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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最后的悠然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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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珠,我看见你今晚哭的很伤心的样子,你妈妈告诉你小悠已经不在了,你呆了一呆,眼泪就眨巴眨巴的掉了下来,任谁都劝不住你。你死死地抠住衣服的扣眼,满脸的泪水,却没有一声哽咽。 。
好多天了,你以为我就在你的身边没有离开。
你早晨照常带着一袋鲜牛奶,一包饼干,然后在公交站台旁的大幅广告牌下等个十分钟再转身到学校。然后把鲜牛奶放进书包,自己嚼着饼干。因为你说,小悠你太瘦了,你喝牛奶,我吃饼干。每次说完以后都会对着饼干吧唧亲一下。撅着嘴巴,挤着眼睛的样子很可爱。现在每天你一个人安静地吃着饼干,偶尔自言自语。回到家里,你把牛奶掏出来奇怪地问妈妈,为什么小悠都不喜欢喝牛奶了?妈妈急得快要掉眼泪。
你每天一进教室就把后排最左边的位子擦一擦,边擦边说,小悠啊,下次一定要考好哦,不然你就永远坐最后一排。然后再跑到自己的位子,高高兴兴地对着后面的空座位笑笑。同桌小心地问你,珠珠你还好吗?你说好啊,就是昨晚跟小悠讲题目有点累。说完后你就看见同桌有些惊恐的眼神看着你。
你开始发现,同学们总是对你议论纷纷,好朋友露露也不愿意和你谈心。他们看你的眼神总是怪怪的。学校最近一次上多媒体课,你使劲地跑在前面才占到两个好位子,你把书本放在旁边的板凳上,乖乖地等老师来上课。教室里闹哄哄的,有个男生拨掉你放在板凳上的书笑嘻嘻地对你说,我可以坐吧小妹妹?你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大声对着他喝,你没看见这里有人吗?小悠坐在这里你没有看见吗?全部的人都安静下来了。再后来就是低低的,无止尽地议论。夹着同情,夹着怜悯,夹着鄙夷。
你因为这件事被妈妈带回了家,老师说你需要好好地休息。在回家的路上你乖乖地跟在妈妈的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你有些纳闷,只是很小的事情为什么需要请家长,还需要回家等消息。
你低着头跟在妈妈身后,一个不小心就撞在了妈妈的身上,你抬起头看见妈妈有些仇恨的眼神,有些害怕,仔细一看却又发现妈妈直直地盯着自己的旁边。你这个时候不会知道吧,你妈妈是在盯着我呢。
是的,她看得见我,一直都看得见。
从你躺在病床上,从我回到你身边的时候。
我并不记得我怎么回到你的身边,我只记得满身的疼痛,只记得我不停地伸出双手想摸索你的体温,睁开眼就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你,安安静静的,一点也不闹腾。你的额头上还有一点点的伤疤没有愈合,丝丝地渗着血。我心疼地伸出手想摸摸你的头发,想象和以往一样,把你的头发揉得乱乱的,然后看你对我假装生气地撅嘴巴。
可是就在我触碰你的那一刻,我的心倏地就沉了下去。
我碰不到你了啊。
我就只能这么呆呆地望着你了,我一点点都碰不到你了。虽然我知道你的脸颊一定是温热的,你的手腕还是带着脉搏在不息地跳动,可是,我就是碰不到你啊。
我承认,我真的是慌了。我不知道原来死亡是这么的可怕。我想哭,可是却发现根本没有眼泪流出来,那些悲伤的,慌张的情绪就实实地堵在了我并不存在的心口。没办法哽咽,没办法痛哭,那些无声无息地挣扎让我觉得更加的可怕。
我唯一可以触碰的只有自己。我无助地抱紧自己,我害怕一空开双手,就会突然之间消失在这个人来人往的世界,一点痕迹也不留。
我只能在你身边安静地伫立,听你安然的鼾声,看你微微颤动的睫毛,我努力地微笑,竟然会害怕你一睁开眼会看到一个有些颓废的小悠。我知道,如果你可以看得见我,你一定会说,小悠,你的嘴巴扯得很难看,别笑啦。我把手放在你的耳边,顺着你的发际慢慢地移动着,想象着你的体温,想象着你身上甜甜的味道。
我从来没有亲吻过你,可是这个时候我多想亲亲你啊。我俯下身子贴近了你的脸,闭上眼睛。
“走开!”我听见有人厉声叫道。
我抬起头看见你妈妈探进病房的半个身子。我惊讶地望着她。
我怎么能不惊讶呢,她看见了连我自己都看不见的我。
你妈妈小心地关上了门,我看得出来她是在故作镇定,她的额头已经渗出细细地汗了,两只手在微微地打着颤。她一步一步地朝我们走来,最后挡在了我和你之间狭小的空间里,她始终不敢贴近我的身体。
小悠,别伤害她,珠珠她还小。她的声音很不平稳。
我微微笑着退后了。
阿姨,我不会伤害她。
我爱珠珠。
我在那些悠然的旧时光里爱上了一个叫珠珠的女孩。
回家的那个街角似乎每天都弥漫着她身上迷人的牛奶一样的香气,每天的每天的,不曾停止。我甚至迷恋起那个街角。每天在那里等着她上课,看着她回家。她就像个天使一样降临在我孤单的世界里,在我的世界里洒下幸福,快乐与悲伤,时时刻刻地提醒着我,我不是一个人。
她是个小小地霸气的小姑娘,在我的衣服,手机,文具,钥匙串上贴满了珠珠两个字;
她是个倔强地不可理喻的牛犊子,为了追上比我少的几分成绩,夜夜打夜战最后发起了高烧;
她是个爱臭美的小妖精,初二那年剪了了个流行的波波头,最后因为被我叫成锅盖头而哭得稀里哗啦;
她还是个有些小温柔的小女生,在我生病的时候紧紧地护在我身边,不停地买水果,量体温,看我难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
你说你,是个多懂事的孩子啊。
集体郊游的前一天你还兴冲冲地跑过两条街送给我一顶白色的鸭舌帽,故意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说一定要在郊游的时候带。我微笑着,习惯性地拍你的的头,看着你明媚的脸庞,突然之间那么的悲伤,我甚至想说,我哪都不想去了。可是我知道那会扫你的兴的。于是在第二天早晨,我看见你穿一件崭新的粉色休闲装,放肆地嘲笑了你,然后牵着你的手一起搭公车。
可是,我们再也没有一起回来了。
山顶的碎石滑落,压到在山脚下玩闹的我们。我们离着大家很远,喧闹的人群里听不见我和你在山脚小峡谷里的呼救。前几分钟我们还在全班同学的哄闹声中逃脱,后几分钟,努力在你上方抵住碎石的我已经快要支撑不住。
珠珠,你快叫人。我吃力地挤出几个字。
你的额头被砸出了血,血流得你满脸都是。我腾不出一只手给你擦一擦,只能轻声地对你说不要怕,有我在。
你突然哇的一声哭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你带着哭腔的声音。
小悠,你的腿!小悠你的腿!
我往下看去,只能看见两条血淋淋的裤腿。我差点晕厥。
你边哭边叫,还边对我说小悠你别怕。
我笑了,我听见了远处的回应。我微弱地说了一句,珠珠,你个傻姑娘。
你妈妈和我面对着面,紧皱着眉头已经告诉我她的敌意。因为我不是人。我因着对你的想念来到你的身边。可是就算她不乐意好了,我不会担心啊。我只要安安静静地呆在你的身边,就算不说一句话,就算不能牵手,那也比天各一方来得幸福。
可是我错了。
你就像是看得见我一样,伤好以后每天做着我们以前一起做的事,你已经忘记,或者说,根本就不会相信,你亲爱的小悠已经死了。有些残忍的,死在你的面前了。你不会相信。
所以你每天还是一样带牛奶,擦桌子占位子,重复着我们的过去。
你回家的那天,你妈妈为你担心到了极点。毕竟你还这么小。十五岁的你还不知道怎么样接受一个人的死亡,接受小悠的死亡。她仇恨地盯着我,是因为我的自私快要逼疯她的女儿了。还那么小,你不能整天都活在自己的想象之中。而我的存在,根本就是在摧毁着你。因为她和我一样都知道,你能感觉到我。所以你才会毫无怀疑地活在别人所说的幻想中。
后来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你肯定不知道了,因为你现在生活得简单而快乐。因为我离开了。
你妈妈跪在我的面前泪流满面对我说,求求你,离开好吗?
我看见你在你的小房间里低头一遍一遍地写着小悠。书桌上几张大纸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我的名字。我看着你因为不相信,因为排斥他们告诉你小悠死了,脸涨得通红,气鼓鼓地一直写一直写。我抬起手又放了下去。顿了顿转身对你妈妈说,我离开。
我想终有一天你会忘记我,因为你有个那样爱你的妈妈。可是没关系,我希望你过得好。
我的年纪停驻在那一年
只记得住你一个人的笑脸
我想你对我有一点点留恋
哪怕点点片段
多年后你随意地翻一本杂志,里面掉出一张你和一个男孩的合影。照片里你紧紧搂住一个带白色鸭舌帽的男孩。你发现他的笑容温暖而明媚,嘴角上扬的弧度十分熟悉。你扬起手中的照片问一旁做家务的妈妈,这个男孩,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