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曲：童年残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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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六一”将至，幼儿园里为表演做最后的彩排而忙碌。这天，老师要求孩子们都要穿上自己最美的衣服，把彩排当成正式来演，并要在当天完成录影工作，留作毕业纪念。
夏晓安穿上母亲特意为庆祝女儿幼儿园终于毕业而买给她的粉色新裙，头上梳起美丽发辫，再别上精致的头花，整个人是焕然一新，甜美可人，与平日大不相同。夏晓安其实本也生得容貌秀美，只是她平日怒发冲冠（别人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她是一怒为小草！）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被忽略了。这一打扮后，静立之间，颇有淑女风范。夏妈心下激动：终于有点气质了，泪！
由于家里有两个孩子，夏家的经济状况相对较为拮据。平常夏晓安多是穿哥哥小时候的衣裤，裙子则是穿表姐旧物或夏妈自制的，少有买新裙穿。
那个女孩不爱美，此刻身穿漂亮的裙子，行走间摇曳翩飞的裙摆，只让夏晓安如行云端，欣喜雀跃！从早上起床到现在她一直笑，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弄皱弄脏弄破了新裙，让人不由感叹：孩子的幸福是如此容易满足！
一声“哐当”打破了平静，邓老师快步走去，可已有嘴快的小孩打起了报告：“老师，阿芙打翻水了！”
阿芙是表演中的指挥，站在最前，甚是显眼。她家境颇好，今天本来一身白色纱裙，宛如天鹅。可惜此时前襟尽湿，已然不能穿。
邓老师有点埋怨：“怎么这么不小心，书包里可还有替换的衣裙？”
阿芙白着脸摇头，邓老师脸色更加不悦，心下忖道：我都忙死了，这些孩子还净添乱！
不过录影马上要开始了，此刻不是责备之时，邓老师当机立断，抬头问道：“谁书包里还有多的裙子，借来一用？”
班上的女孩都摇着头：“我书包里只有衣裤，没带裙子！”“我也是！”“裙子只有身上这件！”……..
于是班上几个老师走到一旁商量：“看来只能和后排的将衣裙调换，不显眼又能解困！”谋定后，几个老师的眼光开始在众女身上来回扫视，吓得女孩们一个个缩头弯腰，直恨不得躲于桌下。
在一次次巡视和再一遍遍的筛选中，夏晓安的裙子落入了老师们的法眼。
“款式不错，裙子也新，就它吧！”
“可她个头比阿芙高啊，合身吗？”
“长点总比穿不下的强！”
“那也是！”
老师们径自围着夏晓安评头论足，谁也没注意到孩子的脸色越来越白。想必就算注意到，大人们此时也不会在意，现在她们的眼里只有裙子！夏晓安很想逃，可是她知道她是逃不出去的，从没有一刻让她如此真切的感觉到无助！
方案一定，老师们便对夏晓安展开了思想工作。邓老师难得和颜悦色的蹲下身来，温柔浅笑的对夏晓安说：“晓安啊，那个阿芙是站在最前头的，大家一眼就能见着，所以她的裙子必须整洁干净；而你站在后排，只露个脸，衣服也没人看得见。你看阿芙衣服弄湿不能穿，没法表演，你作为同学是不是应该帮一下她？···借你的裙子给她穿一下，一会儿就还你好不好？”
如果把新裙给了阿芙，就意味着夏晓安只能穿书包里备用的衣服，那是哥哥的旧衣裤。夏晓安自然不愿意！于是乎，不管老师说什么，是软硬不吃，只一个劲的摇头，嘴里挤出的话永远只有重复的那几句：“不，不，我不愿意！我不换！”
眼看时间是越来越紧迫，老师们是越来越不耐烦，语气已变得不善：“你这孩子怎地这么小家子气！都说了只是借来用一会儿，表演完就还你，我们不会要了你的···阿芙也不会要了你的裙子，她家漂亮裙子多的是，人家才不稀罕！”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晓事？！穷人家的孩子就是没见过世面！”
老师们不满的语气中流露出鄙视，周围看热闹的孩子也面露讥笑：“就是，又不是什么贵重之物，看把她紧张的！”
“反正你穿了龙袍也不似太子！”
“她一向都是这么小家气的啦！”
“她居然敢不听老师的话？！她这回死定了！”
···
妄自议论的众人都忘了，刚才自己也曾是不愿的！众人嗡声评论中，夏晓安煞白的脸瞬时变得通红。
教室外已来人催促，老师们管不了许多了。一边训话一边已七手八脚要强行将夏晓安的裙子扒下。夏晓安紧紧地用手拽住裙子，奈何人小力弱，终是不敌，拉扯中反而把早上母亲花费多事才梳起的美丽发辫弄乱了，头花也歪到一旁。
当裙子被扒下的那一刻，夏晓安光着身子，只穿着小内裤，在众人的围观下遗世孤立，瑟瑟发抖。老师的厌恶不耐，男孩们的讥笑轻蔑，女孩们的幸灾落祸，这一道道伤人的目光交织幻化成魔，凌迟她的自尊，瓦解她的骄傲！
夏晓安从小至今虽偶有挫折，实际性的伤害却未接触过。此时羞愤交加，悲从中来，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哭什么哭，真是晦气！”
老师们再不理会，转身走到一旁当着夏晓安的面快速为阿芙打扮起来。
阿芙五官有些外国人的硬气，加上家境好，皮肤从小就养得白皙，平常总是给人一种冷傲的感觉。此时穿上甜美的裙装，粉红的色彩给她苍白的肤色注入了一丝血色，稀释了她冷傲的感觉，使得她整个人变得鲜活柔顺，平添了几分甜美动人！
大家忍不住啧啧赞叹。夏晓安瞅在眼中，心里又添了几许悲伤，不知不觉中一丝自卑爬上了心头！班上的众人又各自忙开了，为表演做最后的检查。夏晓安自己僵硬的套上衣物，默不作声。
“诶，瞧我找到了什么？”没过多久，邓老师扬着手中的一条鹅黄纱裙，快步进来。“我刚刚才想起，隔壁班的青青有很多漂亮的裙子，于是就过去看看，没想到她书包里真的有。而且那孩子可大方了，一说就肯！”
“哪个青青？”
“就是XXX科长的女儿!”
“哦~是哪个小姑娘！她今天不是没来吗？”
“迟到了而已！”
“那太好了，问题都解决了！”
几个老师于是又围着阿芙忙活了起来，邓老师随手将脱下的裙子，反身扔给夏晓安：“喏，还你，这下不用紧张了吧？老师都说了不会要你的！”转头还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小气！”转身继续为阿芙整理头发。
低头望着落在脚边，被弄得有些皱巴巴的新裙，夏晓安心生恨意。自己视若珍宝的新裙，自己都舍不得弄皱一点，她们却当抹布般弃于地上；自己只想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过完在幼儿园最后的“六一”，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自己？夏晓安不知不觉中对邓老师怒目而视。
这邓老师在幼儿园里，平日很受小朋友的喜爱，因为她不但年轻而且很漂亮。留着一头乌黑光亮及腰的长发，大眼樱唇，身段婀娜，有点像周慧敏，标准的玉女！爱美是人的天性，所以孩子们总喜欢围着她转。而邓老师也很喜欢逗孩子玩，无论何时，人们看见的都是她亲亲热热，搂着抱着孩子温柔细语的情景。久而久之，每个人都觉得她很喜欢孩子，对孩子很好，是位风评俱佳的年轻教师。
夏晓安留级后就是转到了邓老师班上。每日里见老师亲亲这个，搂搂那个，孩子心里就羡慕得紧。每天为了让老师注意自己，喜欢自己，夏晓安对邓老师几乎是唯命是从。邓老师说写字时腰板直，字才写得好看，她就努力的把腰杆挺直；画画课上，邓老师说小娃娃要胖胖的才可爱，她便把小娃娃画得胖胖的···不管做何事，夏晓安只是希望邓老师会高兴，会抱自己一下或摸自己一下···虽然一直失望可她心里却更加期盼了。
那次，邓老师问：谁家有XXX的唱片，请带回来。家中藏品谁也不想拿回来，生怕损坏，于是平常那些个家境好的也不做声了。夏晓安却是一回家就缠着父母恳求。妈妈说她虚荣，只有夏晓安知道，她只是太想让邓老师抱抱自己，就像抱那几个家境好又长得可爱的那样子！
好不容易才得到父母的允许，将家中珍藏的唱片带回幼儿园。虽没得到期盼中的称赞和渴望已久的怀抱，但看着全班小朋友一起学着自家唱片上的歌，夏晓安还是觉得很开心，毕竟自己帮邓老师完成了一件事，感觉自己很了不起了一回！
曾经，她一直那么迷恋邓老师，渴望得到她那怕一丝的爱。可如今望着眼前之人，夏晓安只觉得自己好傻！邓老师那以往怎么看都美的脸，现在却让夏晓安觉得恶心、厌恶，比童话中的巫婆更难看，简直就是全世界最丑的女人！
“小邓，你们班准备好了没？”随声而入一个颇为稳健的中年教师，此人姓陈，夏晓安从托班起便一直由这位陈老师教导。陈老师人品宽厚，资历又深，去年刚升主任，因而不能再继续带班，夏晓安才进了邓老师班上。
“差不多了！”邓老师见领导莅临，连忙迎上。
“这孩子怎么回事，身上衣服怎么还没换好？”陈老师四下环顾间，一眼便瞅到站在卫生间门口的夏晓安。见她头发凌乱，身上套了一半衣服，脚边又丟了一坨弄得皱皱的衣服。当下提步便走过去。邓老师心里暗道不好，可已来不及了，生怕孩子说些不该说的，连忙跟上。
“晓安，你这是怎么了？”陈老师蹲下问道（哦不，现在应称为陈主任才对！）。见孩子呆愣楞的，低头捡起地上的衣服，展开细瞧，柔声问：“可是裙子弄脏了？让老师看看。”
面对昔日疼爱自己的老师，夏晓安本已止住的泪水忍不住又再次决堤，哇一声突然大哭，纵身抱着陈主任，把陈主任着实骇了一跳。“安安别哭，跟老师说说，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下轮到邓老师冒汗了，连忙解释：“没什么，就是刚才喝水时出了些状况，我们正要处理呢！”说完连忙伸手要帮夏晓安换衣服。夏晓安正是恼恨之时，那肯让她近身，一手便挥开她的手。邓老师顿时尴尬，抬眼对上陈主任狐疑的目光，更感狼狈不堪。
“晓安别使性子，难道你不要你的新裙子了吗？乖，快穿上衣服！”邓老师语气快变得恳求了。
夏晓安埋头不理，反而更死死地拽住陈主任的身子，生怕她离己而去。嗯咽哭道：“陈老师，我不想再待在这个班了，你带我走好不好？”孩子这样的反应让陈主任大为不满，警告的看了邓老师一眼，斥责：“孩子来到陌生的班级，内心甚是不安，你们的工作更应仔细才是！怎么弄成这样子？”
邓老师喏喏称是：“以后必当注意。”
陈主任见孩子情绪激动，低头轻拍夏晓安的背安抚：“别哭了安安，要不随陈老师出去逛逛？”夏晓安自然是一百个愿意，任陈主任为自己重新穿戴整齐，牵着手便步出教室。陈主任一路查看，一路和夏晓安轻言细语，不知不觉已将事情大致弄清，心下暗忖：看来这些个年轻教师是时候敲打一下了！
要说这人都一样，相处久便有感情，有感情后便变得亲近。陈主任虽深知教师不能偏爱孩子，但此刻眼见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被下属如此欺负，心里颇为恼怒，竟有感自己的孩子被侵犯，自己的权威被挑衅一般。再见孩子满脸悲伤，心中怜惜更甚，对邓老师的好印象是直线下降。当下对夏晓安又慈祥了几分，亲热的搂着孩子，也不急着送回班上，就这样到处巡视起来。
夏晓安跟在陈主任身边颇有点狐假虎威之势，在整个幼儿园忙翻天时四处逛。她从小为篮睿打架，很是出名，众人皆认识她，见她紧跟陈主任，好几个老师笑着戏谑：“怎么啦晓安，不舍得陈老师，做起小尾巴来啦？！”夏晓安心想：如能如愿，倒是好啊！当下对陈主任又依赖亲热了几分。
就这样，夏晓安在幼儿园最后的“六一”，被这场无妄之灾弄得败兴而终，虽然最后仍是飘飘亮亮的上镜，但那表情怎么看都是别扭和不高兴的，让不明真相的父母一直摇头叹息：
“怎么都不笑呢？！”
“这样嘟着嘴不好看啊孩子！
“啧啧，可惜了！”
……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曲：童年残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