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宿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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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旭觉得有晟敏的陪伴，还真应了[时光易逝]四字，不知不觉间就是七月初七了。
晟敏一大早就进了厉旭的房间叫醒了他，然后目不斜视的帮面红耳赤的厉旭穿上衣服，把他叫到桌前认真的梳着他的黑发。
厉旭从铜镜中扫了扫晟敏白衣的腰间，空荡荡一片，只有一把万年不变的佩剑系在那儿。
他不禁觉得有些难过，难道是自己的手艺太差了，所以晟敏才不戴的吗？否则都收到那条腰带一个多月了，怎么也不见他戴一次？
晟敏见厉旭毫不掩饰的把心中所想的都表现在脸上，嘴角勾起一个浅浅弧度。
梳完厉旭那一头光可鉴人的黑发，晟敏把木梳放到桌上，认真的对厉旭说，[礼物。]
[啊？]厉旭愣住。
[今天是七夕啊，厉旭你不该给你的……一点东西表示一下吗？]
厉旭窘迫的挠头，他怎么都觉得晟敏停顿的地方是想说[夫君]二字，[可是，我……]
晟敏也装不下去了，[好了，不逗你了。]他从袖中掏出那条紫色腰带,[帮我戴上吧。这样才有诚意。]
厉旭这才知道晟敏是故意逗自己玩的，当下却也不恼，而是乖乖地接过自己一针一线缝出的腰带，帮晟敏系于腰间。
修长的指刻意放缓动作，他慢慢环过晟敏的腰，让那抹紫色旋了一圈回到腰侧，绕出一个精巧的结。
这是厉旭向正洙请教了好久才学会的最好看的结。
打了结，就把那个人绑住了。
厉旭的笑颜一点点绽开。
晟敏在他打完结的那一瞬抱住他，[厉旭，这样诚意就够了。]
厉旭又飞红了脸。
晟敏今日倒是成心想让他害羞似的，[莫失莫忘，我记住了。]
[嗯。]声音低不可闻，却有掩饰不住的甜蜜。
原来，他的心意，他看到了，也记住了。
那么这世间，还有什么比得上他呢？
[晟敏……你也是我的天下。]
七夕是一年一次，此时的西凉镇着实是比平日热闹了几倍不止。
晟敏自然而然地牵着厉旭的手在集市上闲逛，各种商贩的叫卖声不绝於耳。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镇西，此处的人流不像集市上那般多。直到此时，厉旭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饿了。
“晟敏，我饿了。”
“我们去吃饭吧。”
两人同时开口，厉旭直直看着晟敏。莫不是真有心有灵犀这一说？不然晟敏怎晓得他饿了。
晟敏却是浅浅笑了。“走，我带你去吃饭。”
两人当下也不挑，随意找了间酒楼叫了酒菜，便在二楼临街的位置侯着。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小伙计就把酒菜送了上来。
晟敏不时往厉旭碟中夹一些菜。一来二去。一顿饭吃得煞是温馨。
邻桌的议论声传来。
“听说今年的武林大会比上一次热闹许多。现如今江湖各路好汉估计都在往西凉镇而来呢。”
“就是不知李家能否保住第一世家的名头了，唉……”说话之人叹了一口气。
“哦？陈兄。此话怎讲？李家霸占这位置可不是一年两年了，自从大漠金氏没落后。李家就是如日中天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闻此次武林大会上。大漠势力残月也会来插一脚。”
“残月！？”那人倒吸一口凉气。“莫不是那以毒闻名的残月？”
“正是。”语气逐渐凝重。“本届武林大会上。新的武林盟主将被选出。若是被残月首领……”
“陈兄不必多虑，李家长子李东海也会参加武林盟主的选拔，以他的实力，残月首领怕也是不能讨好的。”
“李东海确实是人中龙凤。不过，要是那个被他们赶出李家的少年还在就好了。”
“陈兄指的是那个李晟敏吧？年纪轻轻就夺得天下第一杀手的称号确实不简单。但江湖上前阵子也有些风声。说是李晟敏被李家追杀。到了西凉镇附近就没了消息。就是不知道李家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把那样一个人赶出家族……”
“大家族的事我们还是少议论吧，免得惹祸上身。”两人就此噤声。
晟敏的眼中仿佛结了一层冰霜，停下吃饭的动作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
厉旭不知该说些什么，脑中却是不由自主地开始胡思乱想。
原来晟敏是李家的人呐。只是他为什么会被赶出家族？难道这就是他性情冰冷的原因？
邻桌的人沉默了一会又压低声音开始交谈。
“陈兄。你可知李晟敏为何会被赶出家族？”
“我倒是听人说过一些，是真是假我就不知道了。据说李晟敏刚开始是被当成族长来培养了。但他母亲似乎与李家一个下人有染，被家主发现后关了好几个月的禁闭。本以为此事到这里就结束了，谁知李东海的母亲又节外生枝。说李晟敏不是家主亲生的，后来李晟敏的母亲被家主狠狠折磨了三天三夜后死去，李晟敏也就被赶出家门了。”
“这倒说得通。唉，李晟敏他娘还真是不检点。有了那样一个夫君竟还不满足。到头来还害惨了自己儿子……啊！”
那人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一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他清楚地感受到脖颈处的森冷，仿佛只要自己微微一动，那把剑就会毫不留情地贯穿。
另一个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是惊恐地看着一身白衣的孤傲少年。
厉旭完全没有看清楚，就见晟敏已将剑架在别人的脖子上。他怯怯地叫了一声：“晟敏……”
晟敏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开了视线：“你刚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他对那人说。
厉旭愣住，仿佛被一桶冷水浇了个透心凉。那是怎样的眼神啊？
不是仇恨。不是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黑和空洞。
厉旭觉得莫名地恐慌，这样的晟敏让他发自内心地陌生与害怕。
那人颤抖着：“我……我……”
“既然说不出，那就死。”毫无情感的声音刚落下，就见方才说话的两人瞳孔涣散，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他们的头就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慢慢滑到桌面上。
鲜血从没了头部的尸体处喷涌而出。染红了地面，和晟敏的白衣。
晟敏似乎是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了，一点也没有露出异样。
周围的人确实尖叫着开始逃窜。“杀人啦！”“有人杀人啊！”
晟敏仿佛回到了当年自己在逃离李家的时候。他一手捧着母亲的骨灰盒，一手执剑，杀出一条血路。
那时候，也有许多人像这样尖叫着逃窜。
晟敏回忆着，一边无意识地闪掠在人群中。手起剑落，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瞬间葬送在他手下。
鲜血仿佛能染红整片天。
晟敏竟缓缓笑了。没错，任何伤害和诋毁母亲的人。他都会一一杀了他们来祭奠母亲。
厉旭的眼中只剩晟敏一人站立在酒楼中央。
其余的人，他们都被晟敏杀了。也许他们只是一个个普通人，趁着节日来庆贺庆贺，但此刻。他们死了。也许他们并没做过什么穷凶恶极的事，但此刻，他们死了。
他们只是因为两个人道听途说的谈资而死。
他们并没有错，可他们死了。
那么，会不会有一天，自己深爱的这个男人，也毫不留情地杀了他呢？
厉旭看见晟敏向自己走来，踩着一地尸首与鲜血。
即使被鲜血弄污了衣裳，他依旧俊美如天人。
厉旭微微瑟缩，向后退了一步，不敢看晟敏毫无情感的双眸。
晟敏这才仿佛惊醒过来，他看了看手中仍在淌着血的剑以及面前垂着头的少年。
他，吓到厉旭了。
意识到这点的晟敏突然变得无措起来。
“厉旭。”他抿着唇想了好久才开口。
“……”厉旭还是不说话，只是抬头看向晟敏。
“我对正洙哥保证过，我会保护你，所以。”晟敏用剑划破自己的手心，鲜血顿时流出，“我发誓，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不论伤害谁，我都不会伤害到你。”
厉旭见状，忙从袖口扯下一块布按住晟敏的掌心。脸上也不再有害怕，“我懂。我懂的。”满是心疼。
晟敏用另一只手抱住厉旭。
用炙热的拥抱和爱感谢他的理解。
“晟敏，我知道你的过去。”
“好。”
落日谷。
这是西凉镇外的一个静美山谷，每到落日时分，此处就会美得让人窒息。
晟敏和厉旭正坐在落日谷上。
少年杀手的故事被揭开。
十八年前。
李晟敏和李东海先后出生在李家，两人的天分不相上下，身份却是天差地别。
李晟敏是正妻嫡子，一出生就被当做下一任家主培养。
而李东海只是一个侍妾的儿子。
从晟敏记事起，他就知道父亲是个冷漠的人，冷漠到从来没有来过母亲的院落。
晟敏是看着母亲的寂寞长大的。
他知道，母亲深爱着那个男人，她的视线一直在追逐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只可惜，他从未正眼瞧过她。
后来，母亲被诬陷与下人有染，父亲也只是叫手下传达了惩罚之令，他自始至终没来过。
那是晟敏第一次看母亲哭，她宁可那个男人狠狠地打她，也不愿得到这么一句无足轻重的“关禁闭三个月”。
他，不在意她。他，不想见到她。
母亲仿佛失去生活的主心骨，一下子颓废下去。
然后，李东海的母亲又一次诬陷了她，说：“李晟敏不是家主的亲生儿子。”
这件事足以让家主亲自来审问，他问：“晟敏是你和谁生的？”
对于他来说，这样一个问题再正常不过，却叫那个深爱他的女人濒临崩溃。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问我？！我这么爱你，你居然如此怀疑我！我知道你忘不了她……”
“住口！你不配提起她！”晟敏从未见过如此生气的父亲。
“你不是一直爱着她吗？可她却恨透了你，你才是最可怜的……”
后来的事晟敏就不知道了，因为父亲带走了母亲。
他认为父亲至少会讲些夫妻情分，但当他在三天后见到母亲时，他发觉自己错了。
那个奄奄一息，形容枯槁的女人，怎会是他温柔美丽的母亲？
他被父亲的手下擒住，也不挣扎，只是定定的看着他名义上的父亲。
那个男人面无表情的坐在桌旁，没有一丝波澜的下令：“动手。”
然后。
他们把母亲吊起来，点燃了柴堆。大火熊熊中，晟敏看见母亲解脱的笑。
仿佛正在燃烧的不是她的肌肤一样，她笑着，安详无比。
号称“武林第一正派世家”的人，用最残忍的方式剥夺一个人的生命。
她说：“晟敏，好好活着。”
晟敏点头，脸上所有的稚气一瞬间消失。
母亲死了，失去继承人身份，被所有人冷嘲热讽，被关在密室里鞭打。
晟敏始终没有放弃活下去的信念，他把所有的痛都转换成恨。
他发誓，会把李家的人都杀了来给母亲陪葬。
终于，他钻了空子，带着母亲的骨灰杀出了李家，隐姓埋名，努力练功，成为天下第一杀手。
人生轨迹在变化，不变的是李家永无止境的追杀。
他们不容许“正派”世家里出现一个见不得光的杀手。
“我就是要告诉他们，就算我李晟敏是个臭名昭著的杀手，他们也奈何不了我……”
“别说了。”厉旭伸手捂住他的唇，声音早就哽咽。
他无法想象，那么多那么多的痛，晟敏怎能忍受。他的心，早就是千疮百孔了吧。
晟敏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厉旭，等我杀了他们，我就带你去过与世无争的隐居生活，好不好？”
“好……好……”厉旭从背后环住他，“晟敏，你哭出来好吗”
“……”温热的液体一滴、两滴。
“我没事，以后也不会再哭。因为我要保护你啊。”良久，晟敏开口。
夕阳余晖映照在静静相拥的两人身上。
若是能这样，永远相拥，那该多好。
“晟敏，我突然觉得害怕。”
“嗯？”晟敏将身后的厉旭抱过来，放到自己的双膝上。“怎么了？”
“这个江湖，远比我想象中可怕。”
“没关系。”晟敏握住厉旭的手，“有我在，我会帮你挡去所有灾难，不要害怕。”
“真好。”厉旭笑，“有你真好。”
“好了，我们也该走了。”不过，浑身是血的白衣自然不能再穿着，晟敏便解了腰带和剑，厉旭也帮着他脱外袍。
厉旭的目光触到晟敏微微袒露出来的胸口。
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鞭痕剑痕盘踞在上。
他不禁红了眼眶，伸手抚摸晟敏的伤痕，晟敏见他心疼自己也不好受，忙拉紧领口，“好了，别看了。”
“一定很疼吧。”厉旭的声音越来越低。
“真的该走了。”晟敏不想纠结于这个话题，厉旭的表情叫他跟着难过。
“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我会忍不住把你就地正法！”
一阵静默。
“李晟敏！”
月老庙。
看守月老庙的老先生从没见过这么别扭的恋人。
那稍微高出半个头的少年假装不在意的四处张望。
而另一个被他紧紧牵住的少年却是低着头亦步亦趋，红红的脸颊煞是好看。
老先生和蔼的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看来还是需要他这个称职的月老来牵牵线啊。
他慢悠悠地开口：“既然是七夕，我就免费送你们两个同心锁吧，若想刻什么字便告诉我。”
“那晟敏先吧。”厉旭如获大赦，脑海里还在回放刚才那句羞人的话，忙跑到几丈外候着。
纤细温润的触感从手心溜走，晟敏有些怅然，但随即又回过神面对眼前的老先生。
“说吧，客人，想刻什么字？”
刻什么？
晟敏从未有过这种经验，对于厉旭，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刚开始时，是宿命的感觉。
那么如今呢？
因为厉旭而被填的满满的心，因为厉旭而觉得过去受的苦不值一提。
那么。
“相濡以沫。”晟敏出声。
是的，他想要，和厉旭相濡以沫。
老先生嘴角噙着一抹了然的笑意，晟敏突然间觉得有些窘迫，忙回过身来换厉旭去刻。
灯火熠熠。
少年眉目如画。
晟敏的目光牢牢锁定人群中的厉旭。
他似乎害羞了，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脸上露出晟敏最爱的笑容，抬首对老先生说了些什么。
然后老先生示意晟敏也过去，他走到厉旭身边，就迫不及待的拉住他的手。
老先生几十年的手艺十分娴熟，片刻间已经刻好了两个同心锁递给晟敏两人。
晟敏接过看了一眼，微愕。
那不是他要的“相濡以沫”，便只会是厉旭的——
举案齐眉。
向来清冷的少年笑得眉眼弯弯。
他爱厉旭，盼相濡以沫。
厉旭爱他，望举案齐眉。
身边的厉旭依旧羞红了脸，却和晟敏一样握紧了对方的手。
那一刻，他们只想到一句话——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一章\宿命END]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