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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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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模糊的一团,隐隐约约透出一座建筑的轮廓。
那种致命的吸引力正是从这里传来。
他摆摆尾巴,奋力朝那里游去。
四周寂静的可怕,连他游过时水波的晃动声都没有。
眼前模糊的一团渐渐变大,开始清晰起来。
那是浮在水中的一座台子,上圆下方,一根柱子高高的戳在中央。
强大的气息从方台上散发出来,引得他不自觉的向那里靠近。
方台在水中缓缓的漂浮着,昏暗的水中明晃晃的一团。
但是他能感觉到,一股柔和的力量轻轻的把想要靠近的他推开了,不管他从哪个方向都是如此。
他好奇的摆动尾巴,顺着那股力量往上面绕了个半弧。
虽然包围在方台外面的力量让他不能靠近,但并不能阻碍他观察到方台里面什么样。
自他出生后还没有见过这样的颜色。
与周围的黑暗相对,明亮的不可思议。
方台上叠着一层圆台,一圈矮矮的栏杆将圆台围起来。四周都有长长的阶梯无止境的延伸出去。中央高高戳住的柱子上密密麻麻的刻满了咒文,一旦他靠近,柱子上就会有亮的刺眼的光闪现。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明亮的东西的他先是犹豫了一会,接着一下一下的用尾巴戳着那层看不见的防护罩。柱子上的咒文也一下一下亮起来,在昏暗的水中瑰丽非常。
他戳了好几下才心满意足的收回尾巴,绕着方台游来游去方便看个清楚。
柱子从下面开始缠上了一圈又一圈的铁链,铁链中间隐隐约约露出了一点别的东西。他拼命的把头探过去分辨那是什么,直到他顶在防护罩上的头都顶变形了也没能认出来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不死心的绕着防护罩到处游动,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铁链中飘出来的一截东西,无奈脑中的认知太少,怎么也对不上号。
那天他在那座方台边呆了很久。
这个他出生时便待着的地方深有千万仞,不见底,也不见天。
总是黑漆漆的什么东西都没有,除了水之外还是水。
没有峭壁没有岩石没有海床。
自然,什么生物都不会有。
只他一个,在这里孤零零的游荡许多年。从一条一指长的地蟒开始成长,以水为食,以水为窝,不知道长了多久,长成现今这副躯体。
他以为只要长大些再长大些,总有一天能触及到边界,能到别的地方去。
无边无垠的地方,若只是一个人的话,委实寂寞了些。
所以当他看到那座方台的时候,不知有多么高兴。
每天围着方台细细的观察,累了就趴在方台外的保护罩上休息,并且无需担心果腹的东西——方台上散发出的力量足够他吃饱。
这样又过了许多年,他的身体已经长的比那座方台还要庞大,能紧紧的缠在保护罩上两三圈有余。随着方台缓缓漂浮,也不知道离初见时有多远。四周的景色从未变化过,仍是漆黑,没有边界。
但是这一天,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变了个模样。原本熟悉的身体不见了,趴在地上的是一具怪模怪样的有四肢的东西。
正当他疑惑着的时候,总是推拒他的保护罩竟然对他不再排斥,反而将他慢慢拖入了保护罩的内部。
这座方台似乎变得很大很大。
要比之前所见更加壮观更加广阔。
他和这方台相处了几百年,每一个角落都被看的仔仔细细,每一处刻纹他都能在心里想出来。可是当他真正站在里面时,一切却变得陌生的很。
刻纹还是那个刻纹,雕柱还是那个雕柱,没有变化过,但,却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趴在最下面的阶梯上,试图运动这具奇怪的身体往上爬。
新的身体用的十分的不习惯,要费很大的劲才能往上一步。
笔直向上的阶梯通向的尽头遥遥无期,只有柱子上刻的咒文闪现着星星点点的光。
他只闷头向上努力的爬着,好不容易才爬上了方台,方台通往圆台的阶梯只有少少的几阶,他加快爬的速度,向圆台上探了探头。
圆台上也密密麻麻的刻满了咒文,他身体触碰到的地方都会亮起一个小点。
亮亮灭灭,亮亮灭灭,他总算是爬到了柱子跟前。
铁链里缚着一个跟他一样身体的东西,巨大的桩子透心而过将他死死的钉在身后的柱子上。和周围水一样的黑色的毛发一样的东西在地上长长的铺开,一直在铁链的缝隙里见到的飘飘扬扬的东西轻柔的抚过他的脸,跟水不一样的感觉。比之更加凉爽而柔滑。
他悄悄的伸出前面的肢体中的一只,想要碰碰他。
没想到还没有碰到他周身三尺之内,他那奇怪的身体立刻不见了,他又回复到之前那个巨大的地蟒身体,随后保护罩的力量随之而来,将他慢慢挤出了方台。
他趴在罩子上愣愣的看着,拼了命的想再进去一次。
可无论怎么用力的撞击,都没有办法进去。保护罩的力量如往常一样将他轻轻推了出去。
分外沮丧的他将巨大的头靠在保护罩上,直盯着铁链中的那个奇怪的东西看。
强大的力量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面对这股威严的力量,他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会壮起胆子要去触碰他的。
铁链露出的一截东西仍在飘飘荡荡,比周围的水还要凉爽还要轻柔。
方台里所见的一切都是新奇的,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碰不到的东西今天都碰到了、见到了。而且,说不定能和方台里的那个东西一起玩。
有个同伴的想法不知道对他来说有多重要,总是一个的自己将会有另外的人来陪伴,只要稍微往着方面想一下都会让他高兴的快发狂。
昏暗的活了将近一千年,漫长的生命除了寂寞还是寂寞,无悲无喜对他来说才是生活的主旋律,大的喜悦和大的伤痛什么的,他对此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在方台里的际遇简直让他欣喜若狂,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喜悦这种珍贵的情感,所以无论如何,都想要再进去一次。
但是方台外的这层防护罩硬生生的隔断了他的渴望,将他阻在外面。
看得见他的希望,却触摸不到。
可是为什么变成那种奇怪的样子就能进去了呢。
他的尾巴规律的敲打着保护罩,罩子外面柔和的力量并不会伤害到他,这么多年他已经喜欢上了这个游戏——砸下再弹起——只有一个人的地方,只能自己和自己玩。
要不然变成那个样子试试?
他犹疑了一会,开始慢慢回想刚才那副躯体的样子。
千年之中从来没有前辈教过他一点点的法术,尽管如此,天生的妖怪的直觉让他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
化形,确实是只要想着想要变成的东西的样子就可以变成的。
百年道行的小妖就可以做到的化形,他这个千年妖怪自然也可以。
庞大的身躯一点点的开始缩小,那种奇怪的四肢伸了出来,最后完整的化成了刚才能够进入方台的样子。
防护罩的力量托着他轻飘飘的落在阶梯上,有了前一次的经验,这一次他爬的相当迅速,很快便爬在了圆台之上。
圆台上星星点点的符咒光芒闪烁在他四周,随着他小心翼翼的移动时不时的明灭着。
越往中央靠近,那股有着强大威严的力量的威压越沉重,距铁链一臂之距之时,那股力量已经压得他不能前进分毫。
他不死心,咬着牙顶住压力往前移动。
孤寂千年,终于可以不用一个人了。
这样的心情给了他大大的鼓舞,即使额头已经渗出血来也没能让他停止。
直到脑袋头昏脑胀一片糊涂的时候,那股压力突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反到让他收不住力猛的往前一冲。
“呵。”
一声轻笑轻轻的在他头上响起,他努力的抬起头找寻声音的来源。
比这圆台更加明亮辉煌的颜色出现在眼前,仿佛能够破开一切阴霾的,非常璀璨的颜色。
那是一个被缚在柱子上,和他有着一样奇怪身躯的东西。
黑色的长发掩住了半张脸,只露着一只有着不可思议颜色眼睛望着他。
他只看了一眼,又惶恐的匍匐在地。
绝对强大的力量,让人臣服丝毫不能反抗的威压正从前面这个东西身上源源不断的散发出来。
“真稀奇,从极之渊除了我竟然还有其他人。”
他跪伏在地没有说话,不敢抬头。
他朝他伸出手,手腕上铁链的摩擦声哗啦哗啦:“过来些,与我说说话,我这里,已经很久没见过其他人了。”
他小心翼翼的抬头,慢慢的向他膝行而去。
临近了才发现被钉住的那人全身都被铁链紧缚住,除了两只手和头外身体动弹不得。
“原来是才化形的小妖。”那人怜惜的摸摸他的头顶:“怪不得什么都不懂。”
只会遵从着对强大力量敬畏的本能匍匐在他面前。
“来,我教你说话。”他握住他的手,轻轻的在地上画:“我叫冰夷,冰夷的冰,冰夷的夷。”
“你想叫什么名字呢?”冰夷温和的问他。
初开灵识的他只觉脑中一片混沌,天地间的一切都模模糊糊分不出界限。
唯有面前冰夷金色的眸子强悍的霸占了所有,盘踞在他脑海里。
“你叫什么名字呢?”冰夷耐心的再一次问道。
“啊……啊……”他困难的张张嘴,喉间只能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
“是我糊涂了。”冰夷轻叹,他早该想到的,从极之渊早已是寸草不生的地方了,现在出现的这个小东西怕也是运气逃了一难,没有族群独自一人,可能连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呢。冰夷修长的手在他的头顶缓缓抚摸,而他也被摸的很舒服一样微微眯起了眼睛。
“仔细看看,是个长得不错的孩子呢。”冰夷转而轻抚他的面容,“只是化形还不完整,面纹还没化掉。”他冰绿的眸子下面有一道黄棕色的面纹,是他本来躯体眼睛周围的一圈花纹,此刻也随着他的化形出现在了他眼睛下面。
“不过这样也好,有个记号,以后总不会记错。”冰夷拍拍他的头,他也乖乖的在冰夷的脚边蜷缩了起来。
冰夷好笑的看着他蛇一样的蜷缩样,不由得拉起他,手指点点自己再点点他:“人类可不是这样的。”
他疑惑的看着冰夷,但也听从他的指挥,努力的摆出各种他觉得不舒服的姿势。
“你若想一直呆在这里可是要保持人类的姿态的,要是按照你原来的习性用这具身体可是会坏的。”
他微微歪着头,眼里净是迷茫,不过大概是知道冰夷在指导他,于是对他讨好的点点头。
反正时间还很长很长,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教导他。
这样想着的冰夷也对他微微笑着点头。
他像是得到什么鼓励一样回头又开始勤奋的练习起来,扶着冰夷伸过来的手,来来回回走了很久。不用借助冰夷的力量能够自己走出一步的他欣喜的回头,看到冰夷鼓励的目光之后便开始大胆的绕着圆台慢慢练习稍微快一点的步子了。
虽然途中有好几次没能控制住而跌了好几个跟头,但他也只是怯怯的瞟着冰夷,见他没有丝毫责怪的成分才东倒西歪的站起来继续自己的练习。
一万三千七百年,他没有见到过任何活着的生物。
原本繁荣的从极之渊彻彻底底成了一潭死水,天帝似乎是铁了心的要断绝他所有往来,甚至不顾自身的损伤,将从极之渊整个移动到了人界与天界的断层之内。
他的世界一片漆黑,被封闭在最深的地底,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的来访。
漆黑的环境里,时间的流逝就失去了意义。
自他被钉在这里的那一刻起,这里的时空便永久的凝固着,等不到希望的降临。
他已习惯了孤身一人,也曾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直到天地毁灭万劫不复。
谁知道呢。
冰夷微微侧头,又跌了一个跟头的小妖正傻傻的朝着他笑。
虽然他不会说话,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可对于冰夷来说,已是莫大的恩赐。
因为从此刻开始,他将不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