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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凋谢,在爱丁堡的冬季【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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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爱丁堡的那天,爱丁堡温润的雪一如往年一样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寒风飞舞在冬日的阳光里,绽放着微弱的光芒,就这样,冬季在不知不觉间将整个爱丁堡揽入了自己的怀抱。
每年的圣诞节前夕,韦弗利火车站总是盈满了赶回爱丁堡过节的人们,他们或衣冠楚楚,提着高档的商务包,或衣着简陋,背着大大的帆布行囊,或与来接站的亲人谈笑同行,或形单影只,步伐匆匆,但脸上都洋溢着相同的幸福的微笑。
不过,无论检票口有多喧嚣嘈杂,托马斯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还站在老地方。
她穿了一件淡粉色的Channel呢绒外套,静静地伫立在寒风中,在白雪的衬托下,她像一朵抛开尘世喧嚣静静绽放的蔷薇花,孤独而倔强的盛开在白雪的季节,高贵,清雅,端庄,她的美丽无需太多修饰,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风景。
“嘿!托马斯!老伙计!”蔷薇花身后闪出一个包裹在灰色Prada外套中的高大身影,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久别重逢的欣喜笑容,白色的劳斯莱斯与覆盖在白雪之下的风景融为一体,之前托马斯竟然没注意到它的存在。
“啊哈,罗伯特,老伙计!”托马斯微微一愣,随即把目光从蔷薇花身上收回,表情换上重逢的喜悦,心中那一点初见时的感伤被他完完整整的包裹起来,滴水不漏。
“哈!你终于到了!艾玛坚持要站在这里等待,要是列车再晚一会儿,我真怕她单薄的身子骨经不住爱丁堡冬季的凛冽寒风。”两个老朋友拥抱过后,罗伯特打趣地说。
“艾玛,真高兴见到你!”托马斯轻轻的拥抱了艾玛·格兰杰,尽管他努力让语气放得自然,还是有掩饰不住的温柔。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见到她还是会心起波澜?托马斯暗暗的自责,别忘了她已经是格兰杰夫人。
“我也很高兴托马斯,”放开拥抱,艾玛微笑着打量着老朋友,“一年不见,你可有些发福了,怎么样,过得还好吧?”
“是吗?”托马斯微微张开手臂,夸张的打量了下自己,“嗯,好像真的有胖了些,”托马斯微笑的赞同着,“不过这么多年来你倒是从来都没变过。”
“嘿!你们该不是迷恋爱丁堡室外低温的天气吧?”将托马斯的行李在后备箱安置好后,罗伯特笑着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一只手自然地搭在艾玛的肩上,“来吧,先上车,家里有温暖的壁炉和丰盛的晚宴等待着我们,吃过晚餐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还记得我们家里上等的苏格兰威士忌吧老伙计,这次你又有口福了!”
雪白的劳斯拉斯在北桥上缓缓地滑行着,圣诞节前夕的街道总是充满了欢乐与活力,托马斯望着这陌生而又熟悉的场景有些出神,远处雄伟的Castle Hill 仿佛一位女王,在骄傲的俯视了三个季度的领土之后,唯有在冬季才会让白雪隐匿自己的锐气,展现出一丝妩媚和温存。托马斯忍不住将车窗打开一条缝,伴着车内的热气的渐渐流逝,一股清新的冷气渐渐混杂进来——这才是爱丁堡冬天的味道,托马斯的嘴角不禁扬起一条弧线,车内的森林音乐远不及自然纯朴的喧嚣声来的动听。车子一个转弯拐进王子街——爱丁堡最繁华的购物街,穿梭的人影渐渐模糊起来,托马斯感到自己仿佛回到了自己还在爱丁堡大学读书的日子,那个时候托马斯和罗伯特是最要好的朋友,多少次他们一同行走在王子街这条新旧城区的分界线上,一边欣赏着两侧截然不同的建筑风格,一边谈着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在那个时候,他们对于王子街两旁橱窗里的东西还只能敬而远之。不过现在,即使他们可以在王子街小小的挥霍一下,却再也找不回当年的那种纯真和激情了。
这就是人生吧!托马斯有些自嘲的扬起了嘴角,岁月可以为你带来经验和财富,但同时也在夺走你的青春和热情。
“在想什么?”艾玛注意到托马斯的出神,关切的问到。
“嗯?哦……没什么,”托马斯深吸了一口窗外灌进来的冰冷而清新的空气,随后车窗上出现了一大片模糊地白雾,“只是想起了以前在爱丁堡的日子。”托马斯的语气故作愉悦,他回头看了看艾玛精致的脸庞,记忆的闸门一下子打开,关于艾玛的一切又在他脑海中涌现。艾玛和托马斯在同一所大学,她是当时学校里有名的美人,托马斯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艾玛时的怦然心动,那是没有哪个男人抗拒得了的美丽诱惑,艾玛那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托马斯感到心动的女人。初见之后,托马斯试着接近艾玛,艾玛良好的教养和举止让托马斯彻底沦陷,不过她似乎总是刻意躲避感情和自己家庭情况方面的事情,以至于他们最亲密的关系也只停留在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甚至到现在为止,托马斯对艾玛的家庭还知之甚少。
罗伯特知道托马斯爱着艾玛,但是他同样无法抗拒艾玛的美丽和可人。毕业之后,罗伯特从事着威士忌酒代理行业,托马斯不得不承认,罗伯特是个相当聪明而且十分能干的人,凭借着自己的实力和才华,毕业五年后罗伯特便收购了曾经名震一时当时却濒临破产的伊万斯威士忌酒公司,成立了他自己的威士忌酒公司,由于正确的经营管理,当年便收获了丰厚的利润回报,于是在毕业的第六年,艾玛成为了格兰杰夫人。或许是出于对托马斯的愧疚,从他们结婚的那一年起,格兰杰夫妇便每年邀请托马斯在爱丁堡——他们的家里过圣诞节。托马斯欣然接受了邀请,他很清楚,罗伯特比他成功,比他更有实力让艾玛过上富足而奢华的生活,而这些是幸福的基础。在爱情面前是他输掉了艾玛,他没有任何资格抱怨或责怪,当一切已成定局,托马斯只希望他深爱的两个人幸福美满,如此便别无奢求。
“想起当年我们还在大学的日子,”握着方向盘的罗伯特突然接话道,“好像自从毕业之后就很少有过那样的快乐过——当然,除了和艾玛结婚的时候。”罗伯特看了看妻子丢过来的眼神,连忙补充道。
“这一下子已经过去多少年了,嗯?想想当年我们毕业的时候才刚刚24岁,现在已经将近40岁了,哈哈,真是岁月不饶人,不过艾玛仿佛是得到了上帝的眷恋,我看不出她和16年前有什么区别。”托马斯笑着赞叹道。
“哦,别开我的玩笑了托马斯,谁能逃脱时间的制裁呢?”艾玛调侃的语气中包含着些许无奈,微笑的眼睛中透漏着一丝岁月的感伤。
“哦,不,亲爱的,上帝也因为你的美丽而变得不公平起来,时间不仅没夺去你的美貌,反而更为你增添了一份成熟的气质。”罗伯特一边看着前方,一边不住地侧过头去看托马斯身旁的艾玛,深情地说道。艾玛闻言嘴角牵起一抹微笑,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福,她将手轻轻搭在罗伯特的手上,久久无言。托马斯颔首,嘴角也微微上扬,他知道他们很幸福,这就够了。
“嘿,我们到了!”罗伯特指着不远处一座精致的宅院说道。格兰杰家离王子街并不远,因为艾玛说她喜欢这种仿佛夹在时间空隙中的感觉。王子街以北是爱丁堡的老城区,充满了中世纪的城堡,教堂等建筑,以南则是新城区,极具现代感的高楼大厦林立。
也许只有罗伯特才可以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段为你买一栋别墅,看着艾玛的背影托马斯暗想,他有资本,更重要的是,他愿意。
“托马斯叔叔!”格兰杰家的佣人才刚为托马斯打开车门,一个红色的身影便飞奔到他的怀抱,托马斯张开手臂一把接住飞奔而来的身影。
“嗨!辛迪!宝贝,你还好吗?一年不见,你更漂亮了!”托马斯揉了揉辛迪金色的卷发,宠爱的说道。
辛迪是格兰杰夫妇收养的孩子。可怜的艾玛在她22岁的那一年,一场车祸夺去了她的生育能力,也正是在那年,托马斯和罗伯特结识了她。罗伯特并不介意艾玛的缺陷,反而对她充满同情,为了满足她作为母亲的心愿,婚后格兰杰夫妇收养了辛迪。收养辛迪的时候托马斯并不在场,但是后来听艾玛的描述,她本来是想收养一个不满一岁的孩子,这样可以完整的体味作为母亲的经历,但是从进入孤儿院的一刻起,罗伯特的眼睛便像着了魔一般,再没有从这个8岁的孩子的身上离开过,罗伯特说,这孩子身上散发着和艾玛相同的气质,而且过小的孩子也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去照顾。罗伯特的话打动了艾玛,最终,辛迪拥有了一个完整的家庭。回到家后,格兰杰夫妇对辛迪宠爱有加,以至于辛迪甚至没有留下一点被收养的阴影,健康快乐的成长着。
此刻,托马斯细细打量着辛迪粉嫩的脸庞,不知是错觉还是事实,一瞬间,托马斯觉得这个孩子和艾玛长得是那样的像,说她们是真正的母女大概也没人会怀疑。罗伯特还真是有眼光,在辛迪那么小的时候就可以感觉到她和艾玛的相似,这或许就是因爱而熟悉吧,托马斯想。
“欢迎回来,李先生。”格兰杰家的管家鲍勃·金身着燕尾服笔直地站在门口,见托马斯到来他恭敬地欠下身子。鲍勃今年五十出头,是一位身材高挑举止优雅的绅士,他的祖上是维多利亚时代的贵族,后来因祖父的过度挥霍而衰败了,但家教却一直延续着英国古老的传统礼节,从他身上你可以找到一切英国绅士该有的特质,他也始终保持着古老家族特有的骄傲,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始终不肯与身份卑微的女子接触,以至于至今未婚。
“谢谢,鲍勃。”托马斯摘下帽子向他微微致意,托马斯很尊重他,现如今如此倔强的绅士已不多见,而秉承传统的人总是能把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
“又是这双难看的鞋子,英国的老绅士难道应该以这样的装束这样对待尊贵的客人吗?”走过鲍勃身旁的时候,辛迪停下脚步,用嫌弃的口吻讽刺着鲍勃的皮靴。
“很抱歉小姐,我刚刚出门回来,还没来得及更换。”鲍勃深深地弓着身子表示歉意。
“是吗?如果你觉得力不从心可以告老还乡了。”
“辛迪。”艾玛轻声警告着,“不许任性。”
托马斯微微有些惊讶,虽然辛迪生性有些骄纵,但从不会如此无礼的和管家说话。这样的变化多多少少让沉浸在熟悉的温馨喜悦中的托马斯产生了一些警觉。但愿今年不会是不同寻常的一年,托马斯暗暗祈祷,如果连这一份纯洁的快乐也失去的话,他不知道他的人生还可以在哪里找到这样一片净土,让他的灵魂可以得到短暂的安抚。
然而他并不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证明,这的确是一个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