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曦 九天舞》艾薇兰琦

17、外篇 空颜坠2

　　在王城，瀛灿见到了传说中的阿修罗王。
　　他身旁是皇子星跃水，神采飞扬，如出鞘的利剑一般光华璀璨。
　　与之相比，阿修罗王的风采莹润如玉，温和的笑容，一如天边风云变幻，深不可测，
　　瀛灿看见，他的眼中有一抹凌驾众生的寂寞。
　　众生的悲悯。
　　王者的寂寞。

　　宴会刚刚开始，瀛灿便告退了。
　　他不在乎四周异样的眼神，他早已习惯。
　　除了魔王卡修尔，他不在意任何人对他的看法。
　　母亲强颜欢笑下的泪水，黑暗中被围殴时嘴角的咸腥是他童年唯一的记忆。从瀛灿懂事起，他的世界只有孤独，饥饿和屈辱。那也没什么，他冰冷的心早已习惯。而此刻，这欢乐的笑语，醇厚的酒香，绮丽的乐声……却唤起他痛苦而鲜活的回忆。冷却死去的感情瞬间翻腾起来。虽然已是卡修尔麾下强大冷酷的十三暗翼之一，他的内心某处依然脆弱的如同一个孩子。
　　他本能的逃避这一切！

　　走出宫苑，走过月华石铺成的鲜花小径。
　　瀛灿的嘴角抽动着，他闭上眼睛。
　　他当然听见了那些恶毒的议论，他同样看见了暗中的那些指指点点。
　　“荣耀不属于你，无论怎样装扮，无论卡修尔给你怎样的地位，你依然是一个卑贱的杂种。滚回黑暗中去吧，那里才是你该带的地方。”
　　瀛灿的嘴角浮出冰冷的笑容。
　　“是的，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十三暗翼不过是陛下赐予的一件外衣，纵然光华灿烂，又怎能掩去妖瞳的罪恶。我属于黑暗，我是陛下黑暗中的羽翼……”

　　一记木棒凶狠的打在他的后脑上，瀛灿艰难的扶住头，眼前一黑，软软的倒在地上。

　　“哈哈，打中了。”一个好听的声音得意地传来，“笨蛋，对不起，要怪就怪我那个该死的哥哥好了，谁叫他不让我进去，只好借你令牌用一下喽。”
　　“你在干什么！”远远传来另一个少女惊慌的声音，一个白衣少女匆匆地从小径的那一端跑来，“等一下，这是魔王的部下，天哪，你把他打晕了？”
　　“该死，你怎么跟来了？”第一个少女七手八脚的摸出瀛灿身上的令牌，一个闪身，消失不见了。
　　只远远传来她的笑声，“不许跟别人说，还有，那个家伙归你了，别让人看见哦！”
　　“喂，你什么意思啊！皇子殿下说过不许你进去的。”白衣少女急得跳脚，无奈已找不到人影了，只得把目光转到瀛灿身上。
　　“居然这么容易就被打昏了，魔王的手下怎么会有这种笨蛋。害死我了。”白衣少女手脚并用，把瀛灿拖走，“要不是你长得还不错，我就直接把你扔出去。”

　　沉沉的黑暗，无尽的黑暗，一股熟悉的霉味，瀛灿混乱的大脑努力回想着，这，这是记忆中最熟悉的味道啊！
　　还是个小孩子的自己惊慌失措的跑着，肮脏的手里紧紧抓着一枚银币。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啊！
　　不能，不能让他们追上。
　　“别让他跑了！”
　　“臭小子藏到巷子里去了。”
　　“今天非打死他不可，敢偷老子的东西。”后面传来恶狠狠地叫骂声。纷乱的脚步声紧紧跟着。
　　怎么跑不出去呢？
　　怎么又回到这里了呢？
　　没有路了啊！
　　小瀛灿喘息着，绝望的瞪着前面被杂物封死的路。追赶的人近了，堵住了巷子的另一端。几个壮硕的汉子狞笑着走过来。
　　不行，妈妈，妈妈还在等我啊！
　　小瀛灿努力迈开颤抖的腿，试图翻过那堆破铜烂铁堆成的山。
　　“啊啊！不要，放开我，放开我。”一个汉子扯过瀛灿的脚，一把倒提起来，幸灾乐祸的看着瀛灿挣扎着。
　　瀛灿瘦弱的两条腿无力的乱踢乱蹬着，肮脏的脸憋得通红。
　　一只有力的手掰开自己捏得紧紧的拳头，试图抠出那枚银币。
　　不要，那是给妈妈买药用的，再不吃药，妈妈就会死的。小瀛灿拼命挣扎着。
　　“小畜牲，放手。”那汉子喝到，“哈哈，拿到了。”
　　手中一阵疼痛，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出血了吗？
　　被扔到一旁的瀛灿爬起来，突然凶狠的扑过去，一口咬在那个汉子的腿上。
　　“啊啊啊——”随着一声惨叫，瀛灿被一脚踢开，重重撞在墙上。
　　“该死的，敢咬我，看我打不死你。”
　　“把钱还给我，还给我！”

　　“还给我！”瀛灿大喊着，翻身而起。
　　是梦吗？
　　他看看四周，长出了一口气。
　　又做噩梦了。
　　不，应该是回忆吧。
　　瀛灿痛苦的低下头，是的，回忆。

　　“求求你们，把钱还给我，我妈妈还等着我给她买药，再不吃药，她会死的。求求你们……”
　　那个寒冷的夜晚，幼时绝望的痛哭，一次次出现在梦中。
　　忘不掉，永远也不可能忘掉了。

　　自己还是没抢回那枚银币。等他一身是伤的回去时，妈妈已经死了。
　　最后一个爱自己的人，也死了。
　　成为十三暗翼之后，自己杀掉了那个城中所有欺负过自己和母亲的人。不知道曾多少次幻想残忍的报复，但当真正看着那些熟悉的脸上惊恐的表情时，看着那些人苦苦哀求时，自己并没有觉得更快乐。
　　甚至，在杀掉他们之后，自己感到了一种深切的孤独——自己爱的人离开了，连自己恨的人也死了。与之一起消失的，是曾经的那个自己吧。坐在黑暗中痛哭的那个孩子，一切死去了。
　　一切都过去了。

　　“喂，你鬼叫什么啊？”一个东西远远砸来，瀛灿敏捷的避开。
　　他接住一看，却是一个精致的雪袋。
　　一个容貌秀美的白衣少女一脸不耐烦地伸出头。
　　“把它敷上，看样子你的脑袋还蛮结实的，这么快就醒了，害我白忙半天。”
　　“你是什么人？刚才是你袭击我的？”瀛灿拿着雪袋，警惕的看着这个少女。
　　作为魔王麾下的最强部下之一，瀛灿瞬间就判断出，这个少女根本没经过战斗训练，自己可以在一招内制住她。
　　但这里毕竟是阿修罗王城，他不可以贸然行事。
　　“我？我是箜薇，是王城的乐祭司啊。”少女骄傲的挺了挺胸，“不是我打你的哦，我不过是好心把你送到这个地方来。”
　　“那是谁，居然敢在王城内偷袭我。”瀛灿一想到这件事就愤怒不已，“你们阿修罗王城的护卫是干什么的。”
　　“呵呵，那个……也不能怪他们，打你的那个家伙，呵呵呵……”箜薇含糊其辞，想溜。
　　“别走，你还没有告诉我，谁打的我？”瀛灿堵在箜薇面前。
　　“不要，我不能出卖朋友的。”箜薇哀叹。
　　瀛灿阴着一张脸，有意无意的把手捏得咯咯响。
　　“你想干嘛？”
　　“喂，你再过来，我要叫非礼啦！”
　　“我真的要叫啦！”
　　“我真的真的要叫啦”
　　“……算了，打你的那个家伙偷走了你的令牌，她不过是想进宴会玩儿而已，没有恶意的。”
　　瀛灿收回拳头，一言不发，大步离开。
　　“喂，你要教训她的话，请轻一点。她真的没有恶意的。算我求你了，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箜薇在后面大喊。
　　瀛灿转过身来，冷冷的看着她：“敢偷袭我，就得付出代价。我还从来没有为我做的哪一件事后悔过。”

　　待瀛灿走远后，箜薇突然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
　　“嘻嘻，‘我还从来没有为我做的哪一件事后悔过’，好拽哦，你最好把她揪出来暴打一顿，让她付出很大很大的代价，然后，你一定会感到非常开心的，傻瓜。”

　　瀛灿匆匆回到宴会上。
　　皇子星跃水正在和卡修尔交谈，卡修尔在幻界时，星跃水和他还是朋友，他看见瀛灿，微微一笑。
　　“是泽桑大人的儿子吗？我听说过，卡修尔，你已经有了很优秀的部下啊。”
　　“过奖了。瀛灿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瀛灿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出了经过。
　　“有这种事？”星跃水皱起眉，“蓝，你和瀛灿大人一起，查一下谁偷走了他的令牌。”
　　他歉意一笑，“王城内住有不少长老，将领的孩子，一向惹事生非，因为身份的关系，天武卫也不好管。没想到，他们胆子越来越大，居然袭击瀛灿大人。等查出来，一定好好教训他们，让他们向瀛灿大人赔罪。”
　　卡修尔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笑道：“这样正说明幻界的新一代非常有活力啊！这些孩子居然打晕了瀛灿，说出去，阿修罗王朝岂不是很有面子啊。”
　　星跃水苦笑：“卡修尔，这种有面子的事还是发生在你那里比较好。”

　　瀛灿穿梭在人群中，锐利的目光不停的扫视着。
　　他突然停下脚步。
　　一个清秀的魔族少年侍卫正兴高采烈的喝着酒，不时和身旁的人说笑，面前精致的菜肴早被吃的七七八八。
　　“瀛灿大人，你怎么了？”星跃水派来的那个年轻人奇怪的看着他。
　　瀛灿没有说话，径直走过去，停在那少年身边。
　　“这酒好像还不错？”他温柔的问道。
　　“嗯，你要不要来点？”少年喝的脸红红的，漫不经心的回到。
　　待看清瀛灿的脸，那少年顿时被浇了一盆冰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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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一阵惊叫，他迅速把手中酒壶向瀛灿砸去，转身就跑。
　　瀛灿冷着一张脸，出手如风，紧紧扭住那少年的手腕，右手一挥，扯落那少年束发的玉带。
　　一头柔软的长发如水般散落，少年痛的大叫起来。
　　“混蛋，放手。蓝，你发什么呆，快救我啊！”
　　“你你，你是……”身旁的阿修罗族青年结结巴巴的指着那少年。
　　“你什么你，笨蛋，快叫他放手，好痛啊！”
　　耳边传来星跃水殿下惊讶的声音：“烟弦？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烟弦？阿修罗王的女儿？

　　少年苦着脸，“我不是烟弦，殿下，你认错人了。”
　　“少来。”星跃水生气地走过来，伸手一挥，一阵银色的光点从少年脸上飞出。
　　瀛灿大惊，下意识的松开手，一连倒退数步。
　　银光散去，此刻，他的面前，是一个容颜绝世的少女。
　　紫色褪去，纯净的黑发，纯净的黑色眼瞳，竟赫然是阿修罗王族。
　　莲花般美丽的容颜，没有一丝杂质，比梦境更完美。
　　仿佛生命所有的意义，只是为了与这美丽的相逢而已。
　　瀛灿呆呆的看着那少女。
　　此刻，他才知道，什么是倾国红颜。
　　她的美丽，确实值得千万人为之而死。

　　“烟弦殿下，好久不见！”卡修尔安静地站在星跃水身边，温和的微笑。
　　陛下！
　　瀛灿惊讶的看着卡修尔。
　　这种语气，这种神情，这种眼神。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想起来了。
　　卡修尔面对绚烂的枫花时，就是这种温柔安静的眼神
　　他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卡修尔？”烟弦也很吃惊。
　　半晌，她突然醒悟一般，指着瀛灿的鼻子。
　　“这是你的手下？”
　　“他打我，他居然敢打我，卡修尔，你的部下把我的手都给折断了！”她生气地叫了起来。
　　瀛灿眼前一黑。
　　完了，这下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