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遗梦》萧落木

10、何见旧时月

　　大堂之上，垂着紫色的布幔。幔上，赫然绣着一只玄色的巨龙。很庄严，也很霸道，就如同他的主人一样。

　　鲜血浸泡过似的妃色的地毯上，一个紫衣人怯怯地跪着，似乎一不留意就会被身下的一片恐怖的红色所吞没。

　　“舵主，杨河死了”

　　“哦……这样啊”幔布后的人声音懒懒的，但是却可以微微震动听者的耳膜，听着很是庄重与正义“那么是谁竟可以杀死‘赤龙舵主’呢”

　　“一个少年”即使他在颤抖但他的回答依然简练。他的主人，讨厌罗嗦的人。

　　幕后的人懒洋洋的语调中流露出一丝好奇，不经意地把玩着手中的金指环“详细点”

　　“是封盟主之子，手段相当残忍，不似正道中人。”

　　叮——幕后人手中的指环赫然被折成两半。

　　毯上的紫衣人亦暗自吃惊：究竟有什么事可以让舵主如此失态？

　　“舵主？”紫衣人上前一步询问。

　　“出去！”幕中传来冰冷又让人无法抗拒的声音。

　　“可是……”

　　“我叫你出去！你听不懂吗？”一股狂戾的杀气自幕后袭来，毫不留情地击在紫衣人胸口。紫衣人浑身一震，一抹乌血从嘴角溢出，这就是多嘴的下场。

　　这样的事并非第一次了，一旁的侍卫机械熟练地上前将紫衣人拖下，面无表情地离开大厅。

　　很快，空荡的大厅上只剩下了幕后的人。

　　“封家……封家……你，你敢！”幕后的人冷冷地自言自语“到底还是决定与我作对吗？”

　　风过，微微掀起幕布

　　幕后的男子一袭玄衣，尽赤的双眸染上了一抹对战斗与血的疯狂。半晌，男子才敛去疯狂，和蔼一笑道

　　“有好戏看了啊。”

　　紫色的帷幕的深处，倚着一位绯衣女子，一袭绯衣残艳逼人，似要滴下血来又像是黄泉河畔最妖娆的彼岸花。抬头，却是一张惊为天人的绝色容颜，夹杂着孤傲的清雅与入髓的妖冶，是仙子与妖精相融的存在。她笑得很甜，很媚。但嘴角总有一抹惯见世间冷暖的冷漠与戏谑。眉间一点朱砂掩不去的淡淡厌倦，却又媚得荡人心魄。

　　纤纤素手勾住了身畔玄衣的夜罗绝，甜腻地说：

　　“尊主要妾身给您作牛做马，却什么故事都不告诉妾身。妾身好伤心啊，你说，要怎么赔妾身啊？”

　　夜罗绝将视线从没有焦点的虚空处收回，浅笑道

　　“那你要我怎么赔啊？”

　　绯衣女子嬉笑着，甜甜地说

　　“尊主不如今晚到妾身房中，妾身再告诉你怎么赔……”

　　夜罗绝干笑了一声

　　“我夜罗绝再怎么狂妄，你冷非月我还是得罪不起的。我要真去了，不被你榨得精尽人亡绝对出不来。”

　　冷非月笑得更艳了，柔声道

　　“怎么，尊主怕了吗？”

　　夜罗绝也柔声说

　　“怕，我怕得很，小妖精，心肠太恨的女人是没人要的。”

　　冷非月依旧是笑，眉间的倦意却更浓了

　　“无所谓啊……”

　　“哦？”夜罗绝戏谑地笑着“真的吗？以前也无所谓？”

　　冷非月眉间一凛，继而又笑道

　　“他已经死了啊。”

　　“哦”夜罗绝满意地看到极难得的冷非月变色，继续调侃“拜你裙下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们要听到你这么说，心都要碎了”夜罗绝说着龇牙咧嘴地从身上数处大穴上将金针拔下。

　　果然看美人翻脸的代价很高，痛啊 ~ ~ ~ ~

　　“哎，那尊主你会不会心碎呢？”冷非月掩去倦色，笑得艳艳的。

　　“我？”夜罗绝浅笑了笑，目光飘向远方“……我啊，早就没有心了。”

　　“是吗？”非月浅笑盈盈一双漂亮的惊梦之瞳里有看透人世的聪慧“那么，当年你又为什么要和你的小宝贝儿闹翻啊？”

　　夜在她漂亮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真的是一双很美丽的眼睛，就和伊人的，一样。

　　“那啊……”是很悲哀的事啊……

　　那年，自己被君兰收留在封家，与他们兄妹两人过了三年平静的生活。

　　那时，时光是那么的美好，日子是那么的灿烂。灿烂到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来封家的真正的目的。

　　曾经，他认为自己不能原谅杨碧凝，那个和非月的母亲并称为绝世美人的女子。

　　是的，她很美丽。一种近乎清纯的美丽。像是清晨花瓣上凝结的露珠，让人几乎不忍心伸手去碰触。她很温柔，就像是春日里最和煦的日光一样，可以让人从心底里暖起来。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几乎完美的女子，却毁了夜罗绝的家庭，让他曾经幸福的家庭不复，让他本应该同采音君兰一样幸福的童年充满了艰辛和亡命天涯的恐惧。

　　曾经，他的父母是那么的恩爱。他们是背靠着背从那惨绝人寰的有人间炼狱之称的修罗场里活着出来的。在那样人吃人的世界里，他们都可以互相相信的。但是，即使这样，父亲还是没有能抵挡杨碧凝清纯的微笑。父亲为了这样一个女子背叛了曾经和自己生死与共的妻子。如果仅仅只是这样，年幼的他也许还可以接受，但是，让他不能接受的是，杨碧凝接近父亲的目的只是为了害死父亲！而原因，只是简简单单因为他的父亲曾经是为世人所唾弃的邪道魔头！

　　但是，那时他们已经不再涉及江湖了。如果说他们曾经犯下的罪孽是不可以被饶恕的话，那么，谁又考虑过他们的人生！如果可以，又有谁希望自己的手上染满血腥，谁又希望自己一出生就被遗弃再没有人性的修罗场！

　　杨碧凝！就是这个女人毁了自己的一切！让自己的人生重复父母的悲哀，让自己的未来注定染血！而她，又怎可以这样轻松的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就风风光光地回去，嫁自己喜欢的人，做自己舒服的盟主夫人！

　　可是，他们让他忘记了仇恨，让他以为，只要自己可以忘记仇恨，自己的未来可以和平凡的人一样幸福。

　　但是，还是不行！

　　那一夜，杨碧凝哄睡了采音后对他提起了他长得很像一个人。

　　“我像一个人？”

　　“是啊”她澄澈的眼睛里有了一丝迷惘“一个我一生唯一爱的人……可惜，我却害了他……”那夜，她穿着绯红如火的红，艳丽，唯美，灿烂。

　　夜无法忍受她穿着当年她杀死父亲时同样的服装，说她爱父亲！

　　怒火让他将长久以来一直隐瞒的事实说了出来，长久以来压抑自己仇恨的夜掐住了采音脖子。恰巧此时君兰到来，夜投给君兰长剑，逼迫他在自己和杨碧凝里做一个选择，否则自己将扭断采音的脖子。

　　他看到了小小的君兰眼中的惊异……也许，事情本来可以不用这样的……

　　但是，事情的变化远远超过了他的预计。爱子心切的杨碧凝竟然自己用身体贯穿了君兰手中的剑！希望用自己的死来取得夜的原谅。

　　当她殷红的血如同仇恨的泪自君兰的脸晌流下时，他知道，一切已经无可挽回了。

　　杨碧凝的身体倒下了，如同一道帷幕阻隔了之间的一切可能。她倒下的时候笑着，一如当年的灿烂明媚：

　　“我……终于可以去对那个人说一声……对不起了……”

　　再而后，事情就全部超出了夜的预计。天召王朝插手了这次的事情。面对已经身中剧毒而昏迷过去的君兰和面前实力深不可测的南阳王府首席杀手，他再次为自己人生作出了一个决定性的选择。

　　以废除君兰全部内力和自己一支右手为代价来换君兰的性命。

　　“值得么？”杀手冷漠地问“即使这样，他也不会相信你是在救他，他还是会恨你一生的。”

　　“……那又如何”夜强忍着右手被折断的痛楚回答“他或者采音恨我也好，原谅我也好，都不再是我所顾忌的事了……因为……我可以对他们问心无愧！”

　　“……是吗……”对方冷冷地说，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离开了，没有带走他们的性命。但是，那只是另外一场天召的阴谋的开始……

　　夜罗绝微微阖上眼睛，神色里有非月从来没有见过的凄凉。

　　他，对他们问心无愧！一个即使被人误会至此，却依然可以谈笑风声的人，必然是问心无愧的吧。非月一生做过很多决定，每一个，她都没后悔过，决定追随夜的脚步，亦如是。

　　“也许……妾身应该去看看那个家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