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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再见你》By:清明·小雾 ...

  •   1.
      失去光明以后我突然明白了许多事。父神、父亲、魔王、天父……一团乱麻,我好像一颗废棋子,无助地站在黑暗的棋盘边缘。

      天魔谅解恢复和平的那一幕我没看到,但我知道,和平只是暂时的。因为我没听到整个天界像被释放一般欢呼,哪里还都是那么寂静。我不知道魔王是否还爱着父亲,父神是否还爱着魔王呢……世界仿佛变得更沉默了。

      我被加回了一对翅膀,其它两队还没来得及加上。但是加翼与否已经不重要了,说实话我并不需要它们,只要能飞就行。我终是知道了银发哥哥的真实身份,我觉得自己很可悲,也很可笑。

      父亲跟我说,要我去魔界。全世界都知道我和玛门是死对头,两界和平,必顶要先证明我们两个之间不再有矛盾。我苦笑不得,我什么时候怨恨过玛门?而玛门自身对我这般深仇大恨,哪是一天两天就解决得了的?再说,路西法的父亲的情结解开了吗?……但是最后我仍是答应了,如今的我,无非也就做这点事了。

      父亲为此很担心我,天父虽然不说,我知道他的担心不亚于父亲。我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亲,告诉他们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就跟着父亲走了。我不想再给我最爱的两个人带来麻烦。

      只是——我不得不承认我还害怕着玛门。父亲带我领到他跟前时,他说话的声音还是令我不自在地一哆嗦。

      我不由得往后一缩,却被一只不太熟悉的手抓住,向前一揽,脑袋撞到一个人肩上——我知道那是玛门干的。他离我太近,我几乎感觉到他的气息喷在我脸上,感觉到他玩味的目光把我从头看到脚。他说出来的话几乎在我头顶上方打转:“哈尼雅交给我就放心吧,米迦勒~”

      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有些紧张——不过除了我父亲和天父以外的人,无论是谁我都应该紧张的。

      “你敢欺负他看我怎么收拾你!好好照顾他,他看不见。”父亲说。

      “欺负了又能怎么样,哈?我好期待米迦勒殿下收拾我啊~~~”

      “我是说真的。”

      “恩,你陪我一晚上我就答应你。”

      “玛门!……行了,你也小心你的腿。我还要跟你父亲说点事,先走了。”说完,我听见了他走远的脚步声。

      玛门微微叹了口气,松开搂住我的手,说:“他怎么老粘着我爸呢……你说是不是,哈尼雅?”

      哈?也许吧……我敷衍地点了点头……他的腿,受伤了?

      我拉住他的袖子,一句话几乎不经大脑思考就说出来了:“你的腿没事吧?”说完我真想扇我自己一巴掌。

      “这与你有关么,哈尼雅殿下。”他说的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意思很明确——这与你无关。然后又讽刺地说道:“没想到神之美殿下对人这么关心,真是不胜感激。”

      我一时语塞。他甩开我的手,我的手就那么尴尬地悬在半空。

      看吧,果然是这样。

      2.
      实际上他们没召开什么新闻发布会之类的,和我想的真是不一样,难道还真的让我俩先培养培养感情?少开玩笑了!

      父亲没留下来住,我就一整天呆在客房里无所事事。实际上我在家里也不是闲成这样,天父会把一些书都换成凸字版形式的,他不在我就自己读。

      路西法殿下叫玛门带我出去玩,说实在的有什么可去的呢,我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再说魔界又不是没来过。玛门当然也不愿意陪个瞎子乱逛,却被他父亲给轰出来了。路西法这个人真是让人猜不透,谁知道他要把自己闷在屋子里想什么,别是在念我父亲了。

      “去哪?”玛门问得漫不经心。

      “随你吧。别去人太多的地方。”

      “那就把你扔在图书馆吧,上次你就喜欢往那儿跑。”

      “你认为我现在这个样子能够看书吗?还是你们图书馆里的书都换成凸字版了?”还是你要念给我听?——这句话我忍着没说。

      “哦,我忘了,你现在是个瞎子。”

      那也不看看是谁害我到今天这步田地的?!我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我真想一拳砸掉他几颗牙,看他还敢不敢说废话。

      最后我让他带我去了雪月森林,坐在他心爱的安拉身上——这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因为这地方我还没去过,而且也没人来。玛门没问为什么,我自然也不主动去说。到了之后我一屁股就坐在雪地里,把自己抱成一团,头朝着天。话说这地方还真不愧于它的名字,我都觉得有些冷了,于是用魔法为自己取暖。

      “喂喂喂,哈尼雅殿下,我好不容易把你带这儿来了,你就给我一屁股往这儿一坐啥也不干?”

      “嗯。”我心说你还想让我干什么,拿我天父的话来说,我怕我走路会撞到树。

      “那很好!”他说,“反正你也不会被冻死,我自己一个人逍遥去,等到晚上再接你回来。”

      “嗯,再见,多谢玛门殿下的照顾。”我还巴不得你赶紧消失呢。

      他气结,“蹬蹬蹬”走出几步,却又半道折回来,一屁股坐在我边上,说:“算了,要是被我老爸发现了我这个月又没有黑珍珠了。”

      我没理会他。

      过了一会儿,他慢悠悠地说:“那天我把我把米迦勒带来这里,看见了我爸也在这里……然后我就知道了莉莉丝不是我妈,我爸是米迦勒。”他顿了顿,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说给我听,或是我自己听。“你知道得知了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就是自己老爸的感受是什么吗?他不会爱上你,只是把你当儿子看。”

      我摇摇头,终于确定他是在跟我说话。

      “唉,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一直拥有米迦勒,自然是不可能懂的。”他说。

      “……听说天父为了生我生不如死。他为了父亲生下我,陪了父亲走了七千年,可我父亲不也依然爱的是别人吗?七千年来我一直以为我是最幸福的人,可得知了父亲和魔王是那样的关系,还是令我无法接受。我也不是,完全不了解你的……”

      “于是你的理解就是谋划去杀了米迦勒?!切!”

      “父亲怎么被人杀死的这件事很复杂,我也不想和你解释。”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又扯到这事儿上了……我知道玛门憎恨我,是正常的,甚至是理应的,可是他当着我的面对我说这话我还是感到莫名的火大。“但是,不管你相信与否,我从来没想过要杀我父亲。”

      玛门不屑地冷哼一声,说:“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可以原谅你吗?”

      “我没有渴求你的原谅。”连天父都不原谅我,我还指望谁原谅我?我自己都心存愧疚。讽刺的话我听多了,父亲死后的那三千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

      “你疯了吗?!哦,拜托,神之美殿下,你就这样承认是你杀了你爸,然后乖乖地接受天魔两界的唾弃?”

      “我说什么还有什么用呢?!谁会相信我呢?!我害我父亲死了,这是事实,连我自己都承认了,解释还有什么意义!”你又不是我不怎么会理解呢,说实话我才是很佩服你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好,相比起来我就像个小孩子!

      玛门被我给噎回去了没话可说,我越说越来劲,几乎想把这么多年的苦水一下子倒出来。我确实没地方倾诉去,我确实也很害怕很自责,所以一直都憋在心里:“所以我想,我唯一能做的不过就是保护天界,为此我可以不惜人和代价。我为了保护耶路撒冷让神俯身于我,然后杀死了魔界的七万大军!魔界的人恨我理所应当,可天界的人几乎没人感谢我保护了我父亲的城,反正更加唾弃我!说我仗着神袒护我,借用他的力量完成自己的意愿(这里玛门试图打断我,我没允许)——现在好了,天下和平了,我也成了个废人了!你满意了?!”

      说完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到最后我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我连忙把连埋进胳膊里,又缩成一团,我不想再听到玛门再讽刺我一两句。

      很久没有人说话。

      “你不去解释,怎么会知道没人相信你呢?”

      “你会相信吗?”我的话语里还是隐藏不住气恼。

      “……”

      “就算相信又会怎么样呢……我会显得更加愚蠢,这么容易就上当了——当然我本来就这么单纯这么傻。”我咕哝道,把头埋得更低了。

      求求你不要再说了,玛门!我虽然习惯了别人讽刺我、嘲笑我、鄙视我,可我还是……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说,我真的十分感谢他。

      沉默弥漫在空气中,我感觉到一片片雪花落在我的头上,很快就融化了。我施魔法的时间很长都有些累了,头又舒服地枕在臂膀里,不知不觉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是被冻醒的(因为睡觉的时候没法施魔法),觉得好像没有睡多长时间。我轻声叫了声“玛门”,他没答应,我想不会是走了吧。我又试探性地伸了伸手,还是碰到了他的衣服——他还在。不会也睡着了吧?

      唉……还是不要叫醒他了。他醒了之后我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我突然想到他魔法烂得很,怪不得冻得牙齿打颤。我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批在他身上(这样我自己就剩一件衬衣了),尽量不弄醒他,话说昨天晚上他干什么去了,这么冷的天儿居然还能睡这么死。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很长时间,谢天谢地——他要是再不醒我就真的没力气施魔法了。他把我的外衣丢回到我头上,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你这玩意好像不太起作用啊!”

      “你胡说!明明披上外衣之后牙齿就不打颤了!”这个人果然还是不在身边比较好,说话真不招人待见。我好心好意给你披上我的外衣,你睡得舒舒服服的,醒来之后不仅不道谢还来了句这个?!……不过好像是我先提出来要来雪月森林的,而且一来就一言不发地坐在雪地里……话说回来,为什么我们一说起话来就要吵架?

      3.

      “哎呀呀饿死了——走吧,我带你吃饭去!”我听到他站起身来,掸起身上的雪。

      哈?……哦,是去吃饭……哎等等,不能这样!我拽住他的衣服。

      “干什么?”他问。

      “这个……呃……没什么。”还是不要告诉他这种丢人的想法了。自从看不见以后我就没再我家人以外的人面前吃过饭了,因为我经常会连叉子都叉不对地方——在来魔界之前我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嘟哝了一句“真有病”,掐起我的腰,就像提个小孩子一样把我放到安拉背上,他自己坐在我前面。我骑龙的时候总感觉特别不舒服,姿势很别扭,也不敢动弹,怕碰着玛门的腿——我没忘记它受伤了,省得玛门小王子又抱怨起来。

      飞了一会我们下来了,玛门跟那家店的老板招呼了几句,那老板还看见了我,带着阴阳怪气的口吻夸张地说:“呦~这位难不成就是赫赫有名的神之美哈尼雅殿下?真不愧对这个名号!虽然戴着眼罩,不过还是那么漂亮,有机会多来玩儿啊!~”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朝他声音的方向点了点头,就被玛门推着肩膀进去了。

      “这儿人多吗?你能不能低调一点?”我扭头小声对他说。

      “不多,早就过了饭点儿了。”

      我松了口气。他领我到一张桌子旁边坐下,大大咧咧地问我吃什么。我说随便吧,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可吃的。然后心里暗暗下决定,吃几口之后就说肚子饱了。

      我切牛排的时候他看我笨手笨脚地还在窃笑,我停下来面向他:“你笑什么?”明明知道他没在想好事。

      “没什么,你在家都是怎么吃饭的?”

      “就这么吃的啊。”他是故意看我笑话的吧。

      他还想说什么,几个女的就上来跟他搭茬儿了,我真希望她们没注意到我,为了不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我开始拿起杯子假装喝果汁……

      “瞧,这不是哈尼雅殿下吗?”一个女人尖声尖起地说。

      糟糕,果然离这么近还是被发现了!没办法,总不能装作没听见吧?我朝那个方向点了点头,拿起杯子想继续假装喝果汁,结果旁边好几个女人都开始注意到我了。她们声音这么大,希望不要全餐厅的人都围过来——这倒真是证明我和玛门的关系好的不得了,都能一起吃饭来了!

      眼睛瞎了真麻烦,即使恶魔们没见过我,我戴着眼罩,又和玛门在一起,无疑证明我就是哈尼雅。难道我以后出来还得裹成木乃伊不成?

      “哈尼雅殿下的美貌真是名不虚传啊!”另一个女人说,她的声音听了很不舒服,让人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要不要和我做一次啊?”她说完以后还有几个女的也跟着附和道,玛门不知为何开心地哈哈大笑。

      这……话也说的太直白了吧!不过父亲说过魔界的人说话都是这样的,有人提出要和你做ai,那是对你魅力的肯定,生硬的拒绝是很不礼貌的……(= =)

      “非常感谢,小姐们,不过今天身体不舒服,好像不太合适。”我很诧异自己竟然都能讲出这种话了。但是这话倒是很管用,说完之后她们都失望地叹气起来。

      “真扫兴!我们那改天在玩儿吧~”一个女人的手环住我的脖子,我顿时僵住了,不等我拒绝就在我加上亲了一口,很快又把手抽走了,和我们告别之后就和其他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走了。

      我的身子软了下来,玛门还笑得很开心。这回不等我问他为什么笑,他就自己开口了:“哈尼雅,你真是太好玩儿了!”

      我没搭理他,开始自顾自吃起冰激凌来,无聊地把它们搅成奶昔——直到一点硬物的触感都没有的时候。

      不过他这么笑,倒是让我想起我第一次来魔界的时候,那时候的我比现在还要单纯许多,自己说出来的每一句话,玛门几乎都要笑抽过去。我还感到生气和莫名其妙,还特有正义感地攥起拳头,和他反驳,还跟父亲说:“他哪像您说得那样!”但是现在想想,我自己都觉得可笑。

      吃完饭后,玛门心情还依旧特别愉悦,哼着小曲儿推着我走了出来,就是在门口撞见一个他的熟人儿。

      “哥,你怎么来了?”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

      “呦呵,小猪~好久不见了啊!我当然是陪神之美殿下吃饭来了呗。”我汗颜,都说了叫你低调一点。

      “那这位就是……哈尼雅殿下吗?怎么觉得我们见过似的。”哈?他也有这种感觉?“算了,可能是我记错了。我是贝利尔,你好。”

      “你好。”我说,又冲他点点头——看来我是真的不会正常地和人打招呼了,什么都用点头来表示。

      “你来干什么呀,小猪?”

      “就是路过顺道来喝杯酒,刚才殿下让我做了一堆活,累得我够呛……对了,哥,今天晚上我不去参加伊罗斯盛宴了。就这样吧,再见,带哈尼雅殿下好好玩玩。”

      “行,我知道了,拜拜~”

      贝利尔走了。我果然还是觉得这声音在哪儿听过,他也觉得见过我,现在戴上眼罩可能认不出来了,也许在我眼睛看不见之前我们确实见过——罢了,就算见过又怎样呢?

      玛门又把我放到安拉身上,对我说:“接下来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吧!”

      4.

      实际上我很不愿意去那所谓的“好玩的地方”,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怀疑玛门是否又再打什么鬼主意。

      这里人挺多,我听到很多人在议论我。我想转身折回去,可是玛门似乎不想给我这个机会,他按住我的肩,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说:“选最前排的第三个。”

      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就突然被他向前推了一把,差点摔倒。一个女恶魔用妩媚的声音对我说:“殿下要挑选那一个呢?”我觉得我刚吃完的饭要吐出来了。

      我照着玛门说的说了。虽然我不想任他摆布,但是我不知道如果不按照他说的去做,会有什么更加恐怖的事情发生。

      女恶魔似乎很诧异我这么快就做出了决定,她好像吞了一块口香糖,说不清楚话:“哦!……恩……恩,殿下,您的号码牌是1942。”

      “什么号码牌?”

      “您对方的号码牌啊。我很期待殿下今天的表现,真可惜殿下不是选到我呢~~~”

      我觉得我鸡皮疙瘩要掉一地了……等一下,重点不在这里……号码牌?难道说,这是……玛门!我要砸掉你的门牙!

      我飞快地转身,跟个怨妇似的愤怒地叫着玛门的名字,结果没跑两步给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我捂着脑袋说。

      “你急什么?”竟然是他,火气一下子窜了上来。

      我揪住他说:“你为什么要带我来伊罗斯盛宴?!”

      他不以为然地说:“因为有趣啊。”

      “你明明知道我不想来!”他之所以不告诉我是去伊罗斯盛宴,就是怕我死命不去。

      “你至于吗?”玛门毫不费力地拿开我的手,压低声音说,“别人可都往这儿看呢——我都请你吃饭了,你作为回报不应该陪我出席一场盛宴吗?陪这么帅气的玛门殿下我出席伊罗斯盛宴,多少人羡慕你啊!”

      “你……”我气结。真是不要脸!“好吧你告诉我该怎么做,这是我第一次来。”

      他告诉我,一会儿叫到你手里拿的牌号就上台去,如实地回答他们几个问题,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他特意强调了回答问题一定要说实话,五芒星一旦正立就证明你在说谎了。我猜到一定是玛门想问我什么了,只有在这儿看得出来我是否说的是真话。来吧,我的秘密都已经被抖落出来了,他会后悔带我白来这一趟的。

      我要回答二十个问题。玛门一直没有说话,我想他要等到最后。但是我受不了这些恶魔们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恶劣,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扯到了玛门身上……

      “殿下来魔界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人呢?”

      “没有。”这是实话,你知道的。台下的人们很失望,他们大概会认为我是个死板的人。

      “那么,在玛门殿下和阿萨兹勒殿下中间挑一个呢?”

      “都不愿意。况且他们也不愿意跟我。”

      “那非要挑一个呢?”

      “……玛门。”老天爷,希望我说的是实话。

      台下“轰”地炸开了锅,叽叽喳喳地尽是起哄声。我抚额,感情这类事本来就模模糊糊,如果连本人都不清楚,他们哪里来的根据说我是否在说谎呢?但是,不管那愚蠢的五芒星是正立或是倒立,接下来他们都有的问了。该死,我刚才为什么不把这个问题推掉,坚持说“他们俩我都不喜欢”呢?为什么说我会挑玛门呢?!

      “殿下和玛门殿下有过热吻吗?”

      “没有。”

      “殿下觉得玛门殿下哪里比阿萨兹勒殿下更吸引你呢?”

      “……不知道。”任性、霸道、厚脸皮蛮不讲理,他哪里吸引我了?

      “我有问题想问哈尼雅殿下。”这个声音和语调我记得,是阿萨兹勒。他等全场都安静了下来,才说:“您恨过玛门殿下吗?”

      “没有。”我果断地回答。

      台下的气氛一下子变了,没有人敢说话。

      “殿下曾经借助神的力量杀死魔界七万大军,还有我的朋友沙利叶,让玛门殿下身负重伤,您对这件事有后悔过吗?”

      我愣住。这个问题对我来说是个禁忌,我讨厌回想它,很怕被人提到。我后悔,当然后悔……很多次,那种愧疚的感觉像一团无形的麻布勒住我的脖子,叫我无法呼吸。

      “是的。”

      另一个声音激动地说,我想应该是萨麦尔:“你后悔?!那你为什么要杀死那么多人?”

      “我不想失去耶路撒冷!……那是属于我父亲的城市,可是我没有能力保护……”我带着哭腔说,即使我现在已经流不出眼泪,“他说他可以帮我……然后当我意识清醒的时候,就是这样了。我那时并不是一点意识也没有,但是我没办法阻止……”

      我很失望,玛门,你想听到的就这些吗?想让所有人都看到我的懦弱吗?我想我没有权利恨你,所以我什么也不会说。如果明天有记者来采访我,我还会微笑着说:“玛门殿下风趣幽默,我喜欢和他交谈;他带我到魔界游玩,我感到非常愉快……”但是实际上,我不想再见到他了。如果我重新给我一双眼睛,拜托不要让我看到他。

      “你为什么要杀了米迦勒殿下呢?”台下一个带着颤抖的男声说,他一定吓坏了。

      “……哪一个孩子会想杀死自己的父亲呢?我的回答很简单,我没想过杀他,是我的单纯和软弱犯了大错。”

      “因为我父亲本来就没有死,只要他的灵魂还在就永远不会死。三千年中他所有的事情都知道,后来灵魂又回来了,你们看到他了,以为他复活了。”

      全场依旧鸦雀无声。

      “还有人要问问题吗?——没有我下去了。”

      总而言之这不是一次愉快的“盛宴”,我下了台就找了个远离人群的地方坐下,完全没有听剩下的部分。玛门不知道坐在哪里,他没有来找我实在太好了。

      5.

      这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安稳,我尽力不去想那愚蠢的伊罗斯盛宴。很多恶魔对我都非常不友好,他们总是在台下制造出嘘声,讽刺地嘲笑我。我在战场上的那些回忆像过电影一样在我脑海中翻滚,挥之不去。我就在这不安之中进入了浅眠。

      我做了一个的梦。梦里的我有了一双新的蓝眼睛,天魔两界又在开战了,可是我却站在魔界这一边。我强迫自己,快回去,快回到天界那边。可是身体不听我使唤,后背一阵剧痛,我回头一看,失声尖叫——我原本的一对白翅膀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对巨大的深黑色的羽翼!啊——

      “哈尼雅殿下!哈尼雅殿下!”

      我被人摇醒了,那双黑色的翅膀不在了,眼前的一片漆黑第一次让我感觉到安稳。

      “你没事吧?”那人问道。我认出他是贝利尔。

      “没事,做了一个噩梦。你怎么会在这里?”

      “玛门殿下的腿疼发作了,我的魔法不知怎的治愈不了他的伤口。你帮忙试试吧。”他的声音因为焦急和恐惧而颤抖,就好像刚才是他做了一个噩梦,而不是我。

      我只好答应,心想玛门殿下您真会惹事,呆在您身边我可是倒了大霉了……贝利尔把我领到玛门的床边,他疼得“嘶嘶”直叫。我问贝利尔路西法殿下去哪儿了,他说路西法和阿萨兹勒他们有公事出去了,因为天界和魔界刚和好,大家都比较忙。

      所以就轮到我来看病啦?我明白了,白天好好工作,晚上去找女人。那玛门怎么不去工作啊?

      虽然是这么想,我却已经将双手放在他的腿上方开始施魔法了。半分钟过后我停下来问:“有好转吗?”

      “没有,看上去没什么两样。”贝利尔回答,“哥疼得快不行了,你还有别的办法么?”

      连我的魔法都治不好?不会是中毒了吧?

      “玛门,你是今天早上突然发作的么?”

      “……对。”他没力气跟我顶嘴了,那一个“对”字好像都是紧咬牙关说出的。

      “发作之前洗澡了么?”

      “……没有。”

      “他的腿伤是什么时候弄的?伤口是什么形状的?”我转头问贝利尔,最好不要问玛门太多的问题。如果是中毒,那么最好是被利器刺中或是划伤小腿。

      “就是上次战斗中弄伤的,当时不是很严重,我们也没太在意,结果到现在也没好。伤口好像是一道划痕,在小腿的侧肚上——他是不是中毒了?”

      我点了点头,说:“我想是的。”

      贝利尔现在才意识到中毒不是怪事,这种方法早就不在战场上适用了,因为总是会误伤到自己人。一般是天界少数人会在利器里掺毒,但是危害不大,总不会致命。这是我念书时在学校的图书馆里的某本书里无意中读到的一小段,书名当然早就不记得了,不过,书里提到了,战场上用的任何一种毒,都能调配出解药的。

      在我看来,遇到这种情况应该向天界求助。问题是,在魔界忙得不可开交的情况下,天界能帮得了忙吗?而且,天魔两界的友好程度还很不可靠,还有不少反对的人在呢。请来的天使,完全可以故意配出另一种毒药,把玛门毒死,然后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我们谁也没法反驳。贝利尔说他明显也不觉得这是个好方法——

      “贝利尔,你今天有时间吗?”我问。

      “如果能够帮到我哥,多长时间都可以。你想怎么做?”

      我把手放在玛门额头上,那真是烫得很!不过脸颊倒不怎么热。我对贝利尔说:“陪我去图书馆。”

      以防万一,我向天界发出了求救的讯息,贝利尔也将消息告知了路西法他们。留下两个下人后,他就急忙拉着我赶了过去。“你对毒药也不了解是吗?”他问。我点点头,实际上我也一点头绪也没有。让他把我领到有关毒药配置的区域,实际上那是禁区,贝利尔凭借地位才让我们进去的。

      他说:“战斗中用过的毒药有上百种……你要怎么找出来是哪一种?万一哥不是中毒怎么办?殿下他们至少一个月后才能回来!”

      “一天。”我咽了一口吐沫,“如果在这24小时里,玛门的腿还没救的话,就只能靠天界的帮忙了。就靠你了,贝利尔殿下。”

      贝利尔花了半天的时间才找到了毒药的介绍的书,可惜的是,书页有很多破损,有些解药的配置方法都不见了。而且就像贝利尔说的,真是有上百种毒。

      但是,这些毒可以马上排除一批,因为大部分都是叫人昏迷的,药效马上就能见到;或是有些烟雾状的毒药,不可能装在武器中。好在这本书把它们的种类分得一清二楚,接下来只要在剩下的四十几种毒药的症状中校对就行了。首先,毒药的发作跟水没有关系;其次,玛门的额头很热,脸颊却不热,没有什么感冒的症状。

      贝利尔照我说的症状,把这些毒药都挑出来排除在外,我一点也帮不上忙,可我真的是被他感动了。我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一双眼睛,这样就不用坐在一边干着急。

      那时我在想,他是玛门的弟弟,弟弟爱哥哥天经地义,可我没想到能做到这个地步。后来才知道他对玛门的感情是什么,说实话我很震惊。我也才意识到,这个人也是我弟弟,玛门也是我哥哥。可是我们一点也不像兄弟,他是个活脱脱的大恶魔,我是个纯粹的天使,性格完全不符,一见面还总是跟仇敌似的吵架……

      最后只剩下六种药了,我不得不承认贝利尔是个天才。他乐翻了,六种,一个个试也总行的。可是一天也过了一大半了,解药的药材不能完全找齐。

      他把解药的药材都读给我听了,我基本上都没听说过,书上也没注明这些药材要上哪里去找。贝利尔本来快乐的气球一下子又被扎破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他问。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但是都找到这儿了,不能放弃。我叫他把毒药的配方在读一遍,我意外地听到一种只有在天界生长的白夹竹桃花瓣。我一下子来了精神——

      赌一把!至少有六分之一的希望!

      我们把这本书借回去,贝利尔立马开始派人寻找解药的药材,都不是普通药店里能买到的。他说大概要用五个小时,这样我们还剩九个小时,熬药三个小时,足够了。他在外找,我在这里守着,我实在没觉得我帮上什么忙了,不成功的话又是白忙一场。

      玛门啊玛门,你真会给我们找麻烦!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们失败的话,你很可能就死于反对两界和好的天使手中了……我趴在他的床边想。
      6.
      贝利尔用了七个小时,回来的时候气喘吁吁。两个救援的天使和路西法殿下他们也都已经到来了。我叫人把玛门的血抽出来一部分,贝利尔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那血已经不是正常的颜色了……”药熬好了,贝利尔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看他是急糊涂了。我告诉他,我熬好的药滴几滴到抽出来的血液里,一段时间过后,如果血液没有恢复正常,那就失败了。贝利尔比我更可怜,他要眼睁睁地看者熬好的药滴入血液里,然后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血液的反应。他一直握紧我的手,我怀疑我的骨头要被他捏碎。
      十秒钟过后,只听贝利尔尖叫一声,紧紧地抱住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的第一反应是,成功了?颜色恢复了吗?

      经检查,血液是正常的。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我回抱住贝利尔,对他说:“你真了不起!”他说:“那多亏了你的帮助。”

      我很吃惊,我觉得一直都是贝利尔在努力。他为了玛门,累得一得到成功的消息就倒回他的屋子睡觉去了。说实话,这十秒钟要成为我人生中最难忘的一个十秒钟了。明明很短的十秒钟,却好像让我度过了十年一样。

      天使们叹了口气说:“白来一趟……”然后扫兴地回去了。路西法与沉睡的玛门说了几句话,和我打了招呼,也带着他那帮人匆匆走了。我一点睡意也没有,继续趴在玛门的床边,我不清楚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他醒了有什么需求,我可以帮到他。

      可是不知不觉我也睡着了,我又梦见了那对黑色的翅膀,但是和昨天的梦有所不同。那对翅膀长得越来越大,而且似乎想把我裹住。黑色的羽毛把我勒得紧紧地,动弹不得,对面的天使个个面容扭曲地对我窃笑,而魔界却没有人注意到我。玛门就在我跟前,我要叫他救我,可我却叫不出声音来!我要被勒死了——

      我被吓醒了。我发现我的双手正及尴尬无比地抓住玛门的一只手,睡觉的时候我的脸枕在我的手背上。玛门似乎也刚刚醒了,我迅猛地收回手。

      沉默弥漫在空气中……最后是我打破了。我一边说:“你好些了吗?”,一边把手抚上他的额头。他还在发烧,不过不那么烫了。

      下一秒钟他做的事,足足让我后悔了一辈子,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居然一使劲,拉住我的胳膊把我拖上床!我几乎尖叫,但我忍住了,贝利尔就在隔壁!

      他用膝盖压住我的大腿根,低头啃我的脖颈,在我的锁骨处一通乱吻……我害怕极了,我能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使了十成的力才推开他的头,然后一掌拍在他胸前,压低声音说:“你给我清醒一点!”

      他不理我,开始撕我的衣服。这让我更加气恼,一巴掌扇过去,却什么也没碰到。我使大力要争脱开,但这么做终是徒劳,只会浪费我的体力。我气急,对玛门低声吼道:“你看清楚我是谁!难道你也瞎了么?!”这个人一定是烧糊涂了,才会把我认成我父亲,才会才会这么……精虫上脑。

      他倒是安静下来了,我以为他不再胡闹了,一口气没松完,他却跟变了个人似的,慢慢地抱住我的头。我顿时僵住了,紧张的不敢呼吸。他用鼻尖蹭我的侧脸,温热的气息刺激着我的耳朵,他用缓慢却带有定力的声音说:“别动。我知道你是谁。”

      扑通!——
      他说他知道我是哈尼雅——
      这到底是——
      我的大脑一瞬间短路了,竟然没有支配我的肢体去反抗。我只能听见我的心跳声,越来越快,扑通!扑通!扑通!……
      可是我马上就后悔了,玛门又变回了一只野兽,他猛地撕咬我的唇,用舌头扫荡我的口腔。我顿时手足无措,当我的手腕被他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握住,压在床头时,已经晚了。我脑中只划过一个念头:完蛋了!
      我看不见他,黑暗化作恐惧,它如同一只饥渴的魔鬼缠绕在我的身上,想将我吞下肚。但与此同时,还带了另一种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脸红心跳的感觉——快感。
      玛门在嗜咬我的**,我不自在地弓起身,却让他的牙齿和舌头更加放肆。我咬紧牙关,不让那些羞耻的声音流露出来。我想尽力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但我做不到。我的脑子里只能想到玛门,想到他与我第一次见面时的无意挑逗,想到他在战场红着一双血腥的眼割我的翅膀,想到他带我去餐厅时对我说“哈尼雅,你真是太好玩了”,想到他在小腿疼痛难忍时发出的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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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门走进来看见我双臂撑着浴池边缘台子上的窘样,又不禁乐呵呵地笑起来。他说:“你自己不会飞出来吗?”

      “废话!我要是张开翅膀,翅膀要被打湿的。那样我在地上也飞不动了!”

      “好好好,我抱你上来。”他双手提起我的腋下,像提个落汤鸡一样。“怎么跟小孩似的,弄得满池子泡泡……”

      他把浴巾披到我身上,又把另一条毛巾盖在我头上。“好了,把眼罩摘下来,要不然怎么擦头。”

      “谢谢。接下来我自己弄就行了。”实际上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的眼睛,而且我也不想光着身子一直被他盯着。

      玛门叹了一口气,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一手搭上我的肩,说了一句足足让我吃惊半分钟的话:“没事,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我愣了半晌,才磕磕巴巴地说:“对不起,你说什么……”

      “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扑通!

      又是这种感觉……

      盥洗室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我异常加快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他说他要看我的眼睛……这句话只有天父和父亲对我讲过,而他们小心翼翼地问完之后,我只是稍稍摇了摇头,他们便不再要求。可是玛门不一样,他的语气里丝毫听不出强迫的成分,小心的成分,请求的成分,只是很平静地吐露出这几个字……可是却莫名其妙地让我无法抗拒。

      我的手慢慢地提起,慢慢地解开了带子,眼罩慢慢地滑落。我缓缓地抬起头,等待着玛门的反应。紧张感在啃噬我的心脏……我在期待他什么反应呢?如果他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如果他讥讽地笑出声来,如果他害怕地倒吸气……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说,我正纳闷他是否过度震惊,他双手抚上我的头,然后……唇贴上了我的眼眶。

      我顿时感到一道闪电击中了我,浑身一震,可是并没有躲开。他的唇细细地摩擦着我的眼角,那一刻我忘记了所有的恐惧。这个将我戳瞎的人,将我的世界从此带入无尽的黑暗之中,但是此时此刻,他正用这种温柔的方式抚慰着我。

      他是在向我道歉么?

      他还恨着我吗?

      他对我,到底是真心的吗?

      ……

      我的双手情不自禁地坏住玛门的脖子,刻意拉近了我们的距离。他把头埋进了我湿漉漉的头发里,说:“哈尼雅,你这样把我的□□全勾起来了……”

      我才意识到我自己在干什么,立马松开双手,后退了几步,把浴巾拉紧。他踩着靴子迈着响亮的布点出去了,可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松了一口气,心还在砰砰直跳,因为他说:“衣服放在你左右边的椅子上了——还有,你放心,我不会再对你做出那种事了。”

      8.

      回到客房以后,我就要把玛门轰走了。

      “你父亲不在,不用担心,你自己爱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没有公事要办吗?贝利尔一天到晚忙得够呛。”我说。

      “没有。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可忙的……我觉得这事挺蹊跷。”

      “……我也觉得有点。”如果只是想证明我和玛门的关系的话,根本没必要大老远地把我送到魔界去,再说了魔界的表现好像根本就是无视我们两个。当时父亲叫我来这里,我也没多想。但是现在连魔王都不知跑到什么地方,他的那些部下,明明前一天还来参加伊罗斯盛宴,第二天就全跑啦?不过……“不过贝利尔不会骗你的,你暂时放心好了。我看得出他很关心你,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

      “……贝利尔今天早上来找过我。”

      “恩。”人家担心你担心地都快哭了,一大早当然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你……等等,我和玛门那破事,不会被他知道了吧?“玛门,贝利尔他看见了吗?”

      “看见了。他脸上跟涂了层灰似的,没等我说什么就跑出去了。”

      完了……贝利尔肯定得恨死我,傻子都知道昨天我和玛门那啥了……

      “贝利尔在吗?我要把事情和他说清楚,不能让他误会了!”说着我站起来蓄势待发。

      “别去了,没必要。”玛门立马否决了。

      “为什么没必要?!他那么爱你……等一下,你刚才的意思不会是……”我恍然大悟,难道说贝利尔对玛门……可是我这种异常的失落感又是怎么回事呢?我在失落什么呢?

      不敢想。不愿意去想……

      “我和贝利尔,没可能在一起了。他最好还是死心吧。”

      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吐出一个字。哈尼雅,你在干什么?你现在不应该揪住玛门的衣领大声问“为什么你们没可能在一起”吗?你不应该朝玛门大叫“都是你把贝利尔弄得这么伤心”吗?但是你为什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你的双手什么也没有做?

      最后还是玛门开口了,他说:“正好今天我要去取点东西,你要是闲得无聊就跟我一起去吧。”

      我本想拒绝的,后来一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答应了。

      

      坐在安拉背上,我问玛门:“你要取什么东西?”

      “秘密。”他说。我自打无趣,他又说:“反正是魔界很难到手的玩意儿。”

      我“哦”了一声,没在吱声。到了地方,玛门对我说:“别跟丢了!”

      “我看不见你,当然会跟丢啊!”

      玛门叹了口气,我做无奈状,心说你要是怕麻烦就别带我来啊!没想到,玛门却拉住我的手,攥着我一手四个手指头拉着我向前走。我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被他拖着,生怕别人看见这奇怪的样子。我的手指能碰到他手心因常年持刀而磨出的茧子,碰到那专属于恶魔的长指甲……然而这种感觉,并不讨厌。我发现我已经渐渐习惯和玛门有身体上的接触了。

      这地方不像是正经经商的,但是来买东西的人也不少。那些人说话声音不大,跟偷偷摸摸干坏事儿似的。我觉得邪门,便问玛门:“这什么地方?”

      “你怎么那么多事儿,反正不是伊罗斯盛宴。”他不耐烦地说。

      “我说你买了什么不正经的东西?”

      “都跟你说了这是秘密……不过这儿的玩意儿,确实都不是好找的,你在罗德欧加转三天三夜都不一定买得到。当年我给米迦勒买的小白外套就是搁这儿做得。”

      “你给我父亲买衣服做什么?”

      “他变成小孩儿的时候不能没衣服穿吧,而且他穿白色的比较好看——话说你会变小孩吗?变一个我看看!~”

      “不会。”我闷声说,“我又不是炽天使,哪能变来变去的?!”

      “哦,我忘了只有炽天使才能……到了!”玛门忽然停下来,松开我的手,跟那店里的老板说:“我要的东西齐了吗?”

      那老板赶忙回答,那油腻腻的声音一听就能想象出这人长得什么模样:“当然当然,玛门殿下!您看看,这货您满意不?”随后我听见了纸箱被打开的声音。

      玛门说:“这一箱多少钱?”

      “这……我看您是真心想要我们这东西,给您打个八折——二十安拉怎样?”

      “二十安拉?!开什么玩笑?!”听玛门这口气他一定吃惊坏了,“就这……这么几个破纸壳子,你穷疯了吧你?!”

      啊?什么东西?我越来越好奇了,但是玛门和那老板讲价讲得热火朝天,早把我忘干净了,我也没好意思插嘴。这时我听见身后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一个陌生的小姑娘的叫声,哀求地一声声呼唤:“哈尼雅……哈尼雅……救救我……”

      我好像被这声音吸引住了,我轻轻拽了拽玛门的袖子,他没理我。我着了魔一样朝着那声音的地方的走去。

      突然,口鼻被一块布捂住,我立马清醒过来,心说大事不妙,可已经晚了,意识变得越来越不清醒……

      模模糊糊地我又做了一个梦。梦里终于没有那对黑色的羽翼,这回我站在了天界的这一边,但是天界的所有人都突然转过身来冷冷地面对我,我在天使中匆匆寻找,但是没有找到一个任何我认识的人。

      我向对面望去,竟第一个看到玛门,一个遍体鳞伤的玛门,嘴角的鲜血和他面颊上的玫瑰一样红得刺眼。玛门的心口插着一把剑,那剑我再熟悉不过——金色的剑柄上镶着一块紫色水晶,银白色的剑身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然而那种光芒在我看来格外地讽刺。

      那是我的剑。

      是我?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玛门?!不要——

      我猛地醒了。太可怕了!这几个梦接连不断地上演着同一个荒谬的故事。无法冷静,心脏紧张地狂跳,这根本不像是在做梦!如果这是真的,如果这真的是一个预言,我该怎么办?玛门,他在哪里?

      “玛门——”

      “你终于醒了,哈尼雅殿下。”一个陌生地嘲笑的声音说。

      “我在哪里?”我质问道。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锁链扣住了,后背抵在一块冰凉的石板子上——被绑架了。

      “这谁知道呢~”他说,语气里满是挑逗和嘲笑。“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上当了。”

      9.

      “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想请你帮一个忙。”听完他说的这句话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有骂人的冲动,想请人帮忙是把人手脚拷起来吗?不过我还是忍住了。那人继续道:“你们天界和魔界休战我们极其地不爽!你们天使依旧那么装、那么虚伪、做作、无用,表面上很友好,其实根本就没有要和好的意思。我们不明白魔王是怎么了,竟然为了米迦勒同意和天界休战!明明便宜了你们,你们却是这个态度……”

      我越听越生气,愤怒的火焰几乎烧到了我的头顶,盖过了震惊。说实在的我才是在魔界这鬼地方呆不下去了!每次来都赶不上什么好事,我刚刚好转的心情一下子又跌入谷底。我正恨不得撕下“乖宝宝”的标签找个人大骂一通呢!我终于忍不住吼出来:“在一个天使面前毫无顾忌地侮辱天界,你们觉得你们的做法很高尚吗?你们所谓不爽的方式,就是抓到一个天使绑起来骂他个狗血喷头直到气消为止?还真有脸说啊!”

      “闭嘴,你这个腐烂的臭皮囊!”另一个人说道,“看来你还没搞清楚你现在的处境啊!要是不想受罪***的就给老子老实点儿!”

      我感觉一盆冷水从我头上浇下来。我听过无数骂我的难听的话,只有这个是最伤人的,一想到还有多少人可能在背地里对我说出更难听的话,我就浑身打颤。但是这种伤心与失落感根本盖不住我气愤的火焰。我第一次这么生气,就算我负了一身罪,我也再也不要默不出声地咽下这口苦水!

      “好啊,没问题!你们都愣着干什么,放马过来啊!”说完我冷笑一声,翘起二郎腿,就好像被拷着的不是我而是他们。这帮流氓地痞小混混,连绑架都没个经验!居然把我的双手放到背后拷在一起,我的后背贴着墙,如果搞什么小动作,这些人根本看不见。

      然而他们好像还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傻,首先说话的恶魔说:“听我们把话说完,如果你配合的话我们也许还会赏你一杯鸡尾酒喝。”呸,谁稀罕你的鸡尾酒!“我们请你像天界发出讯息,编个像样的理由,我们说什么你就写什么——当然,你有否决的权利,只是要受一点惩罚~”

      我知道凭现在的状况,马上拒绝是不明智的,如果他们放开我的手我还有机会逃走。但是在不确定对方人数的状况下,如果他们还把刀子抵在我脖子上,那就不能保证我逃走的可能性了——

      “让我发讯息倒是可以,不过你们得放开我才行,我这个样子连子都写不了。但是就凭你们两个,有可能在放开我手脚的情况下打得过我吗?”

      “操!老子就不信了,我跟贝尔德加起来,还打不过一个杀了我弟弟的瞎子!”那第二个人说。我本是应该高兴套出了他们的人数,但是重点不在这里——

      “杀了你弟弟?什么时候?”

      “七万人!你一个人灭了七万人的时候,我大哥正好在这里面。我知道,我知道……”那恶魔竟然说着说着哭起来,“我大哥必然有一天会死在战场上,但是,但是他还有个两岁半的小女儿,现在无依无靠没有爸爸妈妈,所以我依然恨你!恨你恨得牙根痒痒,见到你恨不得一拳揍死……可是……”

      那恶魔的话好像在我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我明白战争是残酷的,在刀剑下结束一个生命的同时,也结束了亲情的血脉,结束了友情的羁绊。我明白这是不可避免的,然而我本能地感到难受,因为结束这一切的,是我。我是一个如此残酷的人。

      “我们并不打算杀你。”第一个人说,听语气他的心情也很沉重。“但是,我们我不能忍受曾经杀死我们兄弟朋友的民族,假惺惺地和我们重归于好。我们找过魔王,可连面都为见着,就被否决了。我们想,只有这个办法了。”

      我的火气彻底消了,不管他们说的是真的还是编出来骗我的,悲伤填满了我整个内心。我不能够杀他们,也不能够按照他们说的去做。

      我轻轻地说了一声:“抱歉……”然而这句话太轻了,我怀疑他们有没有听到,因为此时一声巨大的声响,像是木门被撞开的声音。随后前方传来了一声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好啊,在这儿呢,竟敢趁我不注意把哈尼雅带走!——我说哈尼雅,你也太笨了点儿了吧?!——你们两个,给我让开!”

      那两个恶魔不肯让,但绝对不是玛门的对手。不等我反抗,我就听到的金属碰撞的声音。我大叫:“玛门——不可以杀了他们!”

      “你这时候当什么老好人儿啊,脑子里进水了吗?!”他一面打一面喊道。

      “我说了不能杀就是不能杀——”说完屋顶好像被什么东西使劲砸了一下,发生闷哼一样的巨响。巨响一直没停,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还是玛门反应快:“糟糕!上面要塌了!”他忙跑过来把我的手脚链子砍断,我吓得全身都软了,差点迈不动脚。他拉我跑了几步,我听到几块石头砸了下来,几乎砸在我脚边。天哪,这居然是个石窟!估计刚才是哪个恶魔施了什么巨大的魔咒击中了!如果运气不好被砸个正着,就彻底命丧黄泉了。

      我突然想起什么,忙拉住玛门,说:“那两个人呢?”

      玛门又急又气,几乎把我的手腕掐断:“你居然还有时间关心他们两个,他俩早没影了!”他又拉住我向外面跑,“再不逃就没命了,到时候你长了十只翅膀也飞不出去!”

      我一瘸一拐地跟着他,我一条的小腿已经被砸伤了。这时,我听到了左边传来一个小姑娘的尖叫声,我认出来就是我在街上被骗过去那小女孩儿,她大概就是那恶魔弟弟的小女儿。我停了下来。

      “快走啊!已经到出口了!——”玛门催到。

      我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甩开了玛门的手,当时也许真的是脑子里进了水,朝着那小女孩儿的方向跑去。那前方已经被石头给堵住了,可是我还能听到小女孩儿的叫声。我没理会玛门的叫嚣,用尽全身力气使了一个风魔法把石头劈开,冲进去抱住了那小女孩儿。

      一块石头砸中了我的右肩,我疼得嘶声大叫,可手上一点也没放松,紧紧地抓着她,一瘸一拐地朝外面跑。又一块石头砸中了我,可这次我真是一点出路也没有了,因为那块石头压住了我的右脚。我用魔法将它劈开,可是脚已经被砸伤,骨头可定被砸碎了,不能再走路了。

      那一刻我脑中划过一个念头“死定了”,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至少在死之前我还救了一个被我杀死的恶魔的女儿……只可惜,只可惜……这孩子的父亲永远也回不来了。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的父母丢下自己的孩子死在战场上了,在魔界有多少我杀死的父母,在我最爱的天界也有多少呢……

      我死死抱住那小姑娘的,弓起身子让她呆在我身下。那稚嫩的声音轻轻叫着:“哈尼雅……”

      哈尼雅。

      我多希望在听到父亲和天父再叫我的名字,听到父神再叫我的名字,听到从小把我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的加百列殿下再叫我的名字,听到那些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的久别的天使们再叫我的名字,还有他。

      玛门……

      我还有话没有对你说,那些我们……

      我听到一阵地动山摇的声响,隐约感到我头顶上方有石头被劈开的声音,不过是不是有人来救我,我也分不出来了。一瞬间,那些石头发出与之前还骇人的巨响,全部倒塌了下来。但是没有一块石头砸在我身上。

      换来的是骚动过后一片安静中我附近传来的急促的呼吸声。

      我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玛门?”没有得到回应。“是你吗?你没事吧?”我吓得心脏狂跳,放下小女孩儿朝他扑过去。

      他喘了一会,说:“是我没错……哈尼雅,你真是,我有史以来,见过的最傻的天使……”

      我激动地抱住他的脖子,很久都没放开。这也是我有史以来,玛门第一次说我傻的时候,我心中狂喜。我宁愿他说一百次,一千次,证明他还在我身边。

      10.

      我不得不承认玛门在战场上是个难对付的大恶魔,怪不得天使们都怕他。背上被划了那么多口子还跟没事人似的,我的脚倒是让我疼得要咬碎一口牙。回去以后我把我的脚稍微处理了一下,他们为我包扎了起来,并且说:“好像确实是骨折了,请您尽量避免碰他……”糟糕透了!我也为玛门稍微医疗了下,他当场就精神焕发了,和他比起来我真是脆弱到了极点。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他讲了,玛门喋喋不休地说我傻,还说怪不得我这么容易被骗。问题是我自己也这么觉得。但是我不后悔,我不知道如果没能救成那两岁半的魔族小孩,会感到多么难受和遗憾,也许又会在我的伤口上划下更深的一道口子,永远都无法愈合了。

      玛门和我聊了很久,我发现他并不像我所想象中那么蛮横霸道、满口带刺。他讲了很多魔界发生的有趣的事情,或者他自己认为有趣的。很奇怪的是,就算我认为他说的话很没劲,他自得其乐的时候,我也会情不自禁地附和地笑起来,就好像我也觉得很有趣似的……

      “阿萨兹勒遇到过更糗的事,我当时就在场,一个画着浓妆的女的跑过来跟他打招呼。结果那女的一笑就掉下来一块粉,而且正好掉在她那酒杯里,红酒都变色了……阿萨兹勒那脸别提都多糗了,啊哈哈哈……”

      “……”我很高兴他没有提到战场的事,而且好像是可以避开这些话题的。我能想象如果他说“看到那些的天使脑袋漫天飞我真是太爽了”的话气氛该有多尴尬,我会忍不住和他翻脸的。

      然后我也和他讲一些我身边好玩的事:“耶路撒冷是天界最热闹的地方——或者说唯一真正热闹的地方。运气好的话可以看到那些稀奇古怪的商人,他们的打扮就好像是把内裤套在头上……”还有我在教科书上学到的东西,我展开我的两只翅膀:“现在我的样子就是最低的等级,但是可以加翼……”玛门非常吃惊于我们的加翼方式,还说“原来天界这么开放,如果我是天使的话我一定要米迦勒给我加翼”。也许吧……也许以前很开放,因为这是几万年保留下来的传统。但是现在平心而论,我可没这么觉得。

      最后我们打算去看看那个魔族的小姑娘。(我坚持不让玛门抱着我去,可是他嫌我走路速度太慢,所以最后还是很悲惨地被公主抱了)

      “你叫什么名字呀?”我抱起她问。

      “我叫朵拉……”她把手伸出去摸我的脸,我抓住她的胳膊,又滑又嫩。我好久不见小孩子,觉得小孩子真是神奇的生物。

      她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叫了声:“哈尼雅……”我心里顿时开了花,也亲昵地在她脸上蹭起来。

      “哈尼雅,叔叔呢?……”

      “叔叔?你叔叔现在不在。放心,我们会找到你叔叔的。”小孩儿很乖地不说话了。

      玛门搭上我的肩膀,说:“没看出来你还挺喜欢小孩儿的嘛~”

      我摇摇头,说:“天界很少能够见到小孩子。小时候也没有同龄的小朋友跟我玩——也难怪,因为我几乎天天待在天父家里,圣浮里亚不是给小孩儿玩的地方。”

      “嘿嘿,你要是这么喜欢她,干脆收她当你干女儿得了。”

      我一愣,后背僵直,贴到玛门身上。玛门居然没有躲开,反而将我搂得更紧了,我的脖颈能感到他温热的鼻息贴上来。我以为他又在恶作剧,于是把朵拉放下,想挣开他,故装镇定地说:“玛门,我劝你最好放弃那些邪恶的想法!”

      “如果我不呢?”

      “你不要得寸进……”剩下的话被他附上来的唇堵住。我吃惊地不知所措,他的舌头刚进入我的嘴,没等我推开他,他的嘴唇就离开了。我怕他再做出什么事情,吓得脚一个不稳,身子向后一仰,我以为我要摔倒了,腰却被人扣住。我知道是他。

      “玛门……你什么意思?”我估计的脸已经烫得可以摊鸡蛋了。

      他一把抓过我,把头埋在我的颈窝,用轻得只有我们两个的听见的声音说:“我不信你这么笨,哈尼雅……”但是我听起来却像全身都燃起了火。

      扑通——

      我并不是丝毫都没有察觉,只是害怕去想,于是告诉自己,我是在自作多情。我问过自己,为什么?为什么玛门恨我如此,却对我越来越好?为什么他在床上说了一句“我知道你是谁”后我便丧失了反抗的能力?他在亲吻你的眼眶、拉你的手的时候你不挣脱开?

      难道真的……

      我不敢想。

      但是他没有给我逃避的机会。玛门今天站在我跟前,说得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清清楚楚:“哈尼雅,要是我爱上了你怎么办?”

      扑通!扑通!扑通!

      果然是真的……

      我爱上你该怎么办?我快要被你整得溃不成军了。你在拉着我走向你的世界。

      “你在开玩笑吗?”我用颤抖的声音说。想挤出一个搞怪的笑来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可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你觉得我像在开玩笑么。”他没有用搞笑的语气来回答。他说完这句话我的心脏要跳得裂掉了。

      喜欢吗?喜欢吗?喜欢吗?你喜欢玛门吗?……

      喜欢。

      我回搂住玛门的后背。他得到了我的回应,发了疯似的啃的我的嘴唇。

      我并没有反抗,我想我永远也无法反抗他了,因为我彻底被击败了——你把我拉进了你的泥潭,陷进去,并且越陷越深,再也出不来了。

      贪婪地享受你的体温,你的身体贴紧在我身体的感觉,贪婪地回吻你……

      玛门,要是我爱上了你怎么办?

      这时一个煞风景的声音闯了进来,打断了我们——是朵拉。我居然忘记了这还有个小孩子!哦,天哪,她可千万不要把这事说出去!真是丢死人了!

      “哈尼雅,我饿了……”小孩儿说。

      我听到她的声音便一下子冷静了下来,逃将似的,拉着朵拉的小手说:“走走走,哥哥带你去吃饭……”

      玛门拽过朵拉,略带怒气地说:“你能带她上哪去……你这臭丫头就会坏别人的好事,下次给你塞饱了再来见你……”

      11.

      我们在楼道里走出没几步,就听见长袍“沙沙”拖地板的声音还有奔跑的脚步声,那是一个我害怕见到的人——贝利尔。他跑到玛门跟前,理也没理我,飞快地说:“哥,殿下回来了!他有急事找你!”

      “啊?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别管了,总之快走吧!”

      我和玛门知道出大事儿了,于是他二话不说直接跟着贝利尔走了。他们的步点混在一起,但我能够听得出来,哪一个是玛门的,熟悉的,急促的,远去的,好像我心跳的节奏。

      朵拉拽着我的衣角还吵着要吃东西,我唤了个佣人叫他弄些吃的来,然后带朵拉回到房间里。小孩儿还挺乖,坐在我腿上不闹腾了。也许我小时候也这样的,不过三岁左右也没什么记忆了。

      “朵拉乖,等玛门哥哥回来以后,就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很快。很快就回来了。”

      也许会很快回来吧……

      “那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

      “你爸爸?”她爸爸不是死了吗?

      “对啊,叔叔说爸爸妈妈都死了。死是什么呀?”

      死是什么?记得我小时候也问过相同的问题,父亲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果然我记不起来是怎么知道它的含义的。天使们死了之后,灵魂会脱离□□,游走到生命之树上,接着就能转移到另一个□□上——但是没有生前的记忆了。

      如果我死了,我可以转世,这辈子的苦与乐,不会记得了。我会得来一副完好的身躯,但是我会失去我的父亲,我的天父,还有玛门。

      如果玛门死了呢,我们的转世还会相遇吗?

      魔界也有生命之树吗?

      “死就是你的爸爸和妈妈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是啊,是我送他们去了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他们会不会不要我了呀?”

      “怎么会呢?他们怎么能丢下朵拉呢……”

      “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很快……很快就回来了……”

      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玛门真的很快就回来了,但也没给我喜悦的机会。拉着我的一只胳膊拖我出去了,把房门“砰”地一关。我预感有不好的事情,很不好的事情……

      他连别的房间都没有去,直接在楼道里大声说起来,冰冷的回音一次次无情地撞击我的耳膜:“你老实告诉我,你来魔界,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不是知道的么,证明友好关系……”

      “别给我装傻!”

      我没有。我心里默默地说,一遍一遍地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口。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熟悉,却让我不敢确认。他刚刚还口口声声地说爱我……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刚刚还口口声声说爱我!

      “好啊,你继续!”

      “继续什么?”

      “装啊!”

      “他们跟你说了什么让你又开始怀疑我?你还在讨厌我?装的人是你吧!你清醒一点好吗?!”我气得口齿不清,带着哭腔挤出最后几个音节。不只是愤怒,还有悲伤,绝望。

      “……好吧,是我太冲动了。”他叹了口气。“但是我爸绝对不会说错……又要开战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要开战?!我知道这次虚假的和平不会持续太久,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结束……

      “所以呢?”我问道。其实我已经知道答案了,但是我不愿意自己回答。

      “所以我们……要说再见了。”

      楼道里的窗口吹来的微风亲吻着我受伤的脚,冰冷的墙面撑住我的脊背,好像脆弱的我就要倒下,好像欢送我们的分离。

      太短暂了……我们还没来得及将这份爱建立完整,就被活生生地拆散了。但就是因为这份爱太短暂、太脆弱,所以才容易被摧毁。我真的不想这样!

      “玛门,我不想回去。”

      “……我知道,哈尼雅。但是你必须回去,就算我们又会变成敌人,你又会被耶和华随意摆布……”

      “不要那么说父神。但是,我不想再被说成傀儡了。”

      “你不是!至少现在不是,只要你不想做,你就不会成为傀儡。”

      谢谢!这是我认识你以来,第一次说的鼓励我的话——在我们分别的时候。

      “……玛门,我们是不是……没有机会了?”

      天界派人来接我回去。非常讽刺地,我不想离开这个地方,因为有他,我眷恋的人。而就在几天前,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回天界,离开他,我喜欢的人。

      我坚持要带朵拉回天界,这孩子只缠着我,玛门都不认,也许是因为他在门口大吼大叫吓着了她,我相信天父会容忍她的。就算是给我寂寞的生活作伴,知道朵拉找到杀死她父亲的凶手为止。

      在她恨我之前,我希望能够建立一个很好的羁绊。

      “朵拉,如果找不到你爸爸妈妈和你叔叔了,怎么办?”

      “你不是说会找到的吗?”

      “万一找不到呢?”

      “那就是你骗人!”

      “好好,我不骗你。你叔叔啊,没准和你爸爸去了同样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们回来的时候可能预见坏人了,所以要很长时间。”

      那个坏人就是我。

      “他们会打败那个坏人的!”

      “当然了!在此之前,你都跟着哈尼雅了对不对?”

      “对啊!”

      “那你做我干女儿吧。”

      因为那个人说,跟朵拉关系这么好,干脆任她做干女儿得了。朵拉估计不懂“干女儿”是什么意思,就含糊着同意了,因为我保证作为交换条件,天天带她吃好吃的。唉……小孩子的追求就这么简单。

      天父果不其然喜欢极了朵拉,还说:“让我想起了你小时候啊,圆圆的眼睛一点也不像玻璃球……啊!”

      我知道他怕说到我的眼睛,可以避开这个字眼,那是我的痛处。那个人从来不忌讳说我是瞎子,但是总会以另一种形式安慰。确实,鼓起勇气面对它比逃避好受多了。

      “天父,我是男孩子唉——”

      “啊哈,你小时候长得,跟女孩子没啥区别!”

      天父,这是您讲得最有意思的冷笑话了。

      “天父,我父亲呢?”

      “神有事找他,可能还有事找你。”

      “找我什么事?”

      天父沉默了半晌,才说:“要你回战场。”

      什么?!要我回战场?!

      我张大了嘴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我怀疑我自己听错了,除了吃惊,马上疑问就像洪水一样席卷而来,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

      天父应该是猜到了我的反应,声音很平静地说:“神会把你的眼睛还——不,你赐予你一双新的眼睛,还有翅膀。”他顿了顿,继续说:“别拒绝他,哈尼雅。”

      我又张了张嘴巴,几乎忘记怎么说话。天父这话意思再明确不过了。“别拒绝”?他猜到我会拒绝吗?确实,我恨透了战争,我恨透了夺走多少无辜生命的战争。可是——

      眼睛……那是我我多么渴望的东西,我多么渴望走出这令人愤怒的黑暗之中。我不能欺骗我自己,虽然我曾自暴自弃,曾觉得自己的力量是不重要的,但是怎么会有人为了逃避战争甘愿舍弃重见光明的机会?

      天父说的没错,我不能拒绝父神,我不能再做傻事了。因为就算我不上战场,也总有人替上我的位置,我什么都不做,就真的什么忙也帮不上了。只是我还在害怕,又不懂我在怕什么。

      我决定去见神。天父一路上沉默不语,父亲见到我也不多言,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可我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在圣浮里亚的圣光照射下,跳动着的金色的喜悦。

      只要有了眼睛,我就会再见到我的天父和父亲,我的父神,还有他。

      玛门,你知道我有多渴望再见你!

      在父神面前,他亲吻了我,一股力量便立即从身体内部涌现出来,从头顶到脚趾,甚至指尖都充满了兴奋的活力,特别是眼睛,那两处凹陷的空洞,有什么在生长着!我迫不及待地摘下眼罩,睁开眼睛——

      是圣光!

      我真的看见了!银发的父神站在我面前,我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他的背后光芒万丈,我的身上亦是如此。我转过头去,本想见父亲和天父,却看到了更加令我震惊的,我是翅膀!听说新生的翅膀,应该是耸拉和毫无生气的,可我的不同,它们依然那么闪耀和纯洁,好像从未离开过我。

      我听到天父和父亲叫我的名字,我转身,看见了他们,还有他们眼中滚动的泪水。一瞬间我也忍不住潸然泪下,模糊地看见了,那些亦注视着我的,加百列,犹非勒,尚达奉,还有拉斐尔……

      原来我还是这么幸福——从未改变过,七千年来的幸福。

      三天过后,我跟着父亲和天父还有几十万的天使们飞到了天界的第一天——我们要在那里战斗。在来之前,我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带上了我的剑。那把剑我很长时间都没有使用过了,但我还是选择不相信梦里看见的。因为玛门说,只要我不想做傀儡,就可以不做。

      我相信梦是不会支配我的。谁都不会。

      我是哈尼雅,不是提线木偶。

      我也考虑过为什么神要将新的力量赐予我,为什么又要让我重新加入战斗,天父和父亲不说,我怀疑他们有事瞒着我。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是看到天父家碧绿的草坪和飞翔的白鸽,那些烦恼也就抛到脑后了——还是没有什么能超越这种新鲜感。

      我问父亲,难道真的没有办法阻止战争吗?

      父亲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于是他说,有一种可以阻止战争的东西,但是我们现在都丧失了。

      那么,那是什么呢?

      一阵风刮来,吹得我睁不开眼,等我再次睁眼。对面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但我一眼就认出了他,站在队伍的最前面的玛门。

      黑色的卷发,猩红的眸,还有同样醒目的脸上的红玫瑰,我一时间无法将视线移开。他也在看着我,相隔甚远的我们,居然能这么清晰地看到彼此。也许这正是我惧怕的,我们再次相遇时,已是要刀剑相向敌人。但是本来,我们就是这种关系,是什么拉近了我们的距离,又是什么,将我们刚刚建立好的羁绊生生切断呢?

      路西法看来真的生气了,不仅玛门和贝利尔都在,连阿萨兹勒都来了。玛门冲在前,杀红了眼,跟那个时候一模一样。贝利尔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不停地发动魔咒,好像疯了一样,随后我就看到天使们的脑袋横飞。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眼中都喷发着怒火,真是像极了——倒也是,他们都是父亲的孩子。但是同样作为父亲儿子的我,却远不如他们那般优秀。
      我看到战场上血肉横飞。心里一阵一阵地疼,脑海中浮现了朵拉睁大双眼的惊恐的面容,听到她第一次叫我“爸爸”。

      从小到大,作为大天使长和天使之王的孩子,我的本早已熟悉战争,熟悉战争带来的分离。但是现在,我却无法容忍!想去阻止,却无能为力。

      依旧是无能为力……

      天父的火魔法烧死了一片一片的恶魔,他看我一动不动,朝我喊来:“哈尼雅,你怎么回事——?”

      我没有回答,握紧了手中的权杖。

      “你怎么了?!”天父又喊了一句。

      我依旧没有回答。我看到了玛门在向我们冲过来,或者说,在向我冲过来。又要像那个时候一样,他对我的眼中只有恨。

      ——父神啊,您是在考验我吗?

      父亲也同样注意到了玛门的异样,想要挡过去,却被一群恶魔围着无法脱身。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就在玛门要靠近我之前,我施了魔法将他困住。不过这似乎不起作用,玛门的力气我可是深有体会,在他的面前,我的力量就好像鸡蛋去碰石头。他很快就将魔法栏杆撞裂,我连连施加三道都快抵挡不住。

      更令我不愿意听到的,是玛门在里面的叫骂声。我宁愿他喊“你这个混蛋”,也不愿意听到他带着哭腔喊着:“你为什么要骗我!你告诉我,你跟我说过几句实话!”

      “我没有骗你……”我同样用颤抖的声音说。我看到身旁的天父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扯淡!——我本以为,你不像其他的天使一样,虚伪,无能,贪婪,没有感情,一味只会遵循指示!”他用力地敲击着我的围栏,发出沉闷地巨响。“我以为你有直属于你的真诚——看来我错了!我真是瞎了眼才会相信你!”

      “我真的没有骗你……”泪水已经布满的我的脸颊。他说的话像千斤巨石一般压在我的胸口。我终于流了泪,我终于能够流泪!那时我被他侵犯,因为和他在一起,而盼望流泪。而现在,因为他恨我,而真的流泪了……

      我终究没能够抵抗得了玛门,不是没有能力抵抗,而是不想抵抗。他突破了我的防御。天父又来帮我,我轻声说天父你让开吧。不过他怎么肯呢,他生下我的人!贝利尔一个魔法又将天父的保护攻破,这回我真的没命了,因为玛门离我太近。

      我闭上双眼,准备接受死亡。眼前又是一片黑暗。而黑暗,我真的太过熟悉,一点也不惧怕。因为至少,在我失去双眼时,还有他在。

      我听到父亲和天父大叫我的名字,对不起,我终究成为了你们的负担……还有你,对不起,我终究还不过是个提线木偶,但是希望你能明白,我对你的真诚——你说的我特有的真诚,从未改变。

      一秒钟。

      我什么也没感受到。

      两秒钟。

      我仍旧什么也没感受到。但是我听到了他粗重的喘气声。

      我睁开双眼,顿时愣住,是一双血红色的眸,近距离地盯着我。这双眼睛的主人手中握着镰刀,刀刃离我的脖子近在咫尺,却停滞在那里,一动不动。

      13.
      风吹起玛门的卷发,我近距离地看了到他的整张脸。与此同时,我也只能看到他,只能听到风的声音。因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

      “为什么不杀了我?”

      “……”

      “说呀……!!”

      “那你为什么不恨我?我上你的时候为什么不推开我?我要带你出去为什么不决绝?你说呀!”

      “……”这次换做我张口结舌。

      突然觉得很好笑。

      那个对我恨之入骨的玛门,那个对天使厌恶至极的玛门,居然爱上了我这个天使的极品,我们却抵抗不了命运的指使,并且互相在战场上下不去手……现在他的镰刀就抵在我脖子上,刚才我施魔法将他困在结界里。然而我并不是没有能力拦住他,好歹我也曾和他在战场上有相同的位置,而是我没想拦住他。

      我的父亲和天父毫不掩饰他们的吃惊。父亲的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天父的眼睛瞪得快赶上乒乓球了。我自己也被这种比喻弄得想发笑。

      ——我不想失去。我也不想看到别人失去。

      我含着满眼的泪,对玛门笑了起来。他的眼中流过一丝惊愕。然后我用左手拔出剑,缓缓地举起双手,所有人的视线跟随着我的动作,不管是天使还是恶魔,个个目瞪口呆,聚精会神地,忘记了他们站在一起,甚至忘记了他们是敌人。直到我双手抬平,我做了一件十分大胆地事,我的五指张开——权杖和剑瞬间坠落下去。

      这回连玛门也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他收回他的镰刀,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没有理会他,反而看着那些天使和恶魔们,深吸一口气,放大声音说: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自己的能力,我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们都如何看我哈尼雅。认为我不仅无能,还为了权位杀死自己的父亲,借着神的力量,杀人不长眼……我不想再辩解。我也不想解释是为何拥有了新的双眼,为何拥有了新的力量,你们尽可以猜测。如果你们恨我就可以不战争的话,你们可以恨我一辈子。

      “那一次我杀了七万大军,让我后悔不已。我亲身体会到了我是怎样拆散一个家庭,而那个被我杀死的魔族的父亲的女儿,正被我收养,口口声声叫我爸爸!你们叫我如何再伤害别人?让我在我罪恶的名单上填上一条新的罪行吗?

      “叫我提线木偶也好,叫我伪君子也好,叫我白痴天使也好……各位,想想你们家中的妻子儿女,你们深爱也深爱你们的父母,甚至就算男女朋友也好,你愿意丢下他们吗?扪心自问,有谁还想拼死参加这场没有意义的战斗?战争真的能够换来和平吗?那么几千年来的无休止的战争为何会没有尽头?为何还是……还是不断地有人被弄得妻离子散,失去自己爱的人?

      “我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道歉。如果各位的心里都残留着一点点爱的话,就请停手吧,算我最后的恳求了。”

      我看到还有人想反驳,可是令我吃惊的是,玛门二话不说挡在我的前面。

      “有谁有意见,就站出来和我单挑!”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玛门的背影,一股久违的暖流从心底涌出。果然一时间没人敢贸然站出来。玛门侧过头,看了我一眼,用那个熟悉的调调说:“哈尼雅殿下,几日不见,你变得更蠢了!要是我不在,不知道要遭到什么惨不忍睹的后果。好歹也是米迦勒的儿子,居然把战争看成这么简单的事,你以为你道个歉他们就全原谅你啦?!”

      我又给他弄得没话说。

      玛门笑了笑,那种邪气的笑美得让我的心跳漏了半拍。“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这点,因为还没个傀儡能说出这种白痴的话来,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

      “你真是太好玩儿了,哈尼雅!”

      我一个愣神,这句话是他那个时候带我去餐厅时说的。

      原来我们之间的羁绊从来都没有断。我们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爱是多么奇妙!

      玛门怕他们不服气,又对着众人说:“我知道各位心中的仇恨不是哈尼雅发表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辞就能够解决得了的,但是,这些问题武力更是解决得不了的!我们需要给他一次机会,当然这事不能这么算了——下了战场,你们有疑问的,都摆明了跟他说出来!要是他还有背叛的话,我就去收拾他!”

      天父忍不住要说话了,父亲也比着嘴型说“太乱来了”,但是我知道他这是在帮我,虽然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还要找上门来。我心里有说不尽的感激,可是还没来及的说声谢谢,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黑。

      恍惚间,我听见有个温柔却苍冷的声音在呼唤我。睁开眼睛,顿时目瞪口呆——是父神。除我们之外就是一片黑暗,但是父神站在那里,散发着光芒,我还是有种不敢接近他的感觉。

      “你还记得在魔界的时候做过的几个梦吧?”他轻声地说,平淡地没有一点波澜。

      我记起是那几个恐怖的梦,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我被控制了,使噩梦成真了吧?想到这里全身像被冷水浇了个通透。但是在父神面前我只好故装镇定地点点头,同时疑惑他是如何知道我做的梦的。

      “那梦本是很有可能实现的。”

      “为什么这么说?您是怎么知道我做的梦的。”这么说我变成堕天使和杀掉玛门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又落了下来。

      “你去魔界的前一天晚上,我在水晶球里看到了你所梦到的那些东西,本以为那是肯定要发生的,所以找了个借口把你送到魔界躲避,没想到是你亲自阻止了。”

      “可我什么也没有做啊?”

      “有种东西可以将预言改变,你该庆幸你及时获得——不,应该说及时体会到了。你应该能猜到它是什么吧?”

      我点点头,我确实切身感受到,并且拥有了它。

      那种东西叫**。

      父神微微一笑,说:“那就好好珍惜你拥有的。”

      “那个……父神,我不知道这是哪里,而且……也不明白您想对我说什么呢?”不会就是来告诉我,我改变了预言吧。

      “我把你带进我的意识里,我把这种进入意识力量放入了你的眼睛里,这么说你可能不会懂,也用不着弄懂。至于要说的,你可以选择听与不听,那就是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

      确实疑问数也数不尽。路西法为什么会消失在魔界一段时间?他们回来后对玛门说了什么?为什么要给一双新的眼睛和新的翅膀?父亲和天父知道多少?……

      “听了难道会有什么糟糕的后果?”

      “那要看你自己的了。不过,就算知道了,未来也不会改变。未来和预言是不同的,预言是别人说给你听的,未来是你自己创造的。”

      这句话言外之意就是,只要我坚定自己的意志,听不听对我的影响不大,也不会存在多少价值……

      我对父亲回了一个礼貌的笑,说:“多谢父神,不过我还是不打算把它们弄明白了,只想知道一个问题,就是为何把眼睛还给我?”

      “说简单一点,我也不想让那个预言实现,所以打算帮你一把。”

      这话说得很明白了,证明父神也爱着我,不仅我对父神的爱。除此之外,也没什么重要的了。

      “既然没事,也该送你回去了。”

      忽然父神消失了,眼前变成了我自己的房间,父亲坐在我的床边。父亲见我醒了,顿时喜笑颜开,问我有没有事,我摇摇头,父亲就叫天父上楼来。

      天父在楼下说了声:“等一下,有人寄包裹过来——还是给哈尼雅的。”我顿生疑惑,谁会寄给东西?别是有人恶作剧想陷害我吧?说完也不顾父亲的阻拦,跳下床心急火燎地跑到楼下。正看到朵拉正摆弄一个纸箱子,想办法把它弄开,天父也没拦着,很奇怪的样子。

      我大叫:“朵拉,别去碰它!”

      “哈尼雅,这谁送的?”天父问我。我说我不知道,怕是有人要陷害我。

      天父眼尖,看见那包裹上像是还附带个纸条什么的,于是取下来,扫了两眼,一下子张大了嘴吧,但是不是那种普通的吃惊,好像是那种喜出望外的吃惊。他笑着对我说:“不愧是我儿子,连玛门都给你迷住了,啊哈!这是什么?定情信物?快打开看看是什么东西!”

      我抢过纸条来一看,激动得手指都抖了起来:

      哈尼雅:

      你醒了最好给我滚回魔界来,推你的福,我这里天天都有人光顾真烦死了!还有这个,当初本想秘密地送给你的,不过现在也没用了,亏我花了二十安拉!

      玛门

      那边天父已经打开了箱子,不过好像没刚才那么激动了,脸上写着失望和不解。我凑过去看,顿时眼眶就红了。

      那是一叠一叠的凸字版!那天他神秘兮兮地带我出去,竟是将它买给我……

      他知道我一个人的时候会无聊,所以特意找了凸字版给我读。

      他知道我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吃饭,所以特意叫人把饭送到我的客房来。

      他知道……

      虽然你的名字代表着贪婪,

      虽然我们的体内流着一半相同的血,

      虽然曾经我们以为对方在欺骗我们自己,

      虽然我们用三千年的时间来憎恨,用三天的时间来理解,

      虽然……

      但是我爱你,玛门。

      后记

      当我在一张张翻那些凸字版的时候,我看见最后一张上用魔文歪歪扭扭地写着一句话,我看不太懂,查过之后我才知道,那句魔文的意思是:

      希望你能够原谅我。

      我本以为是那本书最后的结尾,但是它和书中故事的内容完全不搭调,而且字体也不是很突出,于是我猜到,那是在玛门向我表白之前,要对我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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