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正未央》寻凝

15、回忆2

　　未西出来的时候，木晓召还在办公室门口等她。两个人没有说话，一路闷闷的走回家。其实木晓召知道未西家的事情，她奶奶总是在家里唠叨她，说你看人家未西，没爸没妈的自己多懂事啊。
　　其实木晓召自打认识未西第一天起就很佩服她。那天未西正在院子里帮未东拉粑粑，木晓召站在她旁边，看着未西熟练的把着未东，那么臭的屎她没皱一下眉头，未东拉完就左扭右扭的要下来，屁股上还都是黄色的屎呢，未西按着未东，把他反过来放平到自己膝盖上，拿了一叠卫生纸，仔仔细细的帮未东清理屁股。然后又用温水湿了毛巾，重新把未东的屁股擦一遍。木晓召看见未西还仔细的掰开未东的屁股眼，检查有没有擦干净。
　　木晓召自愧不如，要是她，估计早把未东扔屎堆里了！
　　饶是她再佩服未西，也觉得没有爸爸妈妈这个事情实在很值得伤心。如果她没有爸爸，开家长会的时候谁来啊，要是她没有妈妈，谁帮她梳辫子啊。可是未西什么都没有。木晓召觉得未西十分可怜，可是又没办法安慰。她要去哪里找个爸爸妈妈给未西？
　　木晓召觉得未西可怜，就像电视里那些命运悲惨的女主角，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然后整个人生都要历经千辛万苦，最后还有可能死于非命。她自己想的悲伤至极，不知不觉也哭红了双眼。
　　未西看见木晓召陪自己哭，觉得心里很温暖。她拉住木晓召的手，像抱未东那样努力抱住木晓召，拍拍她的肩膀说：“没事，小猫，没有爸爸妈妈有什么，我有外公外婆啊，我还有妈妈送给我的礼物呢。”
　　“什么礼物？”木晓召擦干泪痕，期待的问。
　　“未东啊，她是妈妈离开时送我的礼物。”未西想了想，心情好多了，对呀，她虽然没有爸爸妈妈，但是别人也没有未东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一个白白胖胖的，软软肉肉的，总是搂着自己睡觉的未东。
　　未西不伤心了，她本来也没有觉得自己不幸，她有外公外婆的爱和未东的抱抱，已经很圆满幸福了。
　　然而命运总是有它自己的轨道，它按照既定的路线缓缓行驶，不管你幸福，也不管你不幸。命运如果是个人，也是个眼聋耳瞎的傻子。
　　未西回到家，按照平常一样给外婆煮了粥。外婆的病已经很严重了，除了喝点流质的小米粥什么都吃不了。每天掉着葡萄糖，瘦的皮包骨头。未西看着外婆这么瘦，便多盛了一勺，端到外婆窗前，一勺一勺的吹凉了喂外婆。
　　吃到一半的时候，外婆指指床头的柜子。未西打开柜子，看见外婆给未西和未东做的厚厚的棉衣。小镇的冬天冷，未西是在ｚ市惯了的，一冷就感冒。外婆前两年手还利落的时候，赶着给姐弟俩做了几套，说是自己做的厚实，耐寒。姐弟俩不断的长大，棉衣都短了，现在拿出来这套，是外婆在木奶奶帮助下做的最后一套了。
　　未西感动的朝外婆笑笑，仔细的叠好棉衣，放进她和未东的小衣柜里。外婆现在已经无法说话了，她的食管已经溃烂，发不了声。不过未西记得外婆慈祥的声音。
　　未西想自己真是愚蠢啊，居然为没有爸爸妈妈哭那么久。别人家的爸爸妈妈可不一定会做棉衣啊。外婆做的又好看又舒服，穿上这个，就是冬天出门玩雪也不冷。她这么幸福，居然还觉得难过。
　　未西幸福的跟外婆说：“外婆，你真好。”
　　外婆也笑笑，指指快要放凉的小米粥。
　　未西端起碗，喂了外婆几勺，外婆示意不吃了。平常外婆就吃这么少，一小碗都不到。未西看着那么瘦的外婆，想要她多吃点，故意撒娇的要外婆多吃一口。外婆笑笑，终于张开了嘴，未西高兴极了，盛了满满一勺子给外婆吃。
　　她还想着，如果她每天劝外婆多吃一勺，一个月后外婆肯定就胖起来了。
　　可是这次小米粥喂到外婆嘴里，外婆没有咽下去。紧接着，未西就看到外婆开始剧烈的喘息咳嗽，她以为外婆呛到了，赶紧去拍外婆的背，可是这次没有用。外婆越咳越厉害，好像要把五脏六腑全部吐出来。小米粥和着血喷到未西的脸上，身上，她看到外婆的脸色变得蜡黄，呼气声诡异的拉的很长，但是又仿佛没了力气吸气。外婆的嘴张的大大的，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眼睛也被撑得圆圆的。
　　未西不知道怎么了。她边拍外婆的背边狠狠的叫，外婆，外婆，可是外婆抽搐的答应不了。未西害怕的大哭起来，未西外公听到哭喊声赶过来，看到老妻只剩下一口气，好像就是在等着他。
　　外公坐到床边，掰开外婆已经渐渐收紧的手，用力握住，哭着跟外婆说，你放心，你放心，你安心走好。
　　外婆这才闭上眼睛。
　　这天晚上，未东的晚饭只吃了一半。

　　申雪是两位老人唯一的女儿，因为申雪的病是遗传的，医生说如果他们再要孩子，有可能和申雪一样，不过几率不大，但他们看着申雪的不快乐，都打消了再生孩子的念头。所以，除了远在ｚ市的女婿未承南，申家能排的上号的自己家人寥寥无几。
　　未西的外公外婆也早就想到这点，事先早就把一切都备好了。寿衣，棺材，坟地，甚至殡仪馆都看好了，他们把这些事情悄悄的拜托给木晓召的奶奶，害怕到时候手忙脚乱，吓坏了孩子。
　　而这些事情，果然是木奶奶和木叔叔帮忙办妥的。未西的外公虽然有心里准备，但是整个人木木的，反应慢了半拍，等到丧礼结束，样子像老了十岁。
　　未西经历过相同的混乱，上一次混乱结束后她失去了爸爸妈妈。这一次的混乱她失去了最亲的外婆。
　　未西反复的想，如果她没有硬要外婆吃那多出来的一勺小米粥，外婆是不是现在还活着？如果外婆像平时一样，吃了小半碗的粥，或许还能平平安安的活上很久呢。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外婆，１０岁的未西几日几夜合不上眼睛，一闭眼全是外婆去世前蜡黄的脸和抽不上气的呼吸。
　　外婆对她那么好，她居然害死了外婆，这个念头折磨的未西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她怎么也不能原谅自己。她更不敢和外公说，害怕外公知道了更伤心。她问未东怎么办，未东却只会朝她吐些口水泡泡。
　　除非外婆能起死回生，未西觉得，否则她这一辈子都不能安心。
　　１０岁的未西迅速的萎靡下去，人人都以为是她想念外婆的缘故。外婆去世两个多月后，未西放了学一个人去了外婆的坟地。
　　未西跪在外婆的坟前，哭得泣不成声。她咚咚的把头磕在供香的石板上，求外婆的原谅。未西两个月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她思念外婆，恼恨自己，几次想着自己应该马上就死去。除了死，未西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抵消她的罪孽。
　　她跪在石板上，边磕头边大哭，如果石板能把头磕碎，她就能解脱了。就这样，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未西趴在外婆的坟头上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外公带着人找到她，背着她回去。
　　未西梦见了外婆，外婆告诉她自己到了一个好地方，还说谢谢未西，因为外婆只有再多吃那一勺小米粥，才算是吃够了人间烟火，菩萨才会派人把她接到这个好地方。少这一勺粥，外婆就得再多等好几天呢。
　　未西在梦里安心了，她睡了一个好觉。她相信自己的梦，相信外婆的话，相信自己是帮了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