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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   接下来的日子,有一些奇怪。
      子衿说不上为什么,只是觉得舒服了很多。张怜教导她时,必定会让她到湖心小筑。她不喜欢如玉坊,张怜似乎多少也顺从了子衿的意思。
      师从张怜的日子里,子衿甚至能暂时忘记印在身上“出身青楼”的烙迹。
      这种感觉就似身不由己的命运,突然给子衿放了小假,悠闲自得,短暂地让人感动。
      可是张怜,脸上还是一副笑容绝迹的清冷模样。
      说是琴师,可是多数时候他都是盯紧子衿,逼她刻苦研习一些画着稀奇古怪符号的奇怪古文。张怜有时会抚琴,有时会谱曲,有时也会随口吟上几句,但却从来不许子衿碰琴谱。
      子衿虽然不在意,却也不禁有些伤感:那个曾经对她笑得灿烂的痞气男人,似乎就是一个幻影。
      他笑的时候,这个世界都是亮的,但是下一刻,这点亮光就可能被他阴冷的眼神吃个一干二净。
      一日,趁着张怜不在,子衿突然有了一股跃跃而试的抚琴冲动。她细细地擦拭琴弦了许久,却一只不敢拨动琴弦。
      而站在门口注视她许久的张怜突然发话了:“还是一样笨。”
      子衿心口一惊,紧张地转头看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怜一直都很忙的样子,不是白天在晚上不在,就是一连出去好几天,有时甚至会突然消失很久。如果不是算准他不在,子衿绝不可能动他的任何东西。
      “办完事情自然回来,难不成还放纵你偷懒?”
      子衿语塞,扯拽自己的袖子不知手该放哪里。
      他没有神采的眼睛默默盯着子衿,似乎很疲倦,但是眼神却又深地让人琢磨不透。
      “我想吃鱼。”
      子衿满眼吃惊地望着他,压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
      “今天太静了,我想吃鱼,现在就要。”说完,张怜就要推着子衿到厨房去。
      被张怜这种小孩子的行为整得莫名其妙的子衿,自然是进行了一番强烈抵抗。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依旧是子衿乖乖缴械投降,被张怜强行扛进厨房。
      看着案板上拍尾乱跳的鲫鱼,子衿皱着眉头,有些小怕地说:“为什么你想吃鱼,就得我来做?”
      张怜抬指在子衿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说:“因为你是我的徒弟。”
      接下来乱七八糟的一切,子衿真是不敢回顾。虽然她确实会做鱼,但是这一顿,她却做得惴惴不安。就好似一个太过渴望得到认可的孩子,面对最后评审时忐忑不安的心一样。
      慌则乱,乱则出差。当鱼做得七七八八时,子衿才突然想起自己没有去掉腥线,这盘红烧鲫鱼算是毁了。
      上菜后,张怜拿着一支筷子对着盘中发黑的鲫鱼戳了几下,就将筷子扔到桌上说:“倒了。”
      “你都不尝一口就让我倒了,就算它卖相不好,你也不能以貌取味。”
      张怜转身看着子衿说:“你站那么远干什么?”
      “有吗?”子衿不安地眨眨眼,随即又编道:“这里凉快点。”
      “心虚就快点倒了,少说废话。”
      子衿很是泄气地说:“好啦,好啦,我知道了。”说完她就去收拾子衿辛苦了一中午的成果。边收拾边咕哝:“这条鱼真无辜……”
      “无辜?”
      “对啊,原本可以自由自在地在水中嬉戏,结果被你抓来煮了都还被嫌弃,真无辜。”
      张怜的眸子暗了下来,沉沉地问:“你知道什么是无辜吗?”
      “身不由己地卷入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纠纷,还没有实现自己死的价值,它难道还不无辜吗?”
      子衿说完就气鼓鼓地端着鱼走开了,只剩张怜看着自己腰间隐隐沾着血迹的太阿厷卜剑轻声念叨:“死的价值……”
      收拾完后,子衿拍拍手又回到屋中,张怜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轻轻抚摸琴弦,头也不抬的说:“不想做可以直说,不用把鲫鱼和半锅茶叶一起乱煮。”
      子衿已经很注意地将煮干的茶叶单独挑了出去,可还是没瞒过张怜。
      张怜看着子衿欲说又止的样子,风轻云淡地说:“茶味很重,一闻就知道。”
      虽然被捅破,子衿还是不甘心地说:“我忘了把腥线去掉,等发现的时候早就来不及了,所以加了一些茶叶。你可以叫它茶叶去腥鲫鱼炖……”
      “你这鱼是红烧的,不是炖的。”
      “还不都一样……”子衿撅着嘴坐到一旁抱着古文就不再理张怜。
      而张怜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却被站在窗外的悔悟看得一清二楚。
      接下来的日子,张怜的行踪更加飘忽不定。子衿也没那么容易被允许走出如玉坊。一时间,子衿觉得很不适应,心中落空了一样。
      曾经子衿颇为诚恳地向张怜示好,问他看上她哪点,非教她不可,她肯定改。
      结果张怜的回答让她彻底无奈,他说:“我就是看上你讨厌我这点。”
      夏季玉簪花开的时候,张怜曾破天荒地带着子衿一起赏花。子衿当时没有一点兴致,张怜却折了一只玉簪插入她的发髻中,说:“有些人,或物,从第一眼,就对人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她不艳冠群芳,也不雍容华贵,却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宁静。就像这些玉簪一样,别致雅静。”
      于是那天之后,玉簪花期就成了子衿的生日。每年的七月到九月就这样不由分说地,霸道地被他全部定为她的生日。
      子衿和他之间似乎有些什么已经改变,但是她却不知该怎么开始。
      能见到张怜的日子屈指可数,每次知道张怜回来,子衿都会第一时间欢天喜地地冲到湖心小筑。孤独思念日子里的千言万语,就似决堤的潮水一发不可收拾。拌嘴也好,说她笨也好,只要他能开口,子衿心中满满都是幸福。
      可是满心欢喜的见面,却在他阴冷情绪的笼罩下令人一腔的欢喜化成淡淡忧伤的失望,纵使子衿有千言万语,也终究卡在嗓子里。
      每一次,张怜都是一直默默无语地背对着她,只是举目眺望窗外,没有表示让子衿留下,也不赶子衿走。
      一言不发的压抑空间,可以把人折磨地发疯。如果可以,子衿是绝不愿多呆一刻钟,但是她更舍不得他。
      “你讨厌我吗?”子衿今天鼓起勇气颤抖地问,甚至不期望会有答案。
      张怜侧头微微一动,却让子衿浑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他沉默很久,缓缓吐出四个字:“不要乱想。”
      张怜沐浴在阳光中的背影,愈发显得飘逸隽永。可是笼在他身上的阳光太晃眼,子衿甚至看不清他面部的轮廓,也不知他唯一一次回头是否有看她。
      一股茶香味从张怜身上幽幽散开来,久远悠长。这股清新的味道一点都不惹人讨厌,甚至有些沁人心脾,可是子衿心中却有种说不上不喜欢。
      子衿每一见到张怜一次,他身上茶香就会加重一些。明明是美好的事物,却让子衿隐隐不安。这种感觉就好似罂粟花,诱人香气之下掩盖的是令人惴惴不安的残忍现实。
      终于,他这一次下了逐客令。
      “如果没事,你就先回吧。”
      思念让分分秒秒变得索然无味,可幸福触手可及时,她却怎么也抓不住。
      子衿失落地望着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背影,心口隐隐发痛:“你会欺负我,会说我笨,但却从未让我走进你心里。哪怕是我一点点的靠近,也能被你优雅地拒之门外。
      你我离得很近,但你却对我若即若离。偶尔有一点点小小的暧昧,你也会警告我不要想歪,残忍地不留给我一丝幻想。
      一直以来,我只能远远地仰望着你,但是这一次,我绝不妥协。”
      思念就是心头疯长的草,即使子衿被自己决定吓了一跳,她还是要触碰张怜的禁忌——跟踪他。

      映着月色漆黑夜晚,似乎有种看得见的黑暗在蠢蠢欲动,子衿没有自信能一直跟着张怜不被发现,所以她只能静静地等待。
      张怜是个不简单的人,她一直都知道。
      他是讲究细节的琴师,看似潇洒随意,但更多的却是运筹于帷幄之中的谋士之风。世界上似乎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眼睛,那双阴沉犀利的眼睛,如雄鹰一傲视天下。
      他手指上本该属于琴师老茧,却全部集中在掌中。被风霜洗礼后留在他手上粗糙厚重的痕迹,让他更像一个习武之人。
      张怜的背后隐藏了太多太多,子衿对他的了解太少太少。她不是没有怀疑,不过只要能见到他,看到他,留在他身边她就已知足。解释,子衿可以等,等到他愿意开口的那一天。
      可是,情势不等人。
      子衿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一道残影突然从门前闪过。第一次偷偷摸摸干这种事情的子衿被吓得浑身失去了感觉,隐隐乎乎之间,她甚至觉得那个影子别有深意地朝她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
      难道被发现了?
      子衿痛苦地别过头,下意识地握紧冰冷的双手,跟上去,还是留在原地等他回来?
      她的脑中还没出现答案,双脚却义无反顾地追了过去。
      当时,子衿觉得就算是死,她也不能这样被动下去。可是真真看到那一幕时,那是生不如死。
      映入眼睛的全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血红。血泊中全是已经断气的扭曲面孔,站在正中的张怜一手将被太阿厷卜剑刺穿心脏的人高高挑起,一边冷冷地端详眼前的死人。
      周围寻着血腥味而来的野狗,疯狂地享受这顿饕餮。刺啦一声,一块血肉模糊的东西被生生扯下。眼红同伴口中美味的野狗红了眼地扑来争食,无心掺和的野狗则一根一根咬断死人的骨头。
      但是没有一只野狗敢对张怜造次,他站在那里就似一个嗜血冷酷的王者,无人能近
      眼前的一切是那么新鲜鲜活,就算子衿心里接近崩溃,她都没办法说服自己是在做梦。
      眼前一切一切,是强行揉进子衿心中的无尽的恐惧。她死死用双手捂住口鼻,因害怕而发出的尖叫,全被她生生咽下去。所有的惊恐和不安,在她体内炸得四分五裂,可她除沉默,别无选择。
      她很害怕,但她更害怕面对事实背后的他。
      子衿在林中疯狂奔跑了三个时辰。脑中混乱不堪的画面没有过渡地频繁互换。
      也许她应该卷起包裹逃得无隐无踪,也许她应该躲他躲得远远的再也不回头,可她的双脚就是不听使唤地再次移进湖心小筑。
      也许这就是犯贱,明知那里绝望,却还鬼使神差地愚蠢到底。
      看到他时,即使有了心理准备,子衿的瞳孔还是剧烈地缩紧。
      张怜就如一个审判者一样站屋中,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换地毫不掩饰地站在子衿眼前。
      他白衣之上的零星血迹,犹如一朵朵怒放的刺眼梅花,愈发让子衿觉得如陷冰窖。她以为一路从血泊中走出的人,手染鲜血的杀手,留在衣襟上的肯定是大片大片的血迹。
      可他,却片叶不沾身,即使有,也是刻意摆给她看的现实。
      子衿手指深深扣紧胸口,惊恐却又镇静地盯着张怜,心中嗡嗡作响:“你会不会知道,你有没有发现。而你……又会不会杀了我?
      “你没走?”
      他才开口,子衿似乎就嗅到一股强烈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不同于茶香的残酷味道。她突然想起那时她随口瞎编的“茶叶去腥鲫鱼炖”,还有每次从张怜身上飘出的渐浓的茶香。
      这样幼稚的话,他难道信了?
      张怜似是洞察一切地一步一步地逼近子衿,声中全是寒意地问:
      “你不害怕吗?”
      子衿怔怔地摇摇头,然后又艰难地点点头,充斥在眼眶中晶莹的泪水最终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她的心已经落败了,只能尽力让自己的身体少一些颤抖。
      或许谎言可以让她有一丝苟活的希望,但在他面前,她无处可逃。
      张怜阴冷的眸子不偏不倚地落在子衿身上,他没有如子衿料想的那般动手,但也再不多说一个字,也不再向子衿走近一步。
      如果他还会对子衿说话,哪怕是一个眼神也好,又或者一剑杀了她,都比他冷冰冰地沉默要好千万倍。可他却什么也没做,就是以局外人的态度审视她,拒人于千里之外。
      子衿心中一慌,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一步冲到张怜面前,紧紧抓住他的双臂说:“你是要赶我走吗?”
      张怜盯着子衿握在他胳膊上的手,眼中升起一股深深的厌恶,可是他抬眼看到子衿溢满泪水的坚定眼睛时,坚壳包裹的心啪地一声,忽然裂开了一道缝。
      他眼中有两股矛盾的神色在激烈撞击,明明是痛苦地挣扎,他却独断地闭上了眼。
      可是他心中终究是一软,似是叹息久远回忆一般说:“我从不想赶你走。”
      张怜抬手探入子衿垂下的发丝中,一丝一缕的顺滑从他指间静静滑过。他就如一个背井离乡孩子一般,一脸疲倦地缓缓将头深深埋进子衿肩膀,淡淡地说:“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的心就静了。”
      “有阳光,就去做玫瑰,开得热烈、大方些;没有阳光,也别怨天尤人,白玉簪花照样可爱。而你,就是那朵在阴处静静盛开的可爱玉簪。
      第一次偶遇你那气鼓鼓的小样子,让我的心情莫名其妙的好起来。人活在世界,时时刻刻都在重复同样的事,重复到令人麻木。除了我关心的,这个世界都索然无味,可你却颠覆了我的一切。
      对你的感觉,我不知道是源于我的关心,还是被你吸引。我曾试着冷落你,疏远你,可是结果只能证明我离不开你。
      我喜欢你那淡淡生静的容颜,喜欢你豪不矫揉造作的可爱小脾气,喜欢你看书时浑然天成的宁静致远的气质。
      对于这种我人,你似乎就是我追寻至久的恬静天空,但却永远咫尺天涯。
      一切都来得莫名其妙,却又该死地让我鬼迷心窍。”
      张怜突如其来的温柔,向潮水一样淹没地子衿无法呼吸。以前她无法触及的孤高背影,之前她亲眼所见的浴血无情的冷漠杀手,现在压在她肩上心神疲惫无奈重量。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子衿脑中还没理清,张怜的手已经游走到她的锁骨之上。他似轻抚珍爱之物一样,手掌温柔地顺势而上,可轻轻滑到子衿喉咙时,他突然五指内弯,收掌用力。一股彻骨冰冷之意瞬时紧紧卡在子衿的喉咙上。
      “我杀的人,比你吃的盐还要多。人这种东西在我眼里,只有用和无用之分。他们临死前的苦苦哀嚎,不过是弱者残喘苟活的多余声音罢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我遇到你之后,我再动手时就有一种负罪感!他们只不过是我大计中小小蝼蚁,只有死才能实现他们的价值。但我却为这些无关紧要的杂事无法面对你!
      怎么样,你看清了吗?我是恶魔,无情无意。我屠戮生灵,我杀人如麻,即使这样,你还不逃吗!”
      他狂暴的怒意,好似万千头发狂狮子的怒吼。子衿修长白皙的颈,在他手中就是一捏即碎的瓷器,只要他动动手指,她的生命荡然无存。
      子衿连害怕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发火,那样恐怖,却也那样真实,没有面具,没有拒绝,只有坦荡荡的发泄。
      似乎有那么一刻,子衿从他眼中看到的是一抹欲弃不舍的苦苦挣扎。或许从她认定他的那一刻起,再多信任还是不信任的思想斗争都是多余,爱情是盲目地,哪怕飞蛾扑火,她也在所不惜。
      子衿盯紧张怜的眼睛,小心翼翼探究的眼神好似一只受惊的倔强小鹿。她抬手轻轻抚上张怜的脸庞,尽量不发出颤音地说:“我,可不可以帮你?”
      张怜修长沉稳的身体明显微微一怔,他的双手突然改变方向,慢慢地向子衿的肩膀和腰肢揽去:“只要让我抱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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