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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温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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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这世界上有没有人可以拒绝得了沈燕冰的笑容,至少,我拒绝不了,否则,我现在不会坐在这里。
轻柔的小提琴协奏曲,水晶流盏轻碰的丁零声,高雅华贵的装潢,典雅简约的气派,再加上窗外的灯转流离的夜景——一贯的流光溢彩,衣鬓云香的上流社会所崇尚的气派与风格。
“风雪烟云楼”,N市里最富盛名的旋转餐厅,环境好,菜色更好,加上全是独立成间隔音效果一流,是商贾政界要人显贵们谈公办事首选之处,倘若不是提早一星期预约,一般是没有位置的。沈燕冰不愧是大有来头的人,兴致来了冒冒然登门也可在片刻间安排出座位——而且还是临近窗边,可远眺全城夜景的最佳位置。
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金钱和地位的确能带来无比的方便。
轻啜着杯中的红酒,我默默地打量着眼前的他。
他依然是一脸微笑,目光如水般平静柔和,面色沉静且自然。
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这个男人的表情上除了笑容还会有什么?他所有的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那浅浅的若有若无的微笑下,让人捉摸不透,就像深不见底。
他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这忽深忽浅的幽蓝色泽,如我手中盛着的酒一样令人迷醉。他的上嘴唇轻轻的抿着,保持他一贯的微笑和好风度——
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虽然说,第一次相亲,且第一次相亲见面就被人求婚的确是有些匪夷所思,当然如果那句“而你,亦然”也算是一种求婚词的话,单丝他的态度却又分明是一种若即若离,行事风格恍惚的如同早晨林间升起的雾气,飘忽不定让人难以琢磨,完全看不出丁点有追求我的痕迹,当然前提是我们愿意以结婚为前提进行交往的话。
可是,对于我而言,他分明应该和陌生人无疑的,可是我却再每一次见面的时候都不知不觉间受制于他,想来心中难免有些气恼,这心情自然也好不起来,再美味的佳肴吃在口中也如同嚼蜡。
“菜不合胃口?”他敏锐地发觉我神色不悦。“这家的鳕鱼排做的非常出色,要不要来点?”
“不,现在的已经很好。”我轻敛下眼,回以绝对的客气,“让沈先生破费了很过意不去。”
与我的忐忑不安相较,他倒是显得一派的轻松,似乎非常乐见于我的不自在,他虽然长相斯文儒雅,但周身却散发着与外貌卓然不同的气息——一种危险的气息,平日里不显分毫,两人一独处这样的感觉就尤为强烈起来,他像一只非洲草原上进入狩猎状态的猎豹,而我,却只能默默的祈求自己最好不是那被猎豹盯上即将舍身成仁的羚羊。
“一顿饭罢了,晓筠你实在太见外。”他依然好整以暇,一成不变的温文有礼。
我不悦的沉下脸,“沈先生,我说过请叫我白小姐。”
对于我的不悦,他先是轻怔了一下,似有些意外,然后笑了,“……原来你是为这个生气?”
“既然如此,不如你也叫我名字如何,大家都公平。”他已率先拍板决定。
“沈先生,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太阳穴上青筋一片,事到如今我居然还能努力的维持出完美无瑕的礼节性微笑,连自己都佩服自己有这么好的耐心和风度。
“叫我燕冰好了。”他笑眯眯地道,不顾我的反对已然自己拍板,“我也叫你晓筠,有来有往,大家都公平。”
“沈先生,我……”
“燕冰。”他纠正。
“那……燕冰先生,我的意思是……”我退而求其次。
“是燕,冰。”他依然坚持。
我咬牙,看样子他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我若是不唤他名字,恐怕今晚的晚餐话题全都得停滞在名字这个问题上。
“……燕冰。”我心不甘情不愿的叫,声音低的只怕只有自己才听的见。
“有什么事吗?”他笑容满面,如沐春风。
这家伙!
我暗自气恼,深深的吸了口气。
现在看着他的这张笑脸真是越来越不顺眼,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会觉得他的笑容好看的!
这男人——笑的真是邪恶透顶!羊皮面具下隐藏着狼的掠夺本性,隐藏在一张温文无伤脸庞下的本质竟是如此的可恶!所有人都被这男人蒙骗了!
在这场你来我往的征战中,他是主动,我太被动,所有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下,所有的优势都在他那一方……所谓无商不奸,他多年商海浸淫,我这等甫出壳的小菜鸟只能望尘莫及。
既然你开始暴露出你的面目,我自然也不含糊。很好,大家索性坦诚相见,本来就不熟,更没必要过分的惺惺作态。
我坐直身,挺直脊梁,神色凝然。
“那我就直话直说了,嗯……那个……燕冰……”这个名字叫起来真的很不顺口,任是我先前有如山的气势,也被这扭捏的二字给磨噬的荡然无存,倒显得是我理不直气不壮。
我吸了口气,稳定一下心神,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
“我觉得我们需要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我也正有此意。”他微微一笑。“晓筠,你说。”
他目光如炬,眼瞳清亮,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异样的神采,看的我一阵心慌意乱。
我昂起头,振作起精神。
“我不明白你的想法。”我直言。
他轻挑了一下好看的眉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燕冰,我不懂你为何会找上我。”我直直地盯着他,盯着他的眼睛。
父亲曾经告诉我,当你和一个人准备谈判的时候,你一定要取得和他对等的立场,绝对不能显得有一丝的示弱,否则只能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而最简单也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紧紧地盯住对方的眼睛,说明自己坚决意图的同时也不让他有丝毫闪躲的机会,沈燕冰,或许你的确有你的方法,但我也有我的对策,如果你想借我而控制齐家的话,那么就大错特错了。
“……相信你也清楚,以你的条件和能力,比我更适合的人选绝对大有人在,我也知道你有开拓南方市场的企图,但如果你是想通过我而取得齐家在商业上的人脉好处便利的话,我只能告诉你,那是徒劳的。”我轻轻低下头,心里暗暗觉得好笑,自己不是早就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了吗?为什么每说一次心中仍是止不住的悲凉?
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望着我,目光清澈。
“你应该记得,在葬礼上我就和你说过……我不是齐小姐,我姓白,我根本就不是齐家人,齐家的事与我无关,我没有任何的优势,也没有强大的后台——如果你是想要找门当户对的对象……齐衾舒比我更适合……而且她也很……”
我并不是想帮齐衾舒一个忙,也没有这么好的闲情逸致来发扬我们那微不足道的手足爱,我只是……只是不想成为背负着齐家名义下的一个棋子,成为被利用的马前卒……
事到如今,我不想再当一颗傻傻的棋子,母亲,二哥……我不想再成为他们与别人或是别的企业之间联络感情或是事业运做的工具……
“我白晓筠是谁?一个户籍上现在都写着‘父不详’的私生女,我的财产亦属于齐琅文得赠与,而非继承,我和齐家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不知道你想从齐家得到什么,我只能说,通过我,你得不到任何的好处,所以,没必要在我身上花费心思和浪费时间,我……不值得。”
明明是早明白不过的事实,却越说越觉得悲哀,连带着眼眶都有些湿润起来,不行……再这么下去,我真的会失态。
深吸了口气,淡化喉间的酸涩感,我努力地绽出微笑:“燕冰,我的话说完了,就这样,那么我先……告辞。”
提着自己的手袋,甚至顾不得道谢,我狼狈万分的夺门而出,却未想刚出门,一只火辣巴掌便迎面而来,打的我愣愣。
“你、你居然真的在这里!不要脸的狐狸精!抢了我爸爸,害了我们一家还不算么!你现在还要抢我的幸福!我们齐家上辈子到底亏欠你什么!你要把所有都抢走!”
脸上是火辣辣的痛,但我却已无知觉,愣愣的抬头,看着齐衾舒在我面前咆哮,她满脸是泪,连脸上的妆已哭花糊掉,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你、你凭什么……”
她第二巴掌正欲再度扇来,却被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捏住手腕。
“齐小姐,你这样太失风度了。”
沈燕冰的声音自我身后传来,依旧的波澜不惊。
“燕冰……”面见心上人,齐衾舒愣了下,随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最在乎面子的齐大小姐哭成这样,完全的不在乎形象——想来,她是真的爱他。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她不是好女人啊……她那个狐媚子得妈害了我一家不够,现在又来害你……”
齐衾舒哭的抽抽噎噎,很有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风姿,只是搭配上她那花的五颜六色的脸,有些微的滑稽。我睨了沈燕冰一眼,想来该是他发挥绅士风度的场合,握紧手提包,我转身下楼。
戏该落幕了,王子受巫婆魔法媚惑识人不清,如今公主跳出来英勇杀敌,不仅使王子自巫婆的的迷惑中解救,也成功抢回自己的心上人,身为配角的我,再留下也无用,所以该下场时一定要下场。
走出风雪烟云楼,我轻轻的吸了口气,脸上依旧火辣辣的痛,但我已麻木无知觉,夜间的风有些微凉,吹在身上有些浅浅的寒意,风好像有穿透力般,吹的我心里空荡荡的,像是在不停的提醒我,如今我的孑然一身与……一无所有。
是的,倘若真的抛开掉齐家的一切,我还能拥有些什么呢?我所住的房子,穿的衣饰,吃的餐点……都是父亲给予的,虽然如今父亲已经不在,可我拥有的财产也是他留给我的,我之所以能够顺利的开店,那资金也来源于他留给我的钱……甚至连我,也是贴着半个齐家人名牌的物品,不管我原不愿意承认,这是事实。
若真的与齐家断的干干净净,我还剩下些什么呢?我还能拥有些什么呢?
人生若浮云,恍然间回首,才发觉自己原来竟是如此的寂寞与孤独。
或许齐衾舒说的对,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个做情妇出身的母亲,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我也是个狐媚子的命,玩垮了这家又拆散那家,总有一天要受上天惩罚。
“晓筠!”
身后有脚步声,居然是沈燕冰追了上来。
我没有回头,依然埋着头径直向前走,话既然已经说清,再回首亦是惘然,更何况我们本就没有什么非见不可的理由。
若不是二哥找我,我便不会去相亲,更不会与他有什么纠葛——虽然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纠葛。
呵……平行的线,是怎样都不会出现交集的。
“晓筠。”他已经追上来,伸手拉住我。
“……沈、沈先生,你、你放开我!”我低着头小声的叫,声音在夜风中听起来显得格外的软弱与无助。
我没脸抬头,因为这时的我一定看起来脆弱的要命!我不要脆弱,早在五年前的那个夜晚起,我就发誓要变的坚强,绝不再恣意的掉任何一滴眼泪,我不要把自己的软弱暴露在别人面前!
他不动,依然还是拉着我的手不放,良久后,我听到他一声低低的叹息,带着些许的无奈,和些许的……怜惜?
“……晓筠,你真的很像一个孩子。”
我怔,心中没来由的一悸。
他轻轻的拉过我,手心干燥而温暖。
“我送你回去。”
我像刚从警察局里释放出来被家长领回家的不良少女,低着头,默默的任由他拉着我向停车场走去,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我没有拒绝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