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至洛迦

1、全一章

　　他在白天遇见了一个陌生人。
　　陌生的男人极其英俊，但他恨透了那男人无喜无悲、一派平和的表情。
　　他从未相信过“一见钟情”，但现在却猜想世上可能真有这么一回事——既然他能只一眼就埋恨，为何别人不能只一眼就倾心？
　　他不知道。
　　他的国家信佛，因为他信佛。一个虔诚皈依佛教的人应该是极向往出尘禅境的，如同那陌生男人给他的感觉。
　　但他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恨意。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
　　他明天还要出宫一次——该死的他为什么要出宫？！
　　他“腾”地起身，挥手扫落一桌子的杯碗。不顾宫女们的惊呼，他烦躁地抱住头，不断咒骂着来回踱步。
　　该死！他扔摔身边一切可扔之物。瓷器掷地时清脆的声音为什么在他听来那么不真实？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该死地知道明天自己一定会出宫，然后再遇见那该死的陌生男人！
　　不不，这不是他的国家、他的时代！他的国家早就……早就怎么了？他突然自狂躁回复了平静，沉默地站定一隅。长久地，他抬起头，茫然地望向飘然而入的那个陌生男人。
　　“你记起来了吗？”男人平和地开口。他感觉那如水的声音在一瞬间凉透了他的心。然后他睁大了眼：为什么他的心不在跳？
　　男人慈悲一笑，“到你应该记起来的时候了”。接着，一挥手，于是他看见月斜日升，他奔向男人，他带男人回宫，他走进佛堂……不不不！他闭紧眼，抱住头蹲下来，心里疯狂地尖叫却一声也无法发出。
　　不、停止！他不想知道、不、不！
　　没有用、没有用。即使闭住眼，他还能看见男人走进佛堂；捣住耳，他还能听见男人悲悯的声音：“爱上佛，是不敬，是大苦，是极罪”。

　　有一天，他微服出宫。那天，他遇见了一个极英俊的陌生男人。
　　那男人平静得如同一潭水，他就想人怎么可以这么美好呢？仿佛整个人即为禅机。
　　于是他把男人带入了皇宫，日日伴着男人。
　　他不再专心朝政，也许久未入佛堂。他变得迷惘不安，可只要那男人对他微微一笑呢，他就满心的欢喜。
　　也许这就是一见钟情？
　　他隐隐有些不安，于是来到了佛堂诉说心事。
　　佛有大爱，他爱世人，故会渡世人。他诚心祈祷着。
　　可是啊，那男人也步入了佛堂。

　　“我本念你虔诚，特来渡你”。
　　“犯了罪，便去赎它吧”。
　　“阿弥陀佛”。男人轻轻得说，脸上仍是一派慈悲。

　　他想起来了。因他一人之罪，举国倾覆，只在那男人的挥手之间。可他犯了罪吗？……求不得，这只是苦啊。赎罪，便是这轮回，一遍，一遍，再一遍。他忽然满心悲怆，这就是佛给他，和他的臣民们的答案么？
　　佛无爱。他不爱任何人，所以仿佛爱着任何人。
　　他慢慢起身，看着置身烽烟狼火仍无波古井般的男人。
　　男人微笑，向他伸手：“你已将罪赎完，由我渡你入我之国土”。
　　他仍然看着男人，突然记起自己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是这么一下子就迷上了男人平和的微笑，直到现在，还……
　　他笑起来，但是摇了摇头。国破了，家亡了，早在当年，身为一国之主的他就应该随万千子民而去。
　　他在男人愣怔的瞬间溶进了身后的战火。他还是看着男人，在男人终于无法维持一贯的平和时，笑着哭了出来。他抬高头，闭紧眼，在火焰中大声地念诵：“于彼国土，若已生，若今生，若当生。是故舍利弗，诸善男子，善女人，若有信者，应当发愿，生彼国土。佛说阿弥陀经。”

　　The end

作者有话说

　　皮爱死：“陌生男人”是佛来着，大人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