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修缘录》云枫瑶

8、往事今生（推荐）

　　“‘抽死了最好，抽不死也只给她半口气；踹不死也要踹他个不举，踹不了不举也要他下半辈子不好过’不同的声音，却又是何其相似的两句话！难道她一直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不能再想，多半刻，钟煜都觉得对不起良心。可惜他终究还是晚那长鞭一步。
　　啪地一声，钟煜撇头不忍看去。只是这一下下去，本来嚣张放肆的四下之人反倒没了声响，其中似乎还低低传来一声惊叫。
　　“谁允许你们乱用私刑？”声音平平淡淡，但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小……小……奕恩……小……姐……”带头唆使之人磕磕巴巴说出这句之后，惊呆了的一群人才吓得噗通一下全都跪在地上叩头不起。
　　握住鞭子的白手，伤口似乎深近骨头，血水一滴滴的顺着手腕吧嗒吧嗒落到地上，宛如一朵朵刺目的小花触伤人眼。奕恩对此却似乎熟视无睹，只是简单甩手将鞭子丢到一边，左手抬起伤手之腕，面含苦色地默默注视着掌心。
　　看着自己家的小姐不说话，辈分高一点的一个婆子实在忍不住唯唯诺诺地插了一句：“小姐息怒，您这身子本就欠福，实在不宜动怒，当下还是先处理了伤口要紧。”
　　“小姐？你们这群人可有一人把我当小姐看！平时告诫你们的话都成水漂了不成！”
　　“小姐！冤枉啊！”
　　其中另外一人刚想带头诉苦，只见奕恩一个箭步上去对准她的脸就是响亮一巴掌：“枉为徐府下人，我三令五申的第一条规矩，你就敢第一个当着我的面忘！”
　　这被打之人一下子懵住，眼珠转了几转，撇见坐在地上喘气的凌歆，只得捂住脸上的一片火辣辣，低头小声说：“奴婢知错，请二小姐惩罚。”
　　虽然声小，但于凌歆却犹如耳朵撞洪钟一般，她忍不住地就是一阵肆无忌惮的狂声大笑。然笑声戛然而止之际，凌歆狠狠盯着奕恩愤愤叫骂：“徐奕恩，你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在我面前一套，背后一套累是不累！这竺阳城内又有几个人不知徐府唯独的掌上明珠——徐奕恩大小姐。这大小姐的破烂名头我徐凌歆不稀罕！”
　　“姐姐……”
　　“闭嘴！我不是你姐姐，也没有你这么个妹妹！今天之事就全当我运气差，被一群疯母狗咬了。就算我死了，也不要你个鸠占鹊巢的多管闲事！”
　　奕恩此时脸上的苦楚更胜刚才，仿佛伤不在手而在心。“凌歆姐，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你难道还在耿耿于怀……”
　　“哈？好一个耿耿于怀，好一个轻轻巧巧的耿耿于怀。试问我的奕恩小姐，不足满月就被人丢在街头，卑微求生十六年，何来不耿耿于怀！本是富甲天下的徐氏嫡女新婚不到一年就含冤被逐，抑郁气绝之时都没有三尺裹尸布，你又叫我如何不耿耿于怀！你我同为总角之时，为何单单凭他一纸休书，就分个我贱你尊！如此种种，我怎能不耿耿于怀！”
　　尘封之事不可能是过眼云烟，记起之时心还是会痛，如若当初不受这般伤，是否如今可淡然？泪水不知不觉地就从凌歆眼中一颗接着一颗涌出来，钟煜看着觉得心好苦。失去至亲至爱之痛，他又岂是不知？
　　“之前发生之事，我没有资格，更没有身份去评论。只是这些年里，奕恩真心担忧姐姐和徐姨。只要有机会，我无不向爹爹暗中示意，只可惜爹爹脾气倔强，丝毫不肯让步半分。或许老天也看此不顺，让他人到中年烙下一身病。年幼之时，奕恩怕黑，总是每天希望姐姐能回来陪我。时至如今，奕恩依旧渴望一家团圆。无论发生什么，亲人就是亲人，就算有深仇大恨也抵不过血浓于水。”
　　“住嘴！我才懒得听你从私塾先生那里学来的条条框框。这个府，我不稀罕！这个家，我不要。你徐大小姐要是如此有功夫，还是省省心去帮你老爹找他念念不忘十几年的你亲娘吧！”
　　奕恩轻叹一口气，似是悲痛地轻言：“凌歆……我无意提及于此……”
　　“你无意？你当我会信？娘临盆难产之际，徐老爷却犹如人间蒸发不见半个影子。好不容易我母子同命死里逃生，他却从外抱回一个孩子反指我娘不洁？我徐凌歆是野种，那你徐奕恩又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这个世界上男人三妻四妾就是风流倜傥，女人即使守着一个男人还是贱人□□！”说道此处，凌歆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一般。多年以来小心翼翼修补起来的心，现在又碎得一塌糊涂。她再也不想多说，也不想在这肮脏的地方多呆一刻，没有娘的世界，哪里都没有温暖。
　　奕恩见凌歆要走，慌忙出言相拦：“凌歆，我自知你恨我入骨。此时此刻我也是求不得你一字原谅。不过奕恩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终有一天姐姐会和妹妹一并化除心结，同手相游嬉戏。你要走，我自是拦不住，只是不知凌歆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如果奕恩能帮得上手，必当尽力！”
　　凌歆凄惨地一笑，惨白着小脸鼻孔轻蔑哼出一声：“你们这样的人，配么？”她轻脚一抬，几个晃影，就没了踪迹。
　　奕恩见此刚要起步相追，却被府上的总管拼死拦下。“小姐，别追了，那个丫头身怀轻功，你这般柳絮之质，又怎能追上她，还是先静下来，处理伤口要紧。”
　　“吴伯……你知道爹他如今这般境况，怕是撑不了多久。而我也是活一天挨一天的命。谁都没时间再耗下去了。更何况，她有求于徐府这是第二次。第一次……就是她缺钱为徐姨下葬之时。”
　　奕恩的话，一遍遍响在钟煜的耳边。现在的他只有一个想法，也只有一个目的，不知道她崴伤的脚有没有加重。城中能避风暂住的地方钟煜都留意了，可是就是找不到她半分踪影。有些泄气之时，钟煜鬼使神差地又走回了两人躲避官兵的角落，只见凌歆一手叉腰，气势汹汹地指着墙壁破口大骂：“丫丫个熊！你个死芋头跑哪去了，不是和你说过要算清。知道本大侠受了脚伤，还好意思乱跑！果然这个世界上没一个男人是好的，男人靠的住，猪都会爬树！”
　　钟煜站在她背后只得无奈地抽着眉角，敢情他钟煜何等的面子，就因为他一人，天下的男人都背上黑锅。
　　“难道你不是男人？”
　　凌歆听到后顿时心神一震，满心欢喜地瘸着腿转过身去，看得钟煜心中一个紧张，急忙走近扶她一把。
　　两人就这样笑意浅浅地相互对望，可是凌歆突然一变脸：“你个混蛋少转移话题！刚才去哪里了！”
　　“徐府。”钟煜脸上一片坦然地看着凌歆。
　　凌歆听到后瞳孔立即缩了几分，她双手迅速一抽摆脱了钟煜，瞪大眼睛盯着他冷声问道：“你去徐府做什么？”
　　“借宿。因为徐府上的人邀请。而且……我也看到了……，也知道了你的名字叫凌歆。”
　　说到这里，凌歆眼珠的泪水就如断线的珠子一样止也止不住的落了下来，她负气甩过身去，心中恨死自己太没骨气。嘴上呜咽地上调不接下掉地说：“既然你都知道了，还留在我身边做什么。我就是有娘生，没爹认的野种，偷鸡摸狗不务正事的小叫花子。我就是下贱，我就是低贱！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钟煜见此，脸上却全是暖暖的浅笑，只是用静静的目光轻轻地看着凌歆，他伸出双手在凌歆的纤肩浑厚一握，语气缓缓地说：“凌歆，你不是。”
　　“有什么不是！人家奕恩大小姐多有涵养，多有气质。我算什么，就是掰着脚趾头算也不过是徐府的一个污点。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了，男人都是一个德行！说什么徐府的人请你，压根就是徐奕恩亲自出马的吧，你还在这装什么装！”凌歆真的好恨，恨自己的爹，恨奕恩，恨钟煜，但是最恨的其实还是自己。
　　使气转过身的凌歆，却被眼前之人那抹笑容迷了眼睛，心，突然没有来地慢慢安静下来。
　　突然，钟煜起唇：“我是说，你不是男人。”
　　凌歆干愣着眼睛，嘴巴啊地老大，可声音却硬是卡在嗓子出不来。想起刚才之事，她乌黑的眼睛一眨就低下头去，支支吾吾地说：“我只是穿了乞丐装，又不是要装男人……”虽然我是想装来着——这半句心里话自然是不会说出口。
　　“凌歆，任何一个人，都没资格那般诋毁你，所以，又何况是你自己。什么野种，什么煞星，我都不信。我只信自己还活着，能跑，能跳，有想法，有感情，还有心。如此这些，已经足矣。比起那些没心没肺，一叶障目之人，我只认凌歆一人而已。”
　　只认凌歆一人而已——这句话犹如空谷回响一般在凌歆心中一遍遍的荡漾，其实她真的很火大，真的很想把他骂地远远的，也真的很想听到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这样说一次。有些东西来的太快，去的也太快，只是我们不愿承认罢了。
　　看着已经平静下来的凌歆两眼失神地发呆，钟煜随口问了一句：“去徐府要拿什么？”
　　这不提还好，一提凌歆顿时火气复燃：“还能干嘛！脚给崴了，背上也挨了一棍子，牙齿也疼地厉害，自然是要钱去找大夫抓药！难不成你以为是什么。”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久，但是凌歆那点小性子，钟煜还是摸得清。他伸手向怀中一摸，另一只手将凌歆的小手展平，仅剩的九十九文钱下一刻就一字排在凌歆的手中。
　　“你这是做什么！”凌歆一下紧张起来，握住铜钱就往钟煜怀中一丢：“我拿谁的钱都不稀罕你的钱！你以为你那几个破铜板能买几根破草！”
　　钟煜也没生气，反是很耐心地从地上一文一文将其细细拾起。收集齐后，他轻吹掉表面的尘土，再次放进凌歆的手心：“被拿了九十九文是拿，留下九十九文还不如被拿。一文钱也好，一百文钱也好，谁都不欠我的。”

作者有话说

　　坐等评论，个人觉得这章是必不可错过的一节，待到有那么一天回味之时，心中也就仅剩四字“往事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