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窃私语》写情书的催眠者

2、关于我爱你（下）

　　8

　　李枫没有费多大功夫便找到了左若秋，因为他才刚进门，就看到了醉的神情恍惚的左若秋正站在舞台上拿着麦克风大声唱歌。
　　带我走/到遥远的以后/带走我/一个人自转的寂寞/带我走/就算我的爱你的自由都将成为泡沫/我不怕/带我走
　　一首歌唱完，李枫走到台前，对被几个客服扶下台的左若秋轻声说，“怎么喝这么多，若秋，我们回去吧。”
　　“呵，你是谁？”左若秋一脸迷茫的望着李枫。“你是我什么人？”
　　李枫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他不动声色的从客服怀里揽过左若秋的肩膀。
　　“若秋，你醉了，我带你回去。”
　　“放来我。”一出酒吧，左若秋便大力的推开李枫。“呵，你真搞笑，你是谁呀？你凭什么要我跟你走，你可以给我什么？你明明什么都给不了我，你明明什么都不了解，你怎么可以理直气壮的要我跟你走。你滚呀，我不想看到你。”
　　“左若秋，我喜欢你。所以我可以像你母亲守着你父亲一样守着你，我可以像小王子爱着玫瑰花一样爱着你，因为，我爱你。我是不了解你的成长，不了解你的经历。可是，我可以一并爱着你爱的人，我可以与你一起承担你的苦难。”
　　“我是李枫，我不会走，因为我爱你。”
　　左若秋整个人愣愣的站在李枫面前，望着眼前的李枫，有点恍惚。这是她第一次听李枫说这么矫情的话，在她的印象里，李枫一直是一个沉默的，内敛的大男生，她没有想到，他的内心有这么丰富细腻的感情。
　　“李枫，我妈妈走了，小王子走了。终有一天，你也会离开。”左若秋望着他，轻声叹道。
　　“不会，我不会离开。”李枫握紧左若秋的手。
　　“即便要你放弃一切？”
　　“即便有我放弃一切。”
　　“即便你什么都没有了？”
　　“即便我什么也没有了。”
　　“即便你的父母家人都反对？”
　　“即便我的父母家人都反对。”
　　“那……如果长辈或者现实或者一切的可能将我们分开了呢？”
　　“我带你走，去任何一个你喜欢的地方。”
　　这是那天你对我说的话，那是过了很多年后的今天，我也依然记得的话。李枫，那个时候的我，是多么想义无反顾的和你一直在一起。可是，当我真正了解什么是爱时，我也终于理解了我母亲对我父亲的感情。李枫，我们都还太年轻，我不能因为我毁了你的一生。我还记得我离开前你母亲与我说过的话，她说得对，我们终究还是一群孩子，没有阅历，没有能力，甚至可以被称为无知的孩子。这样的我们，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拿什么来说爱呢？你还有你的梦想，还有你的生活，我不能让你因为我而放弃这些。
　　李枫，这亦是一种成全，也是一种爱。

　　9

　　时间开始变得紧凑起来，冬天慢慢临近，学校的老图书馆最终还是抵不过学校规模的扩大，被强行拆除。李枫陪着左若秋站在大型推土机旁看着图书馆轰然倒下。左若秋望着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建筑有点失神。
　　寒风呼啸而过，天边棉絮状的灰白云层压过头顶，整个城市像是一座被水泥包裹的巨大孤独岛，我们摇摇欲坠的站在格林威治的时间里了，仓皇局促，穷途末路。
　　“若秋，我们走吧。”李枫拉着左若秋朝校门口走去，却未曾想到，一场车祸，如同一个巨大的地堑突然横在眼前，打乱了这原本就不平静的生活。
　　当左静阁赶到医院时，左若秋和李枫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两个多小时了。两家人都在手术门外焦急的等待，左静阁望着眼眶泛红的李枫的母亲，紧紧的握住了身旁母亲的手。
　　“妈，小若一定不会有事的。”
　　“静阁，如果小若出事了，我要怎么和她死去的妈妈交代。”她握着静阁的手，不停地重复着。
　　凌晨三点，手术室的大门终于被重新被推开。当所有人都为之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被医生告知车祸太严重，生命只是暂时被抢救回来，以后的情况，还是要看病人的求生意识。家属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左静阁发现，经过那个不眠的夜晚，站在手术室外等待的人都明显苍老了很多，并且这种急速的衰老正随着时间再不断继续延展合着病危通知一次次的挑战着所有人的承受底线。与肇事车主的官司，赔款的处理以及李枫、左若秋两家人被车祸激化的矛盾把所有人都推到了崩溃的边缘。而李枫和左若秋还是没有神智，在沉睡中渡过了十个日夜。所幸，在第十一个难熬的夜晚到来之前，左若秋醒了。
　　李枫呢，李枫在哪？
　　这是左若秋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随后，她发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自己的双腿失去了知觉，一次次反复的尝试和挣扎，腿依旧不受控制。
　　“爸，我怎么了？我的腿怎么了？爸。”
　　左若秋一脸苍白的望着左校长，声音干涩尖锐，就像一盘被毁坏的旧磁带。她望着脸色铁青的左校长，望着坐在一旁沉默的左静阁母女，好像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开始疯狂的捶打自己的腿，眼泪一颗颗砸在白色的被单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左校长一脸心疼的扑到床边护住被左若秋不断捶打是双腿，含着泪一把抱住左若秋。
　　“小若，没事的，没事的。你的腿一定能好起来。爸爸的一个同学在法国是治疗这方面的专家，我已经帮你办好了手续。等你身体好点，我就送你去法国，有他为你治疗，你一定可以好起来。”
　　“爸，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左静阁望着眼前相拥而泣的父女和坐在一旁低声抽泣的母亲，轻声出了病房。在走廊上，她看到了正准备出去买东西的李枫父母，便绕到了李枫的病房外。这些天，李枫的父母一直不让她进去看李枫。更何况小若还没有醒来，她也没有办法抽身出来。现在，小若醒了，她才可以来李枫这来看看。
　　10
　　李枫，我来看你了。
　　左静阁轻声说这，坐在了李枫的床边。
　　医生说出事那天，你护着小若，所以你比小若伤的更重。可是，你看，小若她醒了，还还要睡到什么时候？李枫，你那么护着她，你知不知道，她的腿已经没用了。她需要你，你得醒来，到她的身边，好好保护她。
　　李枫，其实有件事，我们一直瞒着小若。那就是，小若不是爸爸的亲身女儿。
　　小若的妈妈，是爸爸从小玩的大的玩伴。当年，她和一个男人私定终身，有了小若。后来，那个男人突然就失踪了。当时，爸爸已经和妈妈在一起了，可是他爱着的却是小若的妈妈。所以，当他听到小若的妈妈被抛弃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丢下了妈妈。妈妈只得一个人离开，却没想那个时候她已经有了我。
　　这些年来，爸爸一直在不断地寻找小若的亲生父亲。只是害怕有一天，小若知道自己的身世，不想留在这个家的时候，可以有个家去包容她。但是，小若的妈妈却不理解爸爸的举动，以为他依旧无法释怀小若的存在，才会郁郁而终。
　　李枫，是我找到了爸爸，告诉他我和妈妈的存在，告诉他这些年来妈妈为他的付出的艰辛，他才让我们进了这个家。李枫，你看，其实小若什么都不是，她什么也没有。这一切都不是她的，所有的我都会重新夺过来。所以，你快点醒来吧。如果你还不醒来，你让小若怎么办？
　　李枫，我知道你听得到，你快点醒来好不好。

　　11

　　圣诞节前夕，数学竞赛如期举行。不出所料，左静阁以全国第一的好成绩被大学提前录取，而李枫，也终于从昏迷中醒来。
　　那是在一个落了霜的清晨，左静阁正坐在左若秋的身旁，陪着左若秋熬过了又一个漫长的黑夜。护士小跑着闯进病房，告诉她们，李枫醒了。
　　“我要去看他。”左若秋挣扎着起身想要站起来，却因为用力过猛被惯性带倒，摔倒了地上。
　　“小若！”左静阁和护士急忙扶起她。
　　“我的腿………我忘了我的腿已经没用了，我的腿已经没用了。怎么办……我要怎么去见李枫，我要怎么去面对李枫………”
　　左若秋一脸茫然的望着她们，眼泪不停的从眼眶中溢出。护士急忙从门外推来一个轮椅，左静阁费力的把她抱上去。
　　“小若，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可以好起来。我陪你去看李枫。他爱你，所以他会更疼你，好好照顾你，没事的。”左静阁蹲在左若秋，轻声说着，为她擦干了眼泪。
　　当左静阁和左若秋来到病房时，李枫正坐在病床上和父母说话。左静阁敲敲门，李枫的母亲望着门外，便变了脸色。
　　“你们来干嘛？”
　　“阿姨，我们听说李枫醒来，想来看看他。”左静阁轻声回答。
　　“你就是左若秋。”李枫的母亲没有理会左静阁，她低头看着轮椅上的左若秋。“你把李枫害的还不够惨吗？还要来看他笑话吗？还是，你要让我们看你的笑话？你看，你的腿已经残了，你注定和我们李枫是两条路上的人了。我们李枫出院了以后，还要上学、工作、结婚。而你，却注定要一辈子坐在轮椅上。”
　　“我的腿，会治好的。”左若秋低声的反驳着。
　　“你不能接受现实我能理解，但也麻烦你理解一下我们李枫。因为你，他已经错过了这次比赛。我们李枫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和你折腾，你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李枫了。”
　　说完，李枫的母亲便关上了门。左静阁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左若秋拽住了衣角，她含着泪狠命的摇着头。李枫的态度和他妈妈的话，这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左静阁第一次看到左若秋向什么低头，第一次看到左若秋委屈自己。
　　“小若，再过两天，你就出院了。爸爸已经买好了机票，到了意大利，你的腿一定可以治好的。”

　　12
　　出院的那天，大家整理好了所有行李。左静阁陪着左若秋一同去法国照顾她，飞机就定在下午两点。
　　“我想见一见李枫。”当所有人都离开了医院，左若秋才对推着她已经到了医院大门的左静阁说。
　　“好。”左静阁点点头，推着她往回走。
　　“李枫。”左静阁推着左若秋进病房时，病房里只剩下李枫一个人。
　　“你怎么来了？我妈的话，你还没听明白吗？”李枫面无表情的别过脸去。
　　“我要走了。”
　　“嗯。”对方似乎很不在意，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李枫，我真的要走了。我走了以后，你一定要专心读书，考上满意的大学，遇见一个爱你的女孩，过一辈子幸福的生活。”说到这里，左若秋早已泣不成声。
　　“你废话说完没？”李枫转过头瞪着她。“说完了就滚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左若秋狠狠的咬着唇，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他。
　　“好，我走。”左若秋擦干自己的眼泪。“我马上就走，但这个，给你。”
　　一本纸质泛黄的书被放在床脚，陈旧的皮质封面上有几个褪了色的英文字母《Small pircen》，左若秋深深的望了书一眼，费力的转动车轮离开。

　　13
　　你眷恋的都已离去/也问我自己无数次/想放弃的眼前全在这里/超脱和追求时常是混在一起/你拥抱的并不总是也拥抱你/而我想说的谁也不可惜/去挥霍和珍惜是同一件事情/我所有的何方何必何其荣幸
　　春天才刚刚结束，我抬起头，便可以看到一片青绿的苍穹，偶尔可以看到鸽子成群振翅飞往钟楼的尖顶。这里是法国，里昂市，《小王子》作者安东尼的故乡。那是一座拥有2500年历史的古城。
　　我在这里经营一家咖啡厅，名字叫——关于，我爱你。很简单的名字，中文做的招牌，颇受当地居民喜欢，我偶尔会拿着吉他，在咖啡厅的小吧台上哼几首中文歌，当地的中国留学生是这的常客。
　　在必须发现我们终将一无所有前/至少你可以说/我懂活着的最寂寞/我拥有的都是侥幸啊/我失去的都是人生/当你不遗忘也不想曾经/我爱你
　　其实，有很多话想要对你说，却无法开口。记得那天你说你爱我，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想什么都不在乎了，那些无关紧要的身外之物，说不要变不要了。那是年少时才有的不知天高地厚，也唯有那样的勇气和冲动，才让我们过着那样的，热泪盈眶的青春。
　　后来，我才了解，我可以不在乎一切，但那是我的一切，不是你的。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你理想中的人，我希望你可以实现你的梦想。
　　因为，我爱你。
　　你眷恋的都已离去/也问我自己无数次/想放弃的眼前全在这里/超脱和追求时常是混在一起/你拥抱的并不总是也拥抱你/而我想说的谁也不可惜/去挥霍和珍惜是同一件事情/我所有的何方何必何其荣幸
　　直到来到这里，我才慢慢懂得父亲对我母亲的感情。这世间，有很多爱不需要海誓山盟，不需要轰轰烈烈，甚至不需要长相思守。即使已经分开了，即使永远不会再相见，即使彼此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即使身边已经有了其他人代替彼此原来的位置而存在。也依旧会再想起对方时，心里有点暖暖的，有点遗憾的，那便是爱。就如同小王子说的“如果有人，钟爱着一朵独一无二，盛开在浩瀚星海里的花儿，那么，当他抬头仰望繁星时，便会满足。”
　　其实，早在妈妈死时，我就知道我的身世。很多时候，我不回家，并不是因为我害怕左静阁和她的母亲 ，而是我害怕我的父亲。我没有办法，也不知道当左静阁叫父亲爸爸时，我该有怎样的表情，我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我害怕有一天，我会变成他们口中的外人，我害怕有一天会成为他们生命中的外人。所以，我选择逃避。因为，我一无所有。后来你出现了，你说会陪着我，你说会爱我，你说带我走。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我可以不再是一个人了，我终于不再是一个人呢。我以为上天从我这夺走了妈妈，夺走了我的家，所以，他把你给了我。可是，我没有想得，有一天，我会失去双腿，失去你。
　　但是生命中的所有段落，都会在情感和时光的切割下，终将变成一捧零碎散落的富有棱角的毛玻璃，从我们躯体中痛彻淋漓地抽离出去。在这些目不暇接散落在一地的毛玻璃里，我们照样看不清什么，能找到的，也只不过是些模糊的关于。
　　在必须发现我们终将一无所有前/至少你可以说/我懂活着的最寂寞/我拥有的都是侥幸啊/我失去的都是人生/当你不遗忘也不想曾经/我爱你
　　关于我们年少时的笑容，关于我们年少时曾经哼过的歌。关于离开你后，我对你一无所知的生活，关于我在这异国他乡苦苦支撑的岁月。关于我们丢下的，那些曾经紧紧拽在手指哪里的眷恋和信任。关于后来的多少的雨后的黄昏，温柔的牵着身边的人走过大街小巷，心里却刀绞般疼痛的悲郁时刻。
　　说不定有一天，你有幸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想起了小王子，想起了我。你走过街角，停在了这家咖啡店门口。点一杯泡沫浓郁的卡布奇诺，听到了这首歌。彼此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早已面目全非的自己，在那里，已经找不到青春的痕迹。然后各自带着遗憾开始新的生活。
　　又或者，过了多少年后，我们在同学会上相见，看到了彼此额角的皱纹，眼中蜕变后的光芒，以及回顾起年少时的陈年旧事时充满释然和遗憾的笑容。然后若无其事的聊天，拥抱，道别。平静的说着谢谢，然后再次离开对方的世界.
　　当你不遗忘也不想曾经/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14
　　我不知道这是你离开的第几天，小若。
　　我从来没有想过，看不见光是什么感觉。可是，现在的我却要每天都在这分不清昼与夜，看不到任何光亮的世界里苦苦挣扎。
　　原谅我的自私，小若。我不知道怎样告诉你，在那场车祸中，我死去了看见阳光的权力。就在你离开的那天，我彻底告别了这个光鲜的世界。我在微弱的光线中看到你模糊的背影，然后，世界便变成了一片黑暗。我很庆幸，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后看见的人是你。那是即便万物失色，世界毁灭我也依旧会记得的景色。
　　因为，我爱你。
　　你的腿一定可以治好，你也一定可以开始新的生活。终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比我更好的男孩，在你们的爱情里，他不会有太多需要牵绊的东西。他可以全心全意爱你，疼你，包容你，了解你，照顾你。直到有一天，你们可以幸福的牵手去看落日，在某一个瞬间，你想起了我，心里有一点点遗憾，那也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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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mall pircen》的扉页上，写着一句李枫永远也不会看到的话。
　　“还有，玫瑰花会挂念小王子，一直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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