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夜靥莫殇

5、迷宫

　　李家营地中。
　　赫宰在房外徘徊，任他如何算计，也算不到晟敏在这些年的躲躲藏藏中，竟有一番奇遇，向一位隐世高人学了易容之法，蒙骗过所有人来袭杀东海。
　　那金希澈竟趁人之危！赫宰怒火更甚。
　　“总管，残月首领已压住所有反对声音，强行夺了武林盟主，我们……”
　　“不必管他们，少主身负重伤，我们不宜与他们硬拼，此事待回了族中再从长计议。”赫宰黑着一张脸，那侍卫也不敢说什么，毕竟赫宰也是侍卫总管，只好应声退了下去。
　　“吱呀——”房门打开，赫宰忙向屋内看去。
　　幸好此次出行带了精通医术的大长老，否则东海只怕会当场饮恨。
　　大长老面色凝重，赫宰的心往下沉了沉，“大长老，少主如何？”
　　“情况不容乐观，我从医数十年，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毒，大部分毒素已被我排出，但仍有余毒未清。少主怕是会一直昏迷……”
　　“什么！？”李家可以说是只剩李东海一个继承人，若他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
　　“莫急，只要将少主带回族中，我和二长老再商量一番，这毒一定就没事了。”
　　大长老说的笃定，赫宰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那少主就拜托大长老了。”赫宰向他鞠了个躬。
　　“职责所在，职责所在。”大长老忙扶起他，“你还是去看看少主吧。”
　　“好。”
　　东海静静躺在榻上，一动不动，没了平日里温和的笑意，平白变得严肃几分。
　　赫宰挥退众人，坐在榻边抚摸榻中人的眉眼。
　　“东海，我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你，即使是他，也不行……”
　　苦笑爬上嘴角。
　　“今夜，追杀李晟敏！”
　　一道密令开始传达。
　　这个夜，注定会不平静。

　　厉旭飞奔着回了念云坊，冲进晟敏的小院。
　　他已经换了一身与平日一般无二的白袍，紫色腰带系于腰间，有些诧异的看着气喘吁吁的厉旭。
　　“你这是怎么了？”晟敏边拍着厉旭的背帮他顺气边问：“不过是跟我分别了一会儿，就这么急着想见我了？”
　　喘气声逐渐平息，却不见厉旭像平时一样反驳他。
　　晟敏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捧起厉旭的脸颊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对上一双噙着泪的眸子。
　　“你……”晟敏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为什么骗我？说好不会冒险去杀他，却还是偷偷去了，你可知我有多担心？那么危险的情况，若是你再慢一步，被李家人包围住要如何脱身？我这一路跑回来，就怕你没有在，就怕你已经被赶上，被他们杀了……”泪水蜿蜒而下。
　　“对不起，我……”
　　“算了，你什么也别说了。”厉旭突然挣开晟敏的手，向门外走去。
　　“可是，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我等了四年。”晟敏没有来追上他，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我每天晚上都会梦见我娘，她在火里面对我笑。我没有一天不想着要杀掉李家的人为她报仇，今日即使我没有易容，即使我就在你身边，即使我明知上去会死，我也会去杀他。但是我爱你，我不想让你担心，我才费尽心机易容去杀他，再匆匆赶回来，怕你找不到我会着急，这样呢？这样你还怪我吗？”
　　“李晟敏，你有没有想过，今天若是你死了，我会怎么样？”厉旭停下脚步回头问他。
　　阳光下，他的面容精致透明。
　　“我、会、死。”厉旭一字一顿的说，声音不大却响彻晟敏耳畔。
　　“如果不让我为你担心是你爱我的方式，那么我爱你的方式就是为你去死。”
　　“你以为这是我想要的吗？李晟敏，别用你以为的爱去辜负我们的爱情。”
　　说罢，转身离开。
　　——别用你以为的爱去辜负我们的爱情。

　　不过短短几个时辰，新任武林盟主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传遍江湖。
　　正洙得到消息时正在院中染布，一失手，便在素袍上沾了一块碍眼的红。
　　“金希澈……”念着那个噩梦般的名字，正洙一阵心悸。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成了武林盟主，这下，江南对他和厉旭来说，也不安全了。
　　这住了十七年的念云坊，怕是又得易主了。
　　当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辉消失，西凉镇的夜，真正来临。
　　但正洙迈入饭厅时便发现了不对劲，往日吃个饭也浓情蜜意的晟敏厉旭，今日竟坐的远远的，只顾低头吃饭，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所以当敲门声响起时，他留下一句“我去开门”就匆匆离开了饭厅。
　　晟敏吃着饭突然抬起头看了厉旭一眼，厉旭来不及收回眼神，被抓了个正着。
　　其实说完那番话他就后悔了，原以为晟敏会来哄他，结果却是晟敏对他不理不睬，倒像是他错了似的，不禁委屈的瞪着晟敏。
　　晟敏与厉旭对视良久。无奈的叹了口气，放下碗筷对厉旭张开双臂。
　　若是平时，厉旭定是害羞的不敢过去，今天却如获大赦的扑到晟敏怀里。
　　两人年龄差不多，晟敏因习武所以比厉旭高了一些，如今他坐在晟敏怀中倒也刚好。
　　“我错了。”
　　“我错了。”
　　两人同时开口，厉旭看着晟敏扑哧笑出声来，“我下次再也不说那种话了。”
　　“我下次再也不骗你了。”
　　这一对和好的恋人说着承诺，早已抛弃了下午的不愉快。
　　而正洙躲在门外看到这一幕终于放下心来，门外的人似乎更加着急，连带着敲门声也变得急促。
　　正洙去开了门，见了门外的人，愣在原地。
　　一如多年前的伟岸，熟悉的眉眼里添了成熟与沧桑。
　　“英云……”正洙颤抖着开口，伸出手想确定眼前之人是否只是幻觉。
　　“是我。”英云握住正洙的手，为了照顾厉旭，这双曾经细腻的手已生了一层茧。
　　不是幻觉。
　　这真实的触感告诉正洙，他梦了十七年的男人没有死，此刻正站在他眼前。
　　“这些年辛苦你了。”英云眸中布满心疼，“其他的我们路上再说。”
　　“路上？”
　　“李家已经下了追杀令来追杀李晟敏，所以，趁他们还未来，我们又得逃亡了。”
　　正洙深知此时不宜问清事情始末，便带着英云往饭厅去。
　　“小旭……”一句话未说完，正洙再次愣住。
　　只见厅中二人吻得难舍难分，厉旭听到他声音，像被踩到尾巴似的从晟敏怀中跳出，看到正洙身后还有一个陌生人时，更是羞红了脸。
　　两人情到浓处、水到渠成的第一个吻被打断，晟敏的脸色很不好。
　　但此刻，他也无暇顾及此事了，因为正洙带进来的那男人身上戴着他再熟悉不过的李家徽章。
　　厉旭也一瞬间反应过来，挡到晟敏身前，“正洙哥，那是谁？”
　　“你们都误会了。”看到他们二人如临大敌的模样，纵是此时情况紧急，正洙还是不禁莞尔。
　　“小旭，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你的兄长，金英云。”
　　“什么？！”

　　西凉镇外。
　　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上，两匹骏马以及四道人影急速穿过，惊扰一片月光。
　　“当年我被金希澈追杀，将小旭送到朴家后就去引开追兵。不料才跑出三十里便被赶上，他们匆忙中也没注意到我还有一口气，偶然的情况下，我被李家中人所救，为报救命之恩，便留在了李家，十七年来我一直想找到你们。要不是今日我接到密令向别人问了问消息，怕也要一同来追杀你们了。”
　　十七年，短短几句话就带过。但其中凶险正洙又怎会不知。
　　他与英云同骑，便抱住他，“辛苦你了。”
　　“你也是。”
　　两人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只是紧紧相拥。
　　厉旭晟敏不愿打扰这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早已策马往前去了。
　　马蹄踏碎繁花。
　　一切都昭示着，血腥的夜开始了。

　　李家营地中。
　　李家众高手全都换上了夜行衣，整齐的在院中排好了队。
　　赫宰站在人群之首，满目凛冽。
　　“总管，还有一人未到。”
　　“不必管他。”赫宰哪还有心思去管一名侍卫，“给分部的消息呢？”
　　“已经传达，方圆二百里内所有李家高手都会顺着我们沿途的标记赶上的。”
　　“好，很好。”赫宰直视空中那轮如玉般的圆月。
　　“月色正好，李晟敏，我看你这次怎么逃。”
　　“出发！”
　　一群人飞快闪掠而去，划破夜的宁静。

　　残月营地中。
　　“首领，李家已经出发。”一个全身笼罩在黑暗里的人，声音嘶哑而恭敬地像希澈报告。
　　“那几个人，逃了吗？”希澈懒懒的开口，眸中满是妖异的光。
　　“是。”那人迟疑一会儿，又说：“首领，为什么我们不直接追上？残月精锐尽出，不怕斗不过李家。”
　　“本首领啊，喜欢智取。我会一点一点把其他人支走，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跟我回大漠。”
　　希澈的声音温柔的像是对情人的耳语。
　　“你们驻守于此，我一个人跟在他们后面即可。”
　　“可是……”
　　“你下去吧。”
　　那人只好退下。
　　希澈慢慢摩挲右手尾指上的玉扳指，“看来我派去李家的小傻瓜对李东海动心了呢。这么着急的追李晟敏，说不定，连我他都想杀了。唉，李赫宰啊李赫宰，别怪本首领无情。”
　　“这次，由我亲自来告诉你一个道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红色披风如血般绽放在希澈肩头。
　　几个闪掠，他也消失在无边夜色中。

　　一切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