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乐园》千秋墨

8、第肆章 前往梦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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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早淅淅沥沥的雨下到这个时候落到枝叶间已经有了噼哩啪啦的声音。雨点俏然而落，在围绕白色教学楼的一圈树木上奏出滴滴答答的美妙乐章。
　　已经是第二节的课间了，本来二十分钟的课间操因为连绵雨天而中断多时，只能让学生们在这难得的二十分钟里尽情玩耍。
　　休养了几天回到教室上课的苏滟在课间仍然埋首伏笔，吃力地追赶同学们的进度。对于她来说，这是十分平常的事情。从小到大，每次病发她都要休养一段时间，而回来上学时就要比其他学生多花几倍的心力。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
　　“苏滟，”任珈弋走上来，把一个笔记本放到她的桌面上，微微一笑，说：“你没来上学这几天各科的笔记我都多抄了一份，你好好看一下吧！”
　　“谢谢你！”苏滟打开看了看，抬头微笑着向他道谢。
　　任珈弋愣了一下，第一次看到她展露微笑不由得被迷惑了心神，但他还是缓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脑。
　　“啪！”
　　夏之恺突然把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扔到苏滟的桌面上，转而铁青着脸走开。
　　“之恺！”苏滟喊了他一声。
　　但夏之恺都当作没听见，继续走回自己的座位上。
　　班上的同学看到这一幕，全都愣了一下，转而开始窃窃私语。
　　苏滟低下眼帘，神色黯然。
　　旁边的任珈弋来回看着这两个人，也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
　　就在这时，苏滟的手机震动起来。
　　苏滟从背包中拿出手机，看见显示出来的电话号码是家里，便急忙按下接听键。但是，苏滟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头苏妈妈已经噼哩啪啦的说了一些什么。
　　苏滟一边听一边变着脸色，听到最后，拿手机的手一松，手机摔到地上，而苏滟的眸子已经有泪花在打转。
　　“苏滟，你怎么了？”站在她身边的任珈弋看着她的反应，着急地问道。
　　低头看着手中刚拿到今天的报纸，夏之恺被任珈弋的喊叫声惊动，抬头看上来。
　　苏滟眸中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项链般滚落，嘴唇蠕动两下，听不清说什么，只是她的脸色愈来愈苍白，神智开始散涣。
　　“苏滟！”任珈弋提高声调再喊了她一声。
　　“报纸！”苏滟突然大叫一声，起身四下顾盼，口中念念有词：“报纸，报纸！”
　　夏之恺站起来，刚想上前看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苏滟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报纸，急切地翻看着。
　　突然，苏滟看着翻到的那一版，双眼睁得大大的，生怕错过一个字。然后，她把报纸紧紧地捂在胸前，泪下如麻，但又禁不住大笑出声。
　　“苏滟。”夏之恺担心地看着她，尝试着喊了她一声。
　　苏滟没有理会他，揽紧报纸，又是哭又是笑地冲出了教室。
　　夏之恺当下不加思索地尾随而去。
　　本来跟在后面的任珈弋冲出教室，脚步突然一滞，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外面下着的雨，任珈弋长叹一声，久久惆怅。
　　2
　　油绿的草丛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换成翠绿，雨滴滑过它们的身躯，滚落到土地里，转瞬就被吸吮干净。草儿沐浴着，擦亮躯体，笑得更欢。灌木丛依旧点缀在这块覆漫整个后山的草坪上，宛若一颗颗绿宝石。
　　情急之中夏之恺也没忘记把苏滟放在窗台上的伞拿走。此刻，蓝底白花的伞撑开在夏之恺和苏滟的头上，一场倾诉开始在这两人之间。
　　“我三岁时被扔在了街头，是苏诺把我带了回家。他们收养了我，不仅给了我丰衣足食，还给我诸多疼爱，我真的认为我拥有了所有！我是很快乐很幸福地成长的！"
　　"八岁那年，我突然晕倒。给我看病的医生说我活不到二十岁。我很难过，哭了几天，从此变得很安静，很少笑。爸妈心疼我，给我买很多漂亮衣服，玩具。哥哥更是一直寸步不离地陪着我，逗我开心。但是我都令他们失望！"
　　"后来，我才渐渐明白，对于我的病，其实更痛更辛苦的是他们！我才知道我有多么自私！我想挽救，弥补我的过错，但好像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十八岁了！还有多少日子可以浪费？"
　　"那天，我的亲生父母找上来，想要弥补我，但被我赶走了。我并不是恨他们，我其实真的很想喊他们一声爸妈，但我不可以！我妈还没有告诉他们我有病，我不想再有人为我伤心。让他们认为我恨他们也好，怪我也好，我真的不想在我走后多了两人为我难过。我想就让他们一直认为自己的女儿还在这个世界某个角落，迟早有一天会回去喊他们一声爸妈，总比在两年后再度失去我要好！但是，他们竟然公开认我！他们怎么能这样？为了我身败名裂，值得吗？之恺，他们怎么能这样？”
　　苏滟与夏之恺一同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夏之恺撑着伞，为了尽量遮住苏滟的身体，自己却全身湿透了。苏滟胸前揽着一份报纸，一直低着头诉说，说到最后早已泣不成声。
　　夏之恺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把面前的女生轻轻地带进怀中，任由她痛哭涕零。
　　“不用怕，有我呢！”夏之恺轻轻的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
　　满眼的翠绿中，一把蓝底白花的伞开在滂沱大雨中。即使雨点冰冷无情，伞下也温煦如春。
　　3
　　《晨光日报》
　　为求女儿回心转意，明星夫妇当众认错
　　本报讯：昨日下午3时，我市影视明星柳玄斌，张若夫妇在市体育馆召开记者会，首次公开披露两人的爱情故事，并且声称此次召开记者会主要是向失散多年的女儿认错，希望能得到她的谅解，早日相认。
　　据柳玄斌叙述，他与张若其实是青梅竹马，并于1989年3月结了婚。但是由于在1990年的11’5晨光大屠杀中，两人的家人不幸身亡。重伤进院治疗一个多月后，两人也失去了联系。
　　当时他们的女儿一岁多，由张若独自抚养。但生活维艰，迫使张若狠下心，把女儿弃在街头，直到看到有人领走才离开，远走他乡。
　　机合巧缘，张若投身影视界，遇见同是影视明星的柳玄斌。但由于早年重伤，柳玄斌已经失去记忆。几经波折，两人再度坠入爱河，而柳玄斌也恢复了记忆。
　　张若一直对女儿心心念念，成名后始终没有放弃寻找女儿。直到日前，一家三口终于见了面，但女儿却坚决不相认。柳玄斌夫妇当众痛哭下跪，希望女儿得知能够谅解他们，早日相认！
　　那份被淋过的报纸就放在临窗的书桌上，上面的内容苏滟也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但她还是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抉择。
　　苏妈妈与她一同坐在她的床上，已经谈论此事良久，却还没有结果。
　　“妈，”苏滟的头枕在母亲的腿上，轻声道：“我真的很自私！我不让他们难过，但却把所有悲伤辛酸都给了您们。”
　　“傻丫头！”苏妈妈轻抚她的秀发，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看着你和阿诺一点一点地长大，我真的觉得什么都值了。虽然阿诺现在已经不在了，但是我还是以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为豪！父母们最大的心愿就是自己的孩子健康快乐地成长，而你和阿诺给了我们那么多快乐，我们的一生真的心满意足了！”
　　“妈，”苏滟的鼻子一酸，湿了眼眶，但她还是笑笑，说：“我和哥小时候很乖吧？我记得哥经常和我计划怎样给您和爸惊喜，就连给您们报成绩也是装模作样的。”
　　“是啊！”苏妈妈也笑了，轻嗔道：“阿诺最多古灵精怪的主意！每次让他给气个半死又不得不笑疼肚子。”
　　苏滟想起幼时的趣事，禁不住笑得更欢。然而，她转瞬又正色道：“妈，我想去一个地方，希望您能答应我！”
　　苏妈妈惊疑女儿慎重之色，轻蹙着眉问道：“去哪？”
　　半晌，苏滟缓缓叹了口气，似是下了重大决心，坐起来正视母亲，道：“梦华乐园！”
　　4
　　苍穹阴霾，大朵大朵的乌云飘浮于其中。但是，雨水毕竟是歇去了。
　　铅云沉沉的阴霾天色下，一辆白色跑车沿路直上，最后停在离曼芙山顶约五十米的山路上。随后，车门被打开，三个人提着大背囊走出来。
　　夏之恺，苏滟，任珈弋，三人同时扬头看看天空，又把视线落到右边的山林里。
　　看看旁边两个男生，又转头看看来路，确定没有人再来了，苏滟突然打了一个冷颤。
　　昨天傍晚回家时又看到那个看相摸骨的老妇人，苏滟请她预测了一下今天运程。
　　老妇人显然对她前往梦华乐园没有丝毫惊诧，推测过后向她笑笑说：“四人都平安回来!”
　　明明是三人，怎么会是四人？
　　苏滟往左右看了看，伸手抚了一下双手竖起的寒毛。
　　夏之恺背上自己的背囊，抽出背囊里从网上下载的曼芙山地势图拿在手中，转而不由分说地把苏滟的背囊拿过来，率先走在前。
　　苏滟摇摇头，知道他是在意任珈弋的加入，便转头看着任珈弋。
　　任珈弋耸耸肩，对她笑笑，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苏滟对他点点头，跟上夏之恺。
　　其实任珈弋是在昨天傍晚看到苏滟与老妇人的交谈中得知她将前往梦华乐园，然后坚决同行。
　　看着前面的背影，苏滟再次摇摇头。这个人啊，有时还真像闹别扭的孩子。
　　走了一会，夏之恺突然停在山路边，上下看看，估计大概距离，又低头对比手中的图纸，俯身看向山林里。
　　苏滟和任珈弋停在他的身后，也一起看入山林内。
　　山林葱郁，残留的雨滴在枝叶间流连，雾气空蒙而迷幻。湿淋淋的空气在四周缓缓流动，夹杂着青草和树沐发后特有的淡淡土腥气。松软的泥土被连绵雨水冲刷出一条一条深深的沟壑,某些地方甚至有大幅山泥倾泻至山底，露出红褐色的新泥和纵横交错的树根。
　　三人相互看了看，脸上表情各异。
　　“走吧。”夏之恺确定了图纸所示要寻找的那两棵树的位置，这才松缓了一直紧绷的表情，拉了拉背囊的肩带，回身牵上苏滟的手，小心翼翼地踩着松软的泥土开始进入山林。
　　苏滟转身看看也跟着走入山林的任珈弋，低头紧跟上夏之恺的脚步。
　　一行三人在山林中前行，皆左右顾盼，寻找那两棵球形树根的树。
　　雨过后的山林仍然湿漉漉，稍微动一下旁边的树枝，都会有水滴洒落满身。寥无人迹的山林偶尔有飞鸟掠过，一声鸟啼后又恢复了静谧。
　　5
　　夏之恺背着一个大背囊，右手提着苏滟的，左手牵着苏滟的右手。
　　苏滟左手拿着图纸，不断的低头对照，仔细地看着四周的树木。
　　任珈弋跟在他们的后面，背着背囊默不作声。
　　这三个大胆的年轻人就这样进入了曼芙山，踏上寻找失踪的臣晨和先前的苏诺四人的路途。有些松软的山泥在他们一脚踏上去时就塌陷下去，或是向山坡下滚落。
　　他们前行的速度十分缓慢，不仅要留心脚下随时有可能坍塌的泥土，还要避开从生的杂草藤蔓。
　　不知行走了多久，三人全身都被枝叶间的水滴打湿，裤子、鞋子都被泥土染成了黄褐色。
　　由于苏滟走路不稳，跌倒过几次，夏之恺就把手中的背囊给了任珈弋，走在苏滟的身边，双手搀扶着她。
　　“看！”苏滟低头对照了图纸，又向四周看去，突然指着前方兴奋地说道：“找到了，双珠环！”
　　夏之恺和任珈弋同时顺着她指示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前方的林木间果然有两棵相邻树根部是圆球状的大树。三人大喜过望，加快脚步走上前。
　　圆球形的树根上长着一层细细的青苔，两棵树之间有许多藤蔓相连着。
　　三人走到其中一棵大树旁稍作歇息，打开各自的背囊就地吃起食物来。
　　夏之恺先吃完，拿着一瓶水一边喝着一边观察两棵树。
　　“‘香口双珠环’。”夏之恺口中吟着那句诗词，不敢走到两棵树的中间，而是伸手拉了一下那些藤蔓。
　　苏滟吃完，把东西收拾好，也凑上来细看。
　　“看，这些藤蔓好像有被折断过的痕迹。”
　　苏滟眼尖，首先看到隐藏在下面那些有折痕的藤蔓。
　　“底下好像还有脚印！”
　　在苏滟身后的任珈弋突然说道。
　　夏之恺点点头，双手拨开相连的藤蔓。
　　“啊！”
　　藤蔓下面有一个比较大的山洞，苏滟看到洞壁红褐色的泥土上印着几个脚印不由得惊呼出声。
　　在最上面的几个脚印还比较完整，但接下去的却是两行深深的滑行下去的痕迹。
　　“是一条隧道吗？”任珈弋轻声问道。
　　夏之恺把藤蔓尽力往两边拨打，随后捡了旁边一块石子投进了藤蔓下面的洞口里。半晌，一直无声地滚落的石子似乎碰上了什么，哐啷哐啷的一阵响声过后就安静了下来。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知该怎么办。
　　“我先下去吧！”
　　任珈弋背起背囊，不由分说地走进洞里。
　　夏之恺突然拉住他的手臂，看看苏滟才慢慢说道：“小心，有事就大声喊叫！”
　　“嗯。”任珈弋对他们笑笑，深吸一口气，滑行下去了。
　　等在洞口的两人拉紧对方的手，在紧张地等候。时间好像突然变得缓慢了下来，每过一分钟都像熬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洞下面传来任珈弋的喊叫声：“你们快下来吧！真的找到梦华乐园了！”
　　夏之恺和苏滟同时大松一口气，忘情地相拥在一起。
　　天地灰涩，苍郁的山林里，两个身穿白色运动装的人紧紧地相拥，犹如劫后余生般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