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颜录Ⅰ(女强)》天水合一

14、风流子

　　影影绰绰，沁凉的香气暗生，绣着鲜艳红梅的屏风上晃动着几个姿态各异的人，中间那个看身形却是个左右逢源开怀无限的男子。

　　那个男人坐在鲛绡制成的围屏之中，斜倚着镂雕美人蕉的朱红坐榻，怀中一柄孔雀翎羽扇，碧色瑰丽周染晕黄色彩，珠光般莹润亮丽，正缀在漆亮颜色上，映着其人敞开的玉色胸怀，无端的有些撩人心魄。却分明是女子之物。竟被他不以为意的捏在指尖，时而逗弄周遭丽人，换来低哝娇语后，更是轻浮浪荡随手拉入一美调笑。

　　暑日衣衫轻薄，那男子更非礼教中人，对襟斜斜敞开露出瘦削苍白的胸口，腰间朱红的璎珞垂散，白玉琼花绣在珠兰锦缎上，一眼望去，雍贵清丽的花朵便好似活了一般，随着衣料的浮动，竟有暗香滋生的错觉。

　　衣香鬓影，艳丽靡靡。

　　砰！冷不防一声巨响，厢房的门猛然被破开，房中美人本能的尖叫一声齐齐一躲。男子怀中顿时一空。

　　还未弄明状况，便只听的一声叮玲，接着哗，巨大的围屏豁然成了两半斜斜的飞开。

　　莺莺燕燕又是一阵抱头尖叫。

　　“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啊。”横指抹了抹脖上一条血痕，红衣的少年郎目光婉转，别有绮丽的笑，“惊吓到美人真是失礼。”

　　“是么？”挥了挥短剑的人眯眼，慢慢踩着断裂的屏风踱步过来，距离越近，众人越是看清她脸上冷漠的杀意。

　　朱红榻上的男人支着下巴，手中的羽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拍在自己腿上。女伶们已经瑟瑟躲在他身后，此时见了这样的场景互相挤靠着，巴望着来的煞星能忽略这边。

　　青衣少年腕间一转，斜眼看了榻上不动如山的男子，忽而右手一抓，案上一壶酒便到了手中，千秋的眼神意味深长。

　　无衣身形忽然一动，电般朝门外方向扑出，众人眼前一花，却见那个一手抓着酒壶的少年也跟着一晃，脚下伸出一绊，左手短剑无比精准的拦住了那临阵脱逃的人的脖子。

　　桃花眼的少年郎急急滞住身形，绯红的嘴唇弯弯，眼神纯良，尖尖的下巴下面停着雪寒的剑刃，却似毫不知危险。

　　“破坏了别人的兴致不该先道个歉么？”千秋狭长的眼微微上扬，短剑挑起对方的下巴，墨色的瞳幽深一片，视线往朱红美人榻那边一转，“倒酒。”手上一抛，一壶酒安安稳稳的掉落在一粉衣女伶怀里，女子避不及防，几欲哭出声，战战兢兢的在身后姐妹的推搡中出来摆酒。

　　榻上衣衫不整的男人望着红衣少年啧啧感叹几声，轻浮开口，“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啊，无衣。”

　　“哼，彼此彼此。”桃花眼眨了眨，无衣不咸不淡的朝外面开口，“白阁主要不要也喝上一杯？”

　　珠兰锦缎的男人果然眼角一跳，顺着无衣的目光，白发白衣的一道影子慢慢的朝这里面进来，来人伸手拨开珠帘进来，目光在倒地的屏风上停留了一会儿，慢慢抬起头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他身上，挑了挑眉。

　　红衣少年顺着下巴下的短剑抬了抬脸，眼底的笑意恶劣，斜躺榻上的男人摇扇的动作一顿，瞳孔中一寒，“你是故意的？”

　　“怎会？”无衣又弯了弯唇角，“我怎么知道你会在这间房里？”他眯了眯眼，正准备再扯个笑纹，却突然嘶了声，皱眉闭嘴。温热的血从伤口迅速的流下，滴进了领口。

　　千秋笑意冷淡的看了看往前递了几分的沉雀，漠然开口，“还不让你的人出来么，右护法？”

　　少年无衣脸色陡然沉了几分，调笑的表情散个干净，冷冷道，“这么快就知道了？”

　　“你是指所谓的杀手一事，还是你护法身份的事？”破冰一般的泠泠冷意扑面而来，她近了他一步，话音无起伏，“沉水楼雀那场闹剧我便料定你会缠上来，不过就算再来多少那样的废物也是杀不了我的，至于你的身份……”她余光睇了那个榻上面色已经转为凝重的男子身上，“既然他能是左护法，能劳白浮出手的你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

　　“那么现在你是要杀了我么？”无衣一笑，幽暗顿生，“在我修罗场的地盘上？”

　　千秋未答。厢房纯白的窗纸上漆黑的人影条条攒过，有人在大肆而迅速的围拢。

　　玉白琼花微微拂动，榻上的青年男子捏着孔翎羽扇半遮意味深长的容颜，眼睛却锐利而谨慎的盯着那个按剑慢慢拔出的纯白阁主。“白阁主要胜之不武么？”他的眼在碧色莹润的羽扇光泽掩映下幽幽，“在下自上月一战，至今仍是伤患之身呐。”

　　对峙的气氛一瞬紧张。捏着羽扇看不清神色的男子一挥手，倒了酒的女子原本畏惧的立在一旁不敢开口，此时如蒙大赦，与一群姐妹避之不及的退出房。

　　白浮的神色毫无波动，似是无法感应对方话中暗示的寡众之说。凉华阁的主人握了软剑在手中任其自然下垂指地，平坦的眼神很直白。

　　“真要鱼死网破？”振衣而起的青年甩开华美的羽扇，松开的衣襟下皮肤苍白，朱红的璎珞垂落摇摆，腰间细细的似是不胜一点力量。

　　鱼死网破？白浮扬了扬眉，深不以为然的瞥了眼某个人。青衣的那位正挑着剑漫不经心的，好似在考虑什么。以他对这个怪异的人的了解，她决计不是在顾忌什么。

　　“我们毕竟不算仇敌。”抚额的青年拂袖，拨柳抚枝一般行了过来，衣袍上流光盈盈如波纹散开，好似他此时的眼睛一般魅惑，“如果只是因为令师的原因，阁主要找的也不该是我们。”

　　似乎这个道理。白浮若有所思。

　　“刻意在沉水楼雀留下行迹，知道那些人是我所派不拆穿，白浮之事也是我刻意拖你下水，忍到今日才出手，你呢，又是为什么？”沉默间无衣开口。

　　“我以为你该知道。”千秋掀了掀唇角，微扬的眼尾让人错觉出温和，“你为什么，我便是同样的理由。我总要知道，你有无足够的价值存活。”

　　为了某种目的，千方百计的聚拢棋子么？红衣的少年垂眼露出讽刺的眼神。

　　“没有能力驾驭你这样的人，看来是我输了呢。”

　　她冷淡一笑并不回答，眼角却是扫向另一人，“既然你还够得上我的标准，看来我们该好好聊聊了。”手上一动，沉雀化为霜冷一道笼回袖中，她折身走向桌边，丝毫不顾忌将背后放空，无衣眼中微暗。

　　“我劝你不要起什么心思。”背对他的人冷冷添了句。

　　“陆敏青是吧？”千秋拂衣落座，以指点着下巴漠漠看风姿极妍的青年，对方接收到她澹澹的目光一愣，那双细长的眼细细碎碎如同流水浮光，令猎奇的人中意上了那种宝石般璀璨的辉芒，忽略了那眼底的危险，青年笑的风流，“难得能被这样美丽的人知道姓名呢。”

　　陆敏青指尖抵唇，已经无视凉华阁的主人直直朝她靠去，俯下身歪头低笑道，“不说姓名么，小姐？”余末的称呼几不可闻。

　　千秋沉黑的眼更显清冽，有冰封万里的气息溢出，杀气渐盛，扫了他自诩风流惑人的眼神，却是冷笑不动波澜。

　　在场的人并未听清陆敏青的话语，只闻他低滑轻笑几声侧肩一躲，紧接着被坐着的那人捏住下颚拖得躬下半个身子。陆敏青笑的恍似皮毛红亮的狐狸。

　　千秋不动声色的对视指下的面孔，左手看似不经意的拂向他左肩，屈指以背一顶继而变换为掌指勒住对方松松垮垮的衣襟扯下，迫的他又低下身几分。

　　陆敏青身躯明显的一僵，脸上骤然一白，冷汗浸出。她那一顶，正好准确击中还未愈合的伤处。

　　“下次再叫错的话，就把你的手留下吧。”她漆黑的眼珠冷浸如冰雪。漫不经心的松手推开人。

　　陆敏青白着脸眼中却还是春意盎然，舔了舔略浅色的唇，直身若无其事的掠开鬓边长发。

　　无衣寻了对角过来落座，浑不在意的擦了擦脖子上的血迹，侧脸见了两人奇怪的举动，黑目里暗光一闪，绯丽唇角挑了冷意，“别怪我没提醒你……”

　　“这可是一条斑斓艳丽的毒蛇呢……”

　　也不知说的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