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疏影里》碧宁

4、初入居雪

　　第四章

　　跟着先生爬上白玉栏杆围着的长长阶梯，绕过一座座大殿屋宇，碧宁一边感慨着居雪实在是气魄非凡，一边也有几分好奇，还以为一进来会看到很多学武少年习武场景，结果只觉得这里十分静穆，各种屋宇相隔开阔，依稀看见几个人穿过回廊，飞鸟偶尔盘旋，风铃寂寂。
　　又走了没一会儿，先生终于停下脚步，眼前是一座典雅幽静的殿堂，上书“青葙殿”。虽然这座殿的规模只是适中，不过看的出，相比于其他的地方，这里从内到外格外精致，而且风格规模亦不同于别处。
　　正想着随着先生进去看看里面，就看见里面出来一个女孩子，身着白色的练功服，十六七岁的模样，容貌十分娇俏明丽，似水明眸，巧笑倩兮。看见了先生忙笑着打招呼道：“三师叔，您过来了？师傅在里面正和几个师叔师伯讨论这此秋试的事情呢。”
　　三师叔？先生为什么会是……？心中的疑问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听先生对那女孩子吩咐到：“这个是我的小徒弟，碧宁，刚刚来到这里，你带她到附近转转，顺便安置一下吧。”还没等碧宁反应过来，先生就大步跨过门槛，进入内殿去，青色的长衫衣袂翩跹，然后很快就不见了。
　　碧宁心里暗暗叹气，转过头来，只见面前女孩子正笑盈盈地看着她，道：“听说三师叔好些年不收徒弟了，甚至总是连人影都见不着，我们下面的徒弟找他求教也只能看运气，想不到还收了个这么灵秀的小徒弟。哦，对了，我是天玑师傅门下，叫我绿萝就好。”
　　“绿萝师姐。”酝酿了一下，碧宁叫道。
　　“我们也差不多大，不用太拘束。我带你到附近转转吧。”说着绿萝引着碧宁朝一旁走去，绕过大殿，视线一空，才发现这座殿位置是这里最高的，站在扶栏旁边，可以俯瞰到整个居雪门的全貌，整片土地结构南北对称，占地十分广阔。格局是很典型的北方风格，大气庄严而又不乏典雅精致，在山中树木郁郁葱葱的映衬下显得寂然独立。
　　一边沿着因岁月久远而显得温润平滑的栏杆走着，一边听绿萝讲着居雪山与居雪门，加上之前先生对她也讲过一些居雪的故事，碧宁也对居雪有了大概的印象：总的来说，居雪在赫赫有名的同时也可以称得上是与世无争，首先居雪之地高手如云，其实力自是不容小觑，在武林数一数二是无可非议的；然而作为武林派别都各自有分属亲疏，单单居雪如此一个大派系倒是孑然独立在外，并且从来不作为一个派别参与任何武林纷争，说是门派倒更像只是一个习武的学堂，只行学武之事，不问江湖是非，因此很多从居雪出去的能人异士皆转投它派，居雪倒也听之任之。虽是如此一说，还是不难从她的话中知道居雪整体运作中大抵是与朝廷脱不了干系。其实适才碧宁见到这里的屋宇样式与布局心下就有些奇怪，现在一想，倒也了然了。
　　然而让碧宁更为讶异的是居雪的规模之大，现在看到的是居雪正门，又称南门，并不是专门讲学习武之地，而是专供每季的比试及居雪门相关事务而用；统领着居雪七门，以北斗七星做名，分别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分散在这整个居雪山系中，各代掌权者亦以此为名，互相往来密切。这个居雪南门这么大，竟然还只是为了比试而建，那么其他的七门想也知道规模自然更盛。而且碧宁以前从来不曾知晓自己所处的居雪山竟然是一个连绵的山系，果然是坐居井底，不知天之高。
　　她忽然想起当年从京城风尘仆仆，舟车劳顿，望断了尽头的路，看倦了窗外的景，才终于来到这样一个世外村庄。这里的生活如此安定平和，早起晚归，春耕秋收，恍然间仿佛就看到自己从田埂上漫步回来，风在树梢鸟在叫，杜鹃花开得正好，岁月亦跟随着夕阳一点点燃尽在天尽头，一生大概也就这样流逝了，未必会有如何遗憾。而现如今生命中出现的种种机缘巧合似乎正将她引入不同的境地，至于是好是坏，她也不得而知。沿着楼梯下来，碧宁想起了那个林间出现的寂寞坚韧的如玉少年，子越，你孤身一人走入这里的时候又是怎样心情？

　　看的出碧宁上山已是体力勉强，绿萝仅仅带着她在青葙殿附近转了转便带着她到下面住房歇息，再加上绿萝要帮忙筹备这次的秋试，很多冗杂事务要处理，也就简单嘱咐了碧宁几句也就不见踪影，而先生更是大半天也没见过人影。碧宁一个人吃过晚饭对着空空的房间实在有几分百无聊赖，再加之初来乍到，实在是有难以抑制的好奇，趁着月色尚清明，碧宁轻轻对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是难得一见的深秋明朗月色，照的一地清辉，映在扶栏的黑影下，似白练无瑕，已有几分凌冽寒意的秋风吹过来，一瞬间只让人觉得清意无限，心神一明。碧宁沿着小路随意地走着，直到她看到路的那一端出现了一个白衣女子。
　　碧宁很多年后依然清楚地记得那一次相遇的每一个细节，那个天人一般的女子静静地朝她走来，月色似在流动一般笼罩在她身上，那莹白如玉的素净面庞，无可挑剔的五官让人挪不开视线，而那一身绝然尘世的清冷气质更是撼人心魂，视线相交，看到那淡然而清净的眼神，仿佛整个人在她面前已无所遁形。碧宁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女子走过她身旁，直到很远处，她还闻得见那女子身上那阵淡淡的薄荷香气。
　　美人如雪隔云端。居雪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碧宁心中兀自感慨，漫步走到后面小小花园，听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今天短短一天的历程给她的讶异多过了这一两年的生活，先生轻灵若风的轻功，这里规模精致大气至极的建筑和来来往往各色不凡人物，居雪的确越来越像一个迷了。

　　第二日，碧宁清晨起来，洗漱完毕，一出门就看到了绿萝，正在和身旁一女子说话，态度十分恭敬认真，当下只看到另一女子背影，不过碧宁还是一眼看出那赫然是昨夜出现的那个天人般的女子。
　　正好说完了话的绿萝看到碧宁过来忙招呼她过去，一边和旁边女子说道：“子衿师姐，这是碧宁师妹，玉衡师傅收的小徒弟，三师叔可有阵子没收徒弟呢，昨日我回去和他们一说，大家都好奇得不得了，心里都在猜测是怎样的一个资质过人的孩子呢。碧宁，这个是天枢师傅门下的子衿师姐。”
　　碧宁听着绿萝讲的有几分赧然，只笑着打了声招呼：“子衿师姐，绿萝师姐。”
　　子衿微一点头示意，随后就离开了。绿萝一旁看着碧宁呆呆地看着子衿远去的背影，只觉得有几分好笑，说道：“碧宁师妹，快回神了，一会儿早点可就凉了。”看着碧宁低着头走了过来，又道，“子衿师姐平日里就是不惯与人往来的，我们这些相处了有半载一年的同门师兄弟或者姐妹都没见到她怎么笑过，不过她真的是资质好的惊人，师傅们都十分看重她。”
　　碧宁点点头，边走边听绿萝师姐继续讲着居雪门的一些安排，她慢慢了解到居雪虽是习武胜地，内部还是有许多门类的，像是绿萝那一门，天玑师傅门下，学武的同时也在训练政务处理能力，待人接物，居雪的各种对外问题与整体运作，都是这一门在起着关键的作用。其实看着绿萝如此娴熟的处理这大大小小的事情碧宁心中确是十分惊讶的，心想居雪对人才的训练和要求果然是十分严格的。还有就是像先生的玉衡门，则是在习武同时训练行医或者用毒之术的人才，想着自己那乏善可陈的相关知识与平日里对先生所教的不甚用心，碧宁也不由得自愧了。而像天枢、天璇，重点则是在武艺精进上面，只不过两个门的武功派别心法不同因而分开，至于不同之处绿萝讲了很多，只是碧宁对此知之甚少，也是云里雾里，不甚明晰，而那位子衿师姐就是天枢门的翘楚。天权门则是以诸如易容术、暗器之术以及轻功一类的奇巧之功而出名，绿萝还说到当时先生就是出于天权门，后来才到玉衡门去的。至于开阳门，似乎是从商相关的，很多富商之子女想要习得一招半式武功都会来此，同时修习相关经商学问，碧宁听绿萝的语气颇有几分对其不以为意，但是这一门每年还是有很多人进入修习的。至于最后一个摇光门，碧宁倒不甚了然其不同之处，只是发现绿萝似乎对其颇为轻视，大概是各类型其他的诸如木匠手工，或者司各种音乐曲调等等，多为上流社会看轻的技艺，如绝世名伶洛云轻便是出于此门。

　　吃过早点后，碧宁跟着绿萝来到一个偏殿，说是先生找她。她一进去，首先是闻到一种很熟悉的草药清凉香气，下一刻她便呆在那里，这殿里的各种摆设竟是和山下的先生那间屋子毫无二致，书本零零散散的随意摆放在各处，简单的家具，以及放置各种草药的大大药柜，显得凌乱而又简约。只是比起山下那间屋子要大了不少，屋里没有人，风吹铃铎响，空旷寂寥。
　　这时先生刚好从外面近来，仍旧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朝她点了点头，就开始自顾自地摆弄起草药来。
　　在一旁帮忙整理着，碧宁和先生谈起居雪上事情。
　　和碧宁聊了一些她的见闻与感受，先生道：“居雪也许很复杂，进入里面会有很多困扰随之而来，但是简单点想，它是一个大天地，有很多值得一观的风景。我是想让你真正进入居雪门。相处日久，我亦看出你极有天赋。不知你是否愿意？”
　　“我……”其实自打上山来，她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个问题，进入居雪纵然是会有一片新的天地，然而其中的变数也是无法预测的，而且她刚刚拥有的安定平静的生活，不舍得是必然的，“先生，容我想想吧。”
　　“嗯，不急，我只是现在先和你说一下。在这里先要住一段时间，等待秋试的结束。这段时间你就不用帮我了，帮着绿萝一起准备这次大会吧，也算是熟悉一下居雪，我已经和绿萝交待过了。”先生说着又继续整理满屋子刚带进来的草药了。

　　告别了先生出来，碧宁准备去找绿萝商量一下这次的秋试事情，有几分心事重重地走了一会儿，回过神时候已经不知道在何处，不辨东南西北了。碧宁环视四周相似的殿堂亭台，只觉得一阵茫然。
　　来来回回地环绕四周走了几圈，心里努力回想着大概的方向依然无果，碧宁心中很有几分哭笑不得，山中之路如此曲折迂回自己尚能来去自如，这会儿竟然完全不辨方向了。
　　忽然间就听到身后传来好听的声音：“小师妹，你迷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