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苏兰]憧憬（民国架空）》芜枋

3、家庭训话

　　方兰生被那一身血吓懵了，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欧阳少恭叫他帮忙把人扶到楼上去，方兰生才醒悟过来。
　　所幸他二姐夫的伤只是看着吓人，并未伤及生命。欧阳少恭一边给他消毒包扎一边跟方如沁说：“昏迷是因为失血过多，虽然有三处中弹，但是子弹全部擦着皮肉穿过了，没有真的打进身体里，看来对方只是给你们一个警告，并没有下杀手。……恕少恭冒昧问一句，你们最近惹上谁了？”
　　方如沁却像是没听到问话似的，苍白着脸念了一句：“警告……”
　　“对啊二姐，出了什么事了，人家给我们警告？……”
　　方如沁循着声音看到方兰生脸上，看了片刻，就慢慢挺直了背。她坐到床边上，一只手握着柳从榕的手，摇摇头说：“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担心。”
　　“二姐……你跟我说说又没什么？到底是谁威胁我们？”
　　方如沁看了看方兰生，想了想，苦笑着说：“跟你说又有什么用？我想来想去，最近跟我们家有摩擦的也就是一个洋人。那个洋人想从我们这里吃高息，那是什么玩意儿，以为有公使出面我们就会买的他的账？……只是我确实没想到，他做不成买卖竟然来横的……”
　　“这么无耻，跟强盗有什么区别？！”方兰生气得跳脚，“幸好二姐夫没有大碍……不然，不然等我参了军，做了大将军，一定要那个洋人血债血偿。”
　　方如沁蹭地一下站起来，“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去当什么兵。你当参军是玩的？”
　　“我才没当参军是玩的……”方兰生刚嘟囔了一句，就见方如沁已经一招风火拧耳手探过来，他慌忙往旁边闪，还是没躲得过去。
　　方如沁一手拧在方兰生耳朵上，拉着他的耳朵直接出了房间，关上房门就开始骂：“参军参军，除了参军你什么事都不用干了是吧？方家继承人也不要当了是吧？你要是真这么想，今天我就给你讲清楚军人都是些什么东西！你当军人很威风很风光呢，就算风光一时又如何，今日风光，或许明日就成了别人的枪下亡魂。你看看，咱上海这几年都换了几家姓了？昨日姓曹今日姓孙，明日还不知姓什么呢？
　　再说这些军人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昨日姓曹时咱们得交高额税，今日姓孙了又让我们交，我们说昨日交过了，人家说那不算，按他们的规矩，我们得交给他们才算，于是我们还必须再交；等到明日那不知姓什么的来了，你瞧着，我们还得再交一遍。就算是哪家坐久点了，也是备战让我们交钱，出战让我们交钱，这隔三差五的就有个新名目下来，再大的家业都让这群狼啃光了！你说这些钱拿去是打洋人也就罢了，偏偏拿去内斗，洋人？洋人在他们面前就是亲爹！你要是想当这种军人，我立马叫人把猪笼抬来，给你关进去，沉到黄浦江里去！”
　　“谁、谁说我要做这样的军匪了？我明明要做的是革命军那样为国为民的军人！才不会像狼一样啃百姓的血肉，要啃也啃那些洋人的！”方兰生气呼呼的还嘴，他心知二姐今日是情绪不佳，可是不顶回来，又觉得特别委屈。他要参军又不是为了风光，是为了国家大业，为了黎民苍生，为了让二姐和二姐夫不再像今天这样被人随意欺负……再说了，孙先生精神领导下的革命军，必不会像现在这些只窃取了名分，实际上却把民主和自由踩在脚底下的军阀们一样的。
　　方如沁怎知他心里那些弯弯绕绕的想法，只冷笑一声：“说得好听！什么革命军，我告诉你，和那些军阀没什么两样，他们也就是说得好听些，假使他们真的有统领全国军队的那一天，也就露出真面目了。总之不许再想做什么军人！”
　　“二姐……他们真的不一样的！”
　　“你才多大，才见过多少人，听那些人喊喊口号，你就觉得是十分真的了？……你把你的书读好我就谢天谢地了，这年头就文化人到哪都有口饭吃，你知道不？就算这天下换了一拨又一拨的姓，也没有哪家会嫌知识人多，只要你不是做得太出格，稍微有点名望，就没人会处心积虑想弄死你。你看看你，整日里上蹿下跳不学无术，前年搞什么雕刻艺术，去年又搞什么绘画艺术，最近一年还一天到晚嚷嚷闹革命，我看你真闹革命的本事是没有，嚷嚷一句把自己脑袋先闹没倒是很有可能！”
　　若是平日里，方兰生被他二姐骂得这样狠，早焉到角落里种蘑菇去了。然而今日这话题是有些特殊，方兰生本来今天看了报纸就一肚子郁气，听到这，他那满腔郁气就窜了上来，顿时勇气也回来了，腰板也挺直了，回了一句：“现在中国这副样子，脑袋在头上跟不在头上有什么区别？！”
　　“你还犟嘴！再犟拉去浸猪笼！！”
　　“二姐……我不是女人！”
　　“你还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吗？整日里只知想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参军参军，你还没参上脑袋就先让人一枪崩掉了！”
　　“谁说的……晋磊不也去参军了，还混得好好的？哎哟痛痛痛痛二姐你轻点——轻点——”
　　“晋磊那小子从小就是打架王，是你这个从小连走两步路都会跌倒的能比的吗？再敢跟他学，我就让人把猪笼抬来！”
　　“痛痛痛二姐我不敢了、不敢了……”方兰生心里直犯嘀咕，怎么他喊那么大声少恭还不来帮一把，给解解围？
　　“知错没？”
　　方兰生等了小半天没等来救兵，只好委曲求全自己拯救自己，所谓好男不与女斗，看在二姐夫如今受伤二姐心绪不宁的份上，他就暂且顺她一回，可不是因为耳朵给拧得太痛而妥协的！这叫君、子、风、度！
　　想到这他忙开口应道：“知、知错，很知错了……松……快松手要断了二姐！”
　　方如沁终于放过了方兰生已经红得惨不忍睹的耳朵。方兰生给拧得眼框里都快蓄出水了，想了想也不愿再惹二姐生气，等她松了手，就跑下楼，端了他的孝心上来。
　　方如沁本来虎着一张脸，看到方兰生没心没肺笑嘻嘻捧着的糕点，脸色又缓了些下来，“午饭吃了罢？去换身能见人的衣裳，要舞会能穿的。”
　　“吃了……舞会？”方兰生挠挠头，“什么舞会？”
　　“是以那位长官的名义宴请的一个舞会，就是今天晚上。”
　　“可是二姐夫这样……我们还去？”方兰生挠着头说，“舞会也不见得安全，二姐你还是不去了吧？”
　　“你懂什么？去了才能给你二姐夫讨回公道来！”方如沁神色一敛。“你去不去？”
　　“去……我去还不成吗……就是刀山火海我也去……”
　　许是他们俩闹的声音大了，吵着了房间里的柳从榕，他有些虚弱的声音传出来：“如沁……”
　　方如沁转身跑回房里，弯腰小心地给柳从榕拉了拉被角，“你醒了？痛不痛？饿了没？我让小兰给你熬点粥喝？”
　　柳从榕咧开嘴笑了笑，“比夫人平日里让我跪搓衣板稍稍痛些……嘶——”
　　“都没副人样了还油嘴滑舌，你就不能正经点说话吗？”
　　“好好，我正经说话，确是有点饿了，我看今日这流出来的血至少得补上三个月才补得回来，小兰，快去给你二姐夫煮锅十全大补汤来——”
　　方兰生抹抹额角莫须有的汗，还有力气开玩笑，看样子是真的没什么大碍。也就放下心来，应了一声转身下楼要去熬粥。
　　欧阳少恭见病人已无大碍，也找了个理由跟方兰生一起出来了。
　　刚出房门方兰生就忍不住边摸耳朵边跟欧阳少恭抱怨：“刚才二姐骂我骂得那样狠，少恭在里面既然听到了怎么也不出来帮我说两句好话，你看你看，我耳朵都要被二姐拧下来了……”
　　欧阳少恭笑着摇头，“方二姐教训她弟弟，我一个外人，怎好插手？”他边说边侧过来帮方兰生看了看那只可怜兮兮的耳朵，补充道，“……这回拧得确是狠了些，有些泛青了，上回我给你的那管药膏还没用完吧？待会用那个擦擦。”欧阳少恭说完抬头，见方兰生仍撅着嘴，似在埋怨自己见死不救，便咳了一声转了话题，“小兰今晚也要去参加那个舞会？”
　　话题转移得很成功，方兰生果然立刻接话：“是啊……要不是二姐夫变成这样，那种无聊的舞会我才没兴趣去……”
　　“少恭倒觉得，今晚的舞会小兰不去，恐会后悔。”
　　“怎么说？”
　　“少恭听闻，百里屠苏此次也应邀参加了舞会，小兰不是很崇拜他？借此机会与百里屠苏此人亲近亲近也是不错。”
　　“什么？百里屠苏也要去？”方兰生愣了愣，又问，“不对啊，他为什么会在上海？还参加……这种舞会？”
　　欧阳少恭摇摇头，“据说是受人排挤，还有点作风问题，就离开了原先的军队，然后被孙将军聘到上海来了。只是具体是怎么个回事，我却也不是很清楚，小兰不妨今晚自己问问？”
　　“受人……排挤？作风……问题？”
　　方兰生脑子里懵了一阵，如果不是少恭亲口所说，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百里屠苏身上会发生这两个问题的。
　　他以为所有有志青年都跟他一样，是无比崇拜百里屠苏的。