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遗梦》萧落木

7、游鱼流水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被强行遗忘的往事在时间的流逝里已经有了些许的模糊，但即使是这样，即使是忘记了痛苦的部分，曾经的幸福也无法被彻底消除。心上的刻痕，是不可能被遗忘的吧？

　　总是记得，在每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的梦，总是徘徊在那一个相似的夜……

　　电闪雷鸣，暴雨大作。

　　一道道闪电像蛇一样划破了漆黑的天幕。这样的夜晚，是谁也不愿意出门的。

　　可山腰上那条泥泞不堪的小道上，却有一个满身泥水的孩子，没打伞，步履蹒跚地走着。

　　没有一丝光，密集的雨水更是打得他睁不眼睛。但孩子却丝毫不敢停步，咬着向前，终于脚下一滑，滚入山涧中……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列车马沿着山涧小路飞驰而来。也许早已被盯上，竟在这雷雨交加的夜晚遇上了山贼。车上的人正与山贼交手，受了惊的马匹都拉着华丽的车厢向前奔去，没入了黑暗中。

　　侍人们惊呼

　　“少爷还在车上！”，再去找那车，却早已失去了踪迹。

　　呜，好痛！大概摔骨折了吧？

　　山洞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咬着牙检查着身上的伤口。身上除了几处擦伤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受损，动了动大腿，似乎也只是轻微扭伤，并无大碍。少年满意地笑了，这下他们一定以为自己已经葬身谷底了，大约不会再派人来追杀自己了吧？

　　正想着，洞外“轰——”的一声巨响，少年忙探身望去，只见他刚才跌落的地方竟赫然一架支离破碎的华丽马车！想来是雨天路滑落下的大户人家的马车，少年暗自庆幸没让车厢砸在自己身上，看来不是老天要惩罚自己（当然用雷劈的可能性更大）又好奇地凑上去仔细检查。

　　车内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少年扒开破碎的车厢，看见车厢内躲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孩子，看来伤得不轻。

　　少年皱了皱眉，望着车内的孩子。孩子也静静地看着他。

　　雨水混着孩子身上的血水交织而下，在他华丽的衣服上晕出一片殷红，像极了怒放的曼珠沙华。但孩子却倔强得很，轻轻呻吟着，并不向少年求助。

　　少年脸上闪过一抹嘲弄的笑意

　　“怎么，不求我帮忙么？”

　　孩子望着他，不说话

　　“你还真是倔强，一个锦衣玉食的少爷受了这样的伤还不哭的，你是头一个。再问一次，要我帮忙么？”少年狂妄又略带敬佩地说

　　“……我为什么值得你帮？你又为什么要帮我？”车内的男孩忽然开口，平淡如水。

　　“这似乎是我要问的问题，怎么，把我难得一见的好心当驴肝肺么？”少年有些不高兴了。这些年来，为了躲避夜以继日的追杀和让自己变强，自己做了多少坏事自己都不记得了。心也早就麻木了。今天难得要做回好人，却被一个孩子给了软钉子，实在窝火！看来是上天不让自己做好人的！男孩恨恨地想着。

　　车里的孩子想了想，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闪现出怀疑

　　“……你这是在同情我吗？我不需要！”

　　少年怒火中烧地望着车内不足十岁的孩子，有种想掐死他的冲动。

　　“也好，那你就在这儿等死吧！”

　　车内孩子的回答却差点让他抓狂，车里的孩子轻轻答了声

　　“是吗……”

　　少年一把扯开破碎的木片想痛扁孩子一顿时，却发现那孩子已经昏倒了。少年犹豫了片刻，终是咬牙低声骂了一句，将男孩从漏雨的破车厢中小心抱出来，回到山洞中。

　　男孩幽幽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山洞中，洞中点着温暖的火堆，一个少年正背对着自己在火旁烤两人的衣物。男孩动了动身子，发现身上的伤口已用布条包扎好了。

　　“……为什么要救我？”

　　少年一脸不高兴地转过身，将烤干的衣服扔给他道

　　“为什么？大概我疯掉了。”

　　男孩这才看清少年的脸，一张很俊美也很阳光的脸，长长的黑发简单地用布条结住，一幅流浪乞儿的打扮，但这破旧简单的服饰丝毫掩不住他的气质，就如同袋中的锥子一样，头角分明。即使一身近乎邋遢的装束，他依然像是拌成乞丐游戏的皇子。

　　“我没什么可给你的。”

　　少年终于被这孩子的话激怒了，他将脸凑近少年很美丽很白净如同细瓷的脸，恶狠狠地说

　　“那你就以身相许吧！！！！”

　　“哦……原来你喜好男色。”男孩眨着澄澈的双眼认真地说。

　　“……”这是这种年龄的孩子该知道的东西吗？少年无语问苍天。

　　男孩想了想道

　　“剑出哥哥告诉我的，不可以鄙视同性相恋的人，可是，我不是喜欢你啊。”

　　“什么鬼家教，你家的人都是这德行的吗？”

　　男孩摇了摇头

　　“这不是你提出的吗？”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强忍下掐死他的冲动

　　“封君兰”

　　“噗嗤”一声，少年笑了出来，好半晌才忍住笑问“那你是男的还是女的？若是女的就可以以身相许了。”

　　“凝姨说，名字不过是一个符号而已。”

　　少年惊异地看着他，不相信地问

　　“你多大了？”

　　“八岁”

　　“呐，我叫夜罗绝，今天我好心救你，日后要知报答。”

　　“……以身相许？”男孩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奇异之色，但马上湮灭于他深不见底的双眸。

　　“你想也可以啊。”少年懒懒地说，“只是我倒是更希望你现在变成红烧蹄膀来感谢我……啊……饿死了！”

　　冰冷的雨一直下，小小的山洞里，温暖的火焰跳动着，似橘黄色的莲花。开在过去，一个很久远很久远的传说之中、只是已经没有人记得故事的情节了。

　　一个，关于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传说。

　　但即使已经忘记了，今后的纠缠，已然无声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