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为流水逐君舟》绝音流韶

3、虚实奇瑰现真颜

　　珞辰随楚寒朗一踏进郡主府顿觉天昏日欲暝，举目远望一条三尺宽的卵石铺就的光洁小路蜿蜒向前隐没在桃林深处。这里的桃树高约数十丈，枝繁叶茂花盛，遮天蔽日。
　　小路的两侧边缘每隔一丈便有一盏姿态不同、神形各异而皆栩栩如生的少女铜灯。有的手捻花枝，眉间暗生愁；有的半解罗衫，顾盼神飞撩人心；也有的斜倚阑干，轻起薄唇似唤爱郎；还有的举杯独酌，吹笛奏琴，写诗作画，捣衣浣纱……
　　在她的眼中她们不再是一个个毫无生气的灯盏，而幻化为一个个灵动万千的少女，颦笑间，举止中写极世间情态，描尽人事炎凉。
　　忽而一阵清风拂过，花叶的婆娑声打破了周遭的寂静，片片桃花在空中飞舞，乱红如雪般轻盈娇美。或上旋，或回转最后缓缓飘落归根，空气中冷香更胜。令人诧异的是，卵石小路依然光洁如初，竟无一片飞花落在其上。大概是些怪力乱神的术法吧。现在的她慢慢接受了这些奇绝瑰丽的景象，与其追溯本源倒不如醉心欣赏。就这样边走边看，不知过了多久，渐渐的周围光亮愈来愈胜，直至眼前豁然开朗。
　　两座静雅大气的墙身爬满绿色藤蔓的四层飞檐楼阁分立在一片开阔的草坪上。每个楼顶皆飞檐挑角，角上各雕有一只硕大如盖展翅欲飞的蝴蝶，蝶身大抵镶嵌珠玉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璀璨夺目，。黛色的琉璃瓦与周边的景色浑然一体，幽雅和谐。巨大的藤蔓绿墙，密密的叶子间隐着许多红色的花朵，随着风吹摇曳不定，若隐若现，像是夜幕上点缀着的星辰，又像一个个玩捉迷藏的调皮小精灵。底基及台阶也许是由白玉砌成，剔透皎洁，于宁静雅致中渲染出一种庄严神圣的气氛。上面雕有山川、草木、虫鱼、鸟兽，亦不乏亭台院落、瓦肆勾栏。塑造的极致工整生动，甚至于昆虫的触角，花叶脉络等都清晰可见。一时间，珞辰朦胧中竟萌生出一个不忍踏上的念头，生怕自己的到来玷污了这里的圣洁。
　　楚寒朗迈上数级阶梯发现身旁无人，回头见她还在想的入神，暗自叹了一口气，出声唤道：“轩王妃啊，现在不是欣赏的时候，难道你不饿么？”珞辰收敛心神，快去趋上。
　　二人须臾便进了正厅，楚寒朗熟络的仿佛是自家般，拉着珞辰走到正中的圆桌坐了下来。珞辰有点不太适应，这似乎有点喧宾夺主，双方还没打招，人家在下棋都没理你，你就这般大大咧咧，貌似有点失礼呃。可惜，楚王爷没有这种觉悟，自顾自拿起一壶酒就开始喝起来，期间在她耳旁念叨一句“随意，不用管他们”便把她仍在一旁。她现在是真的饿了，先是在楼上站了半天，又拿着两个果篮走了几多路，后又穿过漫长的桃林，现在看着一桌香喷喷的饭菜真想大块朵颐。可是，虽说客随主便，这客太随便了她还真是拉不下面子。忍着饥饿强迫自己将目光从这些珍馐佳肴上移开，转向正在斜右方下棋的两人。
　　其一是一名年约十七八的少女，无出其外是郡主花燃。她身着红色绉纱裙，赤着脚，肤如凝脂，气若幽兰，及腰的黑发随意披散，斜躺在软榻上，雍容惫懒。其身材纤弱，不施粉黛，烟眉秋目，腮凝新荔，口含朱丹，指若削葱根，腰若流纨素，真堪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姿，不着配饰，只右手中指戴一蝶形红宝石戒指，蝶翼几乎遮住一半媃痍。她时而看看棋盘，时而垂眸思索。喜悦时，唇角上扬，眼眸弯弯，仿佛云开月明，娇媚无骨入艳三分；烦扰时，嘴唇略撅，眸光稍暗，清冷疏离如天山雪。与之相比自己的美中则掺了一分庸俗，少了她那份绝无仅有的精妙。
　　另一人则是一位弱冠少年，身穿江南贡缎，冰蓝色的丝绸上绣着几株墨竹，其清秀挺拔，气质飘逸，坐在乳白色的长毛地毯上，手执黑子，边思边下，神色淡然，颇有风雨不动安如山之感，腰间佩戴一个巴掌大小的方粒翠玉算盘。毫无疑问，这便是当朝右相上官浩。因为，现今天下，只有他一人才公然佩戴这一怪玩意儿。传闻曾有不少书生因崇拜他年少有为而纷纷效仿，上官浩一改宰相肚中能撑船的广阔胸襟，怒奏楚泽皇请求下诏制止这种抄袭行为。外人不知道他究竟如何措辞，楚泽皇居然准了这一荒诞的奏章，颁布诏书。于是这算盘便成了上官浩的象征。
　　弄清二人身份，她的目光便聚集到放置在他们中间的四角矮几上的棋盘。不得不说他们布子很诡异，非正统下法，她虽并不精通棋道，难解个中微妙，却仍看出一些情致来。忽然，花燃朝棋盘上一扔手中的白子，打乱棋局，棋子间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不少陷进厚实的地毯里。然后抬头看向他们二人，珞辰有点心虚，微微低下头，担心自己适才的注视扰乱了二人的兴致。
　　不料花燃却气愤叫道：“楚寒朗，你给本尊放下箸筷，你自己喝了一壶本尊酒窖珍藏的百年佳酿也就罢了，竟然还吃起菜来，你当本尊和上官是死人啊，你未免也太恣睢嚣张了吧。”
　　珞辰一听心中暗自感叹，这个花燃，嚣张的应该是她吧，怎么说王爷也是比郡主等级尊贵的啊，再看向身侧的楚寒朗，只见他毫不理会，嘴角还噙着一抹欠扁的微笑，手中的箸筷一点都不停顿直将一块鲜嫩多汁的鸡肉送入口中。
　　她很好奇花燃看到这情景的反应，于是转眼望她，而她和上官浩已然入席。珞辰的目光与他们二人相接，一愣，心里一怵，却看见花燃和上官浩对自己友好微笑。顿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同样回以一笑。之后的用餐氛围很轻松，花燃和上官浩询问了一下她进京后的生活状况，问她是否适应，不似那些皇族贵胄之间的敷衍，言辞间不乏戏谑却很真挚。而且她没想到花燃竟去过南诏，对南诏一些风俗人情很是了解，两人相谈甚欢，话题渐渐扯远，还探讨了一些美容养颜之类，让另外两位皱着眉头，无语凝噎。至于他们二人之间谈论些什么她倒没在意。总而言之，这顿饭是她最近吃得最畅快的一次。让她意外的是，郡主花燃竟然真的有三个小兔，上官浩提起的时候，花燃只是轻描带写得交代四字短语“外出寻物”。至于外出去哪，又寻何物，唯有当事人可知。上官浩蹙着额头，显然对这一回答不甚满意，但也很识趣的不再追问。楚寒朗却乐呵呵道：“外出寻物，恐怕是又一打发他们走掉的借口吧，这三人中最少的陪你也有一年光景了，照你曾对待安莲的态度，早就该喜新厌旧了。”
　　“对啊，对啊，轩王很了解本尊吗，以后要是碰见貌似潘安的美男，麻烦引荐一下哈。” 花燃打蛇上棍，笑嘻嘻的回答。
　　这实在是有点超乎她的接受能力，他们太无视这些三纲五常等等的礼仪规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