丝裙上了,范可颐一惊,“啊”的一声叫出来。沈蕴容和刘世元没看清怎么回事,急忙跑了过去。
“你看看这人……”范可颐一把拉住沈蕴容,斜眼一瞪那个闯祸的人:“我的衣服!”
沈蕴容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旁边刘世元先开了口:
“原来是陆公子,好久不见了。”
那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哦……是刘大少啊,别来无恙啊?”
范可颐呆呆的问:“你们,认识啊?”
“自然认识……陆公子,托令尊大人的福,我一切都好。”刘世元的语气听起来不冷不热,他转头向沈蕴容道:“我先进去看看晓梦,你们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