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遗梦》萧落木

3、冰泉冷凝

　　桌上，烛光明灭。血色的蜡泪在烛台上积蓄，又缓缓流下。

　　封君兰静静地坐在桌前，空灵如玉，眉下一双墨色眼眸，有着凡人没有的清雅寥落，仿若一株空谷幽兰，孤芳自赏而高傲，也只有此时，他才会褪尽满身的阴鸷之气。

　　轻轻叹了口气，他到底出现了……

　　过去的一切，即使自己刻意地不去回忆，记忆也会不受控制地流出。当年一场浩劫，唯一值得庆幸的只有自己还年幼，没有更多的感情可以投入，否则，就不是三个月的寻死觅活可以解决的了。

　　门，无声无息地开了，又无声无息地关上。屋内却已多了一位蓝衣华服的半百男人。

　　“君兰，你听到什么消息了么？”

　　封君兰起身行了个礼，礼数周全得仿佛那人根本不是他爹。

　　“他出现了”

　　蓝衣人径自坐到屋内的太师椅上，一副□□老大的派头，似乎也没有把眼前的人当成自己儿子，他清清嗓子，气势十足地对封君兰，他的儿子问话

　　“那家伙果然出人头地了……你见到他了吗？”

　　“没有”封君兰冷淡地说，封君兰天生一副出尘淡漠的模样，所以他说谎时也是淡漠出尘，仿佛连再多说一个字都不愿意。世人总是愿意相信淡漠出尘的人是不屑于说谎，所以世人无比相信他的话，就像大家曾经无比相信一脸侠肝义胆的夜罗绝不会骗人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夜罗绝总是自揭老底，他喜欢看人们心中偶像破碎的样子，而封君兰没有武功，他知道如何将自己用不被人识破的谎言掩饰起来。

　　“你自己多加小心，他一个人在逍遥峰上杀死了几十个武林同道，武功不可小觑”封老大说这话绝对不是在关心他的儿子，他也没有将这个以后要接自己班的人当成自己儿子。现在他还需要这个跑腿的，万一失去封君兰，少了一臂不说，还有可能连带着失去和君兰孟不离郊，郊不离孟的封剑出。那才真是亏大了。

　　“我知道”干净简洁，将回答字数压缩到极限。同时也将岌岌可危的亲情压缩的极限。

　　封雪重捋了捋胡须，又沉声道“若让江湖上知道我们曾收留过他，于我封家相当不利……君兰，你可知该怎么办？”

　　无聊的问答题，封君兰面无表情地点头

　　“灭口”

　　“很好，乘‘狂龙教’现在羽翼未丰，我们一举歼灭，也好为武林除一大害，立我封家威望。”

　　“是。”封君兰的答案，还是一字不多。

　　“很好。”

　　“这是我的使命。”封君兰平静地说，天知道，这句话是真心的。

　　“你知道就好！”封雪重拍了拍封君兰略显单薄的肩，转身离去。要是他知道冷漠的儿子不但放走了夜罗绝，连那几十个武林中人的死也有一份‘功劳’时，不知该抓狂成什么样。

　　封君兰又坐回灯前，轻轻解散了一头如丝缎般的长发，长发在橘黄色的烛光中似流动的墨。若说白天的他清雅如谪仙，那么此刻他就像专吸人阳气的桃树精，可惜他本人尚未发觉，径自从发间褪出一支银色的发簪，放在灯下细细端详。

　　银色的簪子上雕着繁复的花纹，泛出一丝阴冷的寒气。那是一支本该属于女子的发饰，曾经它代表着一个承诺，但是，青涩的承诺经历不起任何风雨，如今还没有变化的，大约只有它了。

　　他出现了……朋友变成了敌人，诺言变成了谎言，可笑自己却还保留着这支簪子像傻瓜一样，究竟自己要记住的，是爱，还是恨？

　　封君兰扯出一抹淡淡的笑，不论是他高兴时，痛苦时还是说谎骗人时，都是这么笑的，笑得云淡风清，笑得轻描淡写，笑得让人忘了他是事件的主角，笑得连自己……都忘了自己笑时到底是快乐还是悲哀。

　　他只是笑，麻木地，冷漠地笑。

　　十年前，十年以前呵……

　　不知是有意淡忘还是真的已让岁月尘封了。记忆已然模糊，忘了曾经的伤，曾经的痛了。只是偶尔触到那道褪不去的狰狞伤口时，才会感到气闷与……痛。

　　再见到他时，他已经可以笑得阳光灿烂，虚假的正气已再让人看不出破绽。自己也可以云淡风清，冷静地试探他。但是，对他，那个毁了自己一生又带走凝姨生命的人，究竟，是恨多一点，还是.......

　　十年，足够让人重生一次，去认清曾经晦暗不明的东西，去学会如何伪装自己，如何欺骗别人，如何……变得更强，强到没有人再可以凌驾于自己之上，强到……不再需要别人来保护自己。

　　放下手中的银簪，封君兰容颜上首次迸出杀气和唯吾独尊的狂傲。

　　夜，我宣布：你我之间的战争，已经开始了！

　　惊雷乍起，雨粒狂倾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